戰事落幕,蒼穹之上,細雨如織,
悄無聲息地灑落,輕輕拂過大地。
雨珠沿著無數靜默躺臥的身軀滑落,將戰場塵埃與血漬一並帶走,在泥土中留下斑駁痕跡。
四周靜謐得令人窒息,隻有雨聲與遠處叢林深處偶爾傳來的微弱聲響。
麓川追擊的軍卒貪功好進,在山林中喪失了原本陣型,
以至於到達葵花崗時散落一片,百餘人的隊伍到處都是。
麵對洪福衛整建製的伏擊,他們沒有任何抵抗能力。
甚至在最後的戰將戰事中,主將納布迪身旁都湊不到一千軍卒,
這讓想要一網打儘,快速結束戰事的沐晟願望落空,隻得分散軍卒行追擊之事,
追擊,伴隨著斷斷續續的慘叫,帶著寒意在戰場上空回響。
獵物與獵人的角色頃刻轉換,
萬餘麓川軍卒,最後不知能剩下幾個。
而作為此戰主力的龍虎衛雖然疲憊,但依舊沒有停歇,
在鄧誌忠的召集下,迅速彙聚人馬,
加之沐晟所帶領的一千洪福衛軍卒,迅速趕往不遠處的坪山坳。
戰事之下,斬級固然是最大軍功,但俘虜同樣如此。
麓川軍卒共三萬,軍卒一萬二,還有剩下的將近兩萬民夫,
不論是殺良冒功,還是充作俘虜,都是大功一件,
甚至能因為此等繳獲,上達天聽。
....
很快,一身破爛甲胄的鄧誌忠帶領軍卒趕到坪山坳,
沐晟見到此處地勢,不由的心生了然,
若是在這裡交戰,損失定然龐大。
與之相比,此行龍虎衛損失千餘人,戰三萬敵軍,
已經是好到不能再好的結果。
大軍進入坪山坳,行了不過五裡,
就看到了成群結隊,綿延成片的營寨,還有其中一個個麵黃肌瘦的麓川民夫。
沐晟眼中閃過喜色,心中大石落地。
一旁的鄧誌忠也忍不住露出笑臉,
略顯沙啞的聲音回蕩:
“沐將軍,此行大功看來是立定了,
有這些俘虜在,金齒衛的修繕以及重新修蓋,將會大大加快。”
沐晟笑了起來,視線停留在營寨內那驚慌失措的民夫上:
“鄧將軍,不止是軍功,
這些麓川人尤為貪財,出征之時向來喜歡將財寶帶在身上,
將近兩萬人,財寶定然不少,
更不用說其所帶的糧草以及軍械,這也是一筆大銀錢。”
鄧誌忠眼神閃爍,閃過一絲怪異,笑著問道:
“沐將軍,不知西南作戰,財寶都是如何處置?”
此話一出,周圍軍卒都低下腦袋,
裝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什麼話也沒聽到。
雖然軍律中規定了要將所繳獲的財寶都上繳軍中,再行分配,
但戰事一開打,這些繳獲搜刮而來的財寶很少有上官會較真,軍卒們藏了也就藏了。
本就是舍生忘死的報酬。
如今這麼赤條條地問出來,倒是有幾分尷尬。
沐晟抿了抿嘴,開口道:
“麓川人窮得叮當響,有什麼財寶?都是窮鬼!”
低著頭的軍卒們麵麵相覷,眼中閃過精光,
鄧誌忠愣了愣,便放聲大笑:
“有趣,有趣啊,沐將軍倒是個妙人。”
鄧誌忠揮了揮手,看向前方諸多營寨,下令道:
“儘數抓捕,若有反抗,殺無赦。”
得到軍令,早就按捺不住的軍卒們奔湧上前,
手中銳利長刀抽出,喊殺聲隨即而來。
鄧誌忠看著前方營寨中的混亂,有些感慨:
“沐將軍,先前本將所問財寶之事並不是想要獨吞,
而是想著要收集一些給曹國公與陸將軍送去。”
“哦?”
沐晟愣住了,眼神閃爍,很快便有些明悟。
鄧誌忠沉聲開口:
“此次大功原本是前軍斥候部所屬,
是曹國公與陸將軍慷慨,才落到了龍虎衛身上,
此等大恩,本將還沒想好如何來還,便想著先給一些財寶聊表心意。
沐將軍覺得如何?”
