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臨近子時,原本熱鬨的街道漸漸安靜下來,
擺攤的商販大多已經收攤,剩餘的一些也大多都在清理台麵,打掃地下衛生,
臨街的商鋪更是早已關門,唯有那些青樓妓館還熱鬨非凡。
在距離街道不遠處的河州港,這裡已經安靜下來,
往來的商販漁船大多都已熄滅燈火,早早歇息,
整個港口沒有了白日的喧囂,反而多了一分寧靜。
隻有一些碼頭的吏員民夫還在工作。
此時,港口碼頭的陰影中似乎出現了兩道身影,
在碼頭上一個個堆放的貨物中來回穿梭,身形迅速。
二人似乎在找著什麼,在昏暗的月光下不停躥上商船漁船,不時又躥了下來。
將近過了半個時辰,二人才在一艘略顯密集的商船前停下,
靜靜坐在堆積的貨物後,似是在歇息。
黑暗中,一個身體略顯寬大的身影探出頭去,左右察看著四周,壓低聲音說道:
“雲兒哥,應當是這了,這裡有一些怪味,但不那麼明顯。”
另一個同樣身材高大,但瘦削一些身影點了點頭:
“從運兵船上看,就是這,隻不過從岸上看不到。”
說完後,大概是覺得有些熱,
他便將蒙在臉上的黑色遮布拉了下來,露出一張年輕英俊,眸子炯炯有神的臉龐,正是陸雲逸。
劉黑鷹同樣拉下遮布,在額頭上擦了擦汗,輕聲道:
“雲兒哥,我帶人來就行了,咱倆都跑出來,若是有人找咱們怎麼辦?”
陸雲逸滿不在乎,一點點調整呼吸,努力平複心緒:
“沒事,我與景隆說了,讓他替咱們打掩護,就說去緣夢閣了。”
劉黑鷹瞪大眼睛:
“雲兒哥,他可是當朝國公啊,在京中牽扯頗大,萬一他也與那些反賊扯上什麼關係,咱們豈不是自投羅網?”
“其他幾位公侯說不準,李景隆不可能是,
他年紀輕輕就沒了父輩,隻能靠陛下與朝廷,
他若是與那些人勾結做反賊,那咱們這大明還有忠臣嗎?”
“有啊。”劉黑鷹挺了挺腰杆,一副舍我其誰的模樣。
陸雲逸白了他一眼,小聲道:
“屁股決定腦袋,咱們現在人微言輕還是小人物,隻能跟著朝廷陛下走,
等咱們成了大將軍韓國公那等人,身後有一大幫子人等著吃飯等著升官,遲早要跟朝廷乾起來。
前些日子徐允恭來軍帳特意說了有人想要借著戰事挑起風波,迫使朝廷開海,
但我一直沒想明白,他是在提醒我還是暗有所指...”
劉黑鷹眼睛猛地瞪大,倒吸了一口涼氣:
“雲兒哥,你是覺得...有大將軍這樣的大人物在與朝廷角力?”
“六朝何事隻成門戶私計這句話可不是空話,
海貿這麼賺錢,莫說是一成,就是一分都不知多少銀錢,夠你爹和我爹賺一輩子。
若是沒人在背後撐腰,一個右侍郎他不要命了在軍械上動手腳,
且不說各地衛所,京城就有將近二十萬大軍,
他怎麼偏偏禍害在咱們這,
不就是看著咱們有大將軍和曹國公撐腰嘛,要將風波挑起,
咱們也是傻,莫名其妙地被人盯上當槍使。”
陸雲逸惡狠狠開口,眼中冷冽儘是殺意。
劉黑鷹眼中有一些迷茫,問道:
“雲兒哥,是不是想複雜了啊,會不會是巧合?
都是開國勳貴,朝廷忠臣,怎麼會與朝廷過不去。”
陸雲逸幽幽說道:
“俞通淵為了封爵幾乎已經陷入癲狂,可偏偏陛下就是不給,你說他對陛下能沒有意見?”
劉黑鷹整個人呆愣住了,好像是這個道理。
“且不說俞通淵,就說申國公,
寧河王鄧愈死前可是衛國公,姬姓諸侯國,地位尊貴,
可現在呢,申國是薑姓諸侯國,地位比衛國可差遠了,你說申國公心裡不膈應嗎?
還有南雄侯趙庸,大明未立國之時就是中書左丞,是副宰相,
洪武三年又是北伐首功,徹底把北元趕回了草原,你說他應該封公爵還是侯爵。”
“這麼大的功,至少也是公爵。”
“可陛下以他在應昌私納奴婢為由不得封公,就封了個侯爵,若你是他,你服不服?”
“再說韓國公李善長,淮西舊臣領袖,諸公之首,
洪武四年,才五十多歲就被趕回老家,這一待就將近二十年,若你是他,你服不服?”
