坪山坳以北五裡處葵花崗,
這裡是進入坪山的最後入口,也是一路行來最寬闊之地,
此刻,兩側的山坡上發出了幾聲輕哼,
緊接著便是樹木搖曳,發出沙沙響動,隨之而來的便是砰砰的悶響。
不多時,龍虎衛的指揮使鄧誌忠帶領人馬來到此地,
看到被聚集起來的十餘具屍體,眼中露出興奮!
“他媽的,原來藏在這裡,怪不得一直找不到人。”
關文吉站在一旁,甩了甩手中長刀上的血跡,沉聲道:
“大人,這些應當才是真正的麓川精銳,
為了找到他們,損失了幾個弟兄。”
鄧誌忠臉色平靜,輕輕點了點頭:
“無妨,戰事哪有不死人的,
軍卒們走過葵花崗,應該都被他們看到了吧。”
“回稟大人,下官是見他們回去報信後才動的手,
五千軍卒應當已經被儘數發現。”
“好!很好!”
鄧誌忠眼中露出興奮,摩拳擦掌,旋即看向山坡下的葵花崗,
那裡地勢平坦,兩側有山坡拱衛,
最重要的是,這裡足夠寬闊,
能夠容納至少一萬名軍卒通行而不擁擠,
是這一片地帶最好的伏擊地點,
值得一提的是,距離坪山坳十裡處有一個更好的地方,
邊臨江水,就像是一個大口袋,隻有一個口子能夠進入。
但那裡太遠了,五裡的距離尚且可以追擊,
若是十裡...損失太大,並且耗費的時間太長。
鄧誌忠看向站在一側的洪福衛指揮使沐晟,沉聲開口:
“還請沐將軍率領部眾在此地設防,等待我軍將其主力牽引而來!”
沐晟此刻臉色凝重,有些遲疑地開口:
“詐敗誘敵,五裡距離,是不是有些太遠了,
就算是詐敗,在追擊中也會有軍卒死傷,代價是不是太大了。”
鄧誌忠臉色凝重:
“沐將軍,戰場本就是生死廝殺的地方,
死人是所有戰事的基調,永遠也不會變,
敵軍三萬人,就算是此行龍虎衛損失一半,
能夠將這三萬人擊敗俘獲,那也值得!
更何況,此行我部誘敵之人隻有一千,死不了多少。”
一千...
沐晟露出一些遲疑,一個衛所一共也就那麼五千六百人,
至多六千人,一千人...已經將近兩成,
這在正常的戰事中,如此死傷,已經能決定一場戰事的勝利。
見他麵露遲疑,鄧誌忠解釋道:
“沐將軍,您所看的都是一些神仙仗,
沐侯爺自打跟隨陛下起兵,擅長的便是以少勝多,長途奔襲,
而沐春小侯爺也學到了一二精髓,在對敵安南以及老撾司的戰事中屢屢破敵。
您的那位姐夫,下的是巧功夫,講究算無遺策,
三者皆能在在損傷不大的狀況下就能取得大勝。”
說著,鄧誌忠臉上出現一絲複雜:
“可真正的戰事不是這樣的,本將自問有些打仗天賦,
但麵對戰事也隻能按部就班地打,
一點點地去磨,以損傷換勝利,
至於其他將領,更為謹慎,一點錯都不敢犯,隻能打呆仗,
一場戰事中傷亡過半是常有的事,
如今若是能死一千換三萬人的大勝,
此戰本將定然會將其記錄在族譜之中,以讓後世子孫瞻仰。”
這...這...
沐晟一時呆愣在原地,
他先前一直在雲南境內平叛,對敵的都是土司中人以及外族人,
他們不堪一擊,往往大軍殺到即可投降,所以損傷向來不多。
加之他對於三人的戰事都有所了解,便產生了一個誤區,
大勝往往都是死傷小,敵軍傷亡大!
經鄧誌忠這麼一點醒,
他好像忽然意識到,真正的戰事並不是他想的那般模樣。
“在戰事未勝利前,要不惜一切代價,不論死傷多少人都不能停。”
鄧誌忠沉聲開口,聲音堅定,帶著濃濃的肅殺!
沐晟忽然想到了什麼,有些似懂非懂地發問:
“可...可我曾經聽,若是大軍死傷一成就有可能造成潰敗,如今?