沐晟疲憊的臉上多了一些感慨:
“鄧將軍如何行事不必告訴本將,本將隻是帶隊脅從,聽從鄧將軍調遣。”
此話一出,戰場上的嚴肅氣氛消弭一空,
儘管前方混亂營寨,其中人馬哀嚎聲響徹,
軍卒在營寨內到處抓人搜刮,顯得異常喧鬨。
鄧誌忠卻怔怔地看著,思緒不知道飄向何地,
憑借此等大功,加上他先前積累的功勳,
回京後好好運作一番,未嘗不能再進一步,
他在指揮使的位置上已經待了六年,
若是升遷,最大的可能是平調地方做都指揮使僉事,
還有那麼一絲絲可能升官,升任地方都指揮同知,
二者都是地方大員,雄踞一方。
雖然比京軍的指揮使好不了多少,
但隻有走此等路子,
日後才有那麼一絲機會執掌地方都司軍政,又或者入五軍都督府....
一時間,鄧誌忠臉色來回變換,
連他自己都想不到,有朝一日居然能獲得立功升遷之機,還是如此波折戲劇。
“鄧大人,您在想什麼?”
沐晟將目光投了過來,眼中露出疑惑。
見他麵露真切,鄧誌忠沒有解釋,而是長歎了一口氣:
“人間事就是這麼波折離奇,總是在人心灰意冷之際給予希望。”
此言莫名其妙,沐晟沒有聽懂,
他隻覺得這些大人們似乎都有一些傷春悲秋。
.....
金齒衛,經過了幾日的完善休整,
戰事留下的狼狽已經消失許久,
道路被打掃乾淨,殘垣斷壁清掃一空,
隻是房屋牆壁上的一些黝黑,以及逐漸要隱於無形的暗紅色血跡,證明著戰事曾經存在。
金齒衛衙門,馮誠看著手中文書,
緊皺了不知多久的眉頭緩緩鬆開,麵容舒緩。
經過幾日的努力,金齒衛通向永平雲龍州的道路都已經被找到,
並且進行了初步清理,已經能夠使馬車通行。
不用再去走那崎嶇山路。
正堂下首,坐著一二十七八歲的青年人,長相英俊身材高大,
臉上黝黑乾裂暴露無遺,眼中也有幾分疲憊,呆呆地坐在那裡,
正是從昆明急匆匆趕來的西平侯長子沐春。
他聽到上首傳來的兩聲輕笑後,
滯澀的眼球開始微微轉動,似乎是木頭人恢複了生機,略顯沙啞的聲音響起:
“舅舅,發生何事?如此喜悅?”
馮誠將眸子投了過來,笑著說道:
“你應當晚一日再來的,
金齒衛與雲龍州的官道已經清理得差不多了,
若是你從官道走,要快許多,也能省些力氣。”
沐春聽後呆滯了片刻,嘴巴微微張合:
“舅舅,近些日子外甥還真是處處不順,
在來時,父親想讓我來帶兵討伐金齒衛,
可還沒等出發,就收到了金齒衛收複的消息,這...這...”
沐春不知道該說何是好,隻得發出一聲苦笑,緩緩搖搖頭。
上首的馮誠卻發出大笑:
“哈哈哈哈,肥水不流外人田,
此等功勞被陸雲逸拿了去也是極好,
婷兒丫頭聽了如何?高興壞了吧。”
沐春眼中露出笑意,輕輕點了點頭:
“妹妹自然是尤為欣喜,就連飯食都多吃了一些。”
“好啊好啊,多吃點好,整日柔柔弱弱的,像什麼樣子。”
馮誠也高興起來,繼而說道:
“西南局勢如今是越來越好,
等坪山坳那三萬人馬被剿滅,大理算是高枕無憂了。”
“舅舅,還沒有消息傳來嗎?聽說二弟也去了?”沐春問道。
馮誠點了點頭:
“算算時間應該快了,沐晟那個小子向來不知天高地厚,
平了幾場叛亂便天不怕地不怕,讓他長長見識也好。”
說到這,沐春笑了起來:
“舅舅,我可是聽聞下麵人說,
沐晟隻是在咱們麵前張狂,在旁人麵前倒是謙遜有加。”
“哼。”
這麼一說,馮誠愈發生氣,
對於家中後輩,他實在不知該如何管教。
這時,急促的腳步聲從正堂外傳來,
一名軍卒手持軍報急匆匆趕來,本站域名已經更換為()?。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