劉黑鷹隻覺得嘴唇發乾,喉嚨來回滾動,剛剛消退的細汗又冒了出來:
“雲兒哥...你彆說了,我...我有點害怕...”
“害怕就對了,我也害怕!”
不過劉黑鷹轉而想到了什麼,變得慶幸,連連用手背來回擦汗:
“幸好咱們是太子這邊的,陛下不會殺我們。”
陸雲逸陡然間陷入沉默。
劉黑鷹見他久久不說話,轉頭看了過去:
“雲兒哥,你咋不說話了。”
“黑鷹,你知道為什麼破防叫最後的輕語嗎。”
“雲兒哥,你又在說胡話了,模棱模棱毛,嚇不著...”
劉黑鷹象征性地摸了摸陸雲逸的腦袋,而後說道:
“怪不得雲兒哥今天給曹國公出謀劃策,
原來咱們是一邊的,應該幫應該幫。
對了對了,今天為啥要對對聯啊,不是說從軍之後就不出風頭了嗎。”
場麵頓時變得安靜,氣氛有些沉悶,
夜空中輕輕刮著的微風也無法吹散陸雲逸心中的沉重,
他朝著前方努了努嘴:
“若真有人用這垃圾船走私,今夜咱們就給他鬨得儘人皆知,誰能想到是大出風頭的咱們?
畢竟..那些河州的官員可是親自將咱們送上船的。”
劉黑鷹瞪大眼睛,一臉興奮:
“雲兒哥,你想著真周到。”
陸雲逸瞥了他一眼從懷中拿出帕子,丟了過去:
“擦擦汗,彆跟小時候一樣一驚一乍的。”
陸雲逸又笑了笑:“要是那些河州港的官員和李景隆能加把勁,
將那對聯帶上一些故事宣揚出去,弄得儘人皆知,
最好讓陛下也知道,如此才算妥了,
到時候咱們大明文武百官以及陛下都知道有一個叫劉黑鷹的將領文武雙全,忠君愛國!
黑鷹啊,名聲有時候一文不值,但有時候卻能保命,
指望這一個名聲保命不太現實,
但積少成多,咱們此行去西南,定要奪得大功!
如此相輔相成,咱們的名聲也越來越大,
這樣...旁人若是再動什麼歪心思,總要多一些顧忌。
就算是日後陛下想宰了你,也多一層考量。”
劉黑鷹忽然覺得身子一寒,打了個哆嗦,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白,但還是點了點頭:
“雲兒哥你說得對,但...宣揚的是咱們的名頭,曹國公和河州的官員能賣力嗎?”
“怎麼能不賣力呢?這是三贏啊,
你看啊...河州水鄉醉古今風流,
多好的宣傳語啊,宣揚出去對河州百利而無一害,
再說了,若那船上真有走私,讓咱們弄得人人皆知,那河州的名聲可就臭了,
官府自然要壓一壓壞名聲,找一找好名聲,我看對聯小故事就不錯。
就算是沒有走私,官府也不宣揚,
那秋楓閣的掌櫃也要賣力吆喝,那可是他的店。
至於曹國公...那就更不用說了,
我特意與他說這是在給大明軍伍博名聲,
他是皇黨,又是軍伍之人,定然不遺餘力,
此事若是傳回京城,大將軍徐允恭等人也會暗中助力,咱們能看到的事,他們定然也能看到。”
陸雲逸侃侃而談,劉黑鷹目瞪口呆,額頭又出現了一層細汗,連忙擦著:
“雲兒哥...這是怎麼想出來的?”
陸雲逸白了他一眼:
“通古博今,《禮記》中不是說了嗎,君子貴人賤己,先人而後己,
咱們是幫他們出謀劃策,然後順帶著辦一些咱們自己的事。”
劉黑鷹麵露佩服:“雲兒哥你真厲害。”
“彆這麼說,是咱倆厲害。”
劉黑鷹頓時笑了起來,連連點頭,
嗯嗯嗯嗯...
.....
.....
陸雲逸看了看天色,又伸出手感受了一番冷風,最後試了試自己的心跳,眼中閃過一絲狠辣。
“好了,歇了有一會兒了,咱們該動身了。”
“好!”
隨著夜色深沉,兩道身影如同幽靈,
悄無聲息地在港口複雜的布局中穿梭,輕輕翻過一條一條的船。
過了有將近兩刻鐘,二人終於看到了那被眾多商船半遮掩、顯得格外隱蔽的五艘垃圾船。
這些船隻外表破舊不堪,船身上覆蓋著厚厚的汙垢與花花綠綠的廢棄物。
陸雲逸見到這船隻,眼中閃過一抹喜色,
輕輕一揮手,壓低聲音說道:
“小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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