還請鄧大人解惑,沐某感激不儘!”
說著,沐晟雙手合攏,朝著鄧誌忠躬身一拜。
此舉可是將他嚇了一跳,連忙將他扶了起來:
“使不得使不得...”
沐晟直起身後,鄧誌忠笑著開口:
“沐將軍所說沒錯,損傷一成就有可能造成潰敗,
但不適用於現在,隻適用於尋常的衛所,不適用於我等精銳衛所。”
沐晟眼中露出疑惑,表示不解。
“一個衛所五千六百人編製皆是軍戶,
但我大明新立,要開墾荒地、修建水渠、還要修補城池,
這些都是要由衛所來辦,
尋常衛所中,一個衛所五千餘人,
能有一千人操持戰事,用於日常防備已是萬幸,
甚至有的衛所不到五百兵,馬不過百,他們不用乾活,隻需要操持軍事。
其他人說是兵,但都是民,是匠人、是農戶等等..
這樣一支衛所拉到戰場上能打仗嗎?
等這不論一千還是五百的兵都死了,
其他人隻能乾瞪眼,潰敗這一結果還是好的。
就如討伐北元的北征大軍,不過十五萬人,
其中有一大半是輔兵民夫,用於後勤運輸、修理、土工、牲畜飼,
算上沿途調動的民夫那就更多了,何止百萬。
若是這麼算下去,用於作戰的五六萬人還不過一成,
這些人要是死了,可不止是潰敗了,
整個大明都要傷筋動骨,休養個十年。
草原人的軍隊要好一些,每次號稱大軍十數萬,
但除卻老弱婦孺以及牛羊,戰鬥人員大概在兩成,
隻要將這兩成擊潰,戰事自然勝利,
麓川也是一樣,思倫法號稱興兵三十萬,真正的作戰精銳可能還不到三萬。”
鄧誌忠笑了起來:“此番西南戰事,能將這一成人馬殺了,麓川可就亡國了。”
這麼一說,沐晟有些懂了,
他從來沒有參與過大兵團廝殺,如今隻覺得耳目一新。
“那...龍虎衛?”
“龍虎衛乃京畿精銳,一部五千六百人儘數不用乾活,
整日研究的就是打仗,就算是我部火頭軍,也能提刀上馬廝殺。
此等軍伍,就算是死八成,也不會退。
同樣的,沐將軍麾下的洪武衛也是如此。”
說著,鄧誌忠眼中露出一些追憶,聲音空洞:
“我記得...洪武十九年的時候,
我部奉命跟隨懷遠侯曹興去西北平叛,此行四萬人,號十萬,
但真正用於作戰的,隻有龍虎衛五千與邊軍三千。
如今京軍所屬來到雲南有四個衛所以及前軍斥候部,
都是此等全數作戰人員的軍伍,說一些難聽的,
若是朝廷不惜代價,將這兩萬五千人儘數死在雲南,麓川滅國近在眼前。”
沐晟麵露沉思,算是明白了精銳部隊與普通部隊的區彆,
也能明白父親與大哥將洪福衛交給自己時的不舍,
原來是自己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深吸了一口氣,沐晟露出一絲苦笑,沉聲說道:
“多謝鄧大人解惑,若不是親臨戰事,還無法窺得一二戰陣精髓。”
鄧誌忠沉聲開口:
“沐將軍,洪福衛在此埋伏,
行的是斬將破敵之舉,還請沐將軍仔細操持,
若是無法將追擊敵軍儘數留住,那我龍虎衛之兵才是真的白死了。”
這麼一說,沐晟心中陡然生出一些壓力,
眼中露出凝重,朝著身後揮了揮,
“將作戰計劃拿過來。”
很快,沐晟手中出現了洪福衛的作戰計劃,他將文書遞了出去:
“請鄧大人查看一二,看看有何疏漏。”
鄧誌忠也沒有客氣,接過文書便看了起來,不由得眼神一亮,
作戰計劃有理有據,條理清晰明確,與剛剛的滯澀完全不同。
鄧誌忠卻沒有絲毫意外,隻是笑了笑,
此等將門子弟向來都有如此毛病,眼高手低,
對於諸多戰法熟記於心,
但對於軍伍中的一些基本常識卻一竅不通。本站域名已經更換為()?。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