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川律很少見到明智茉伊那副要殺人的樣子了。
她目視前方,眼神淩冽。
誰都不想和這眼神對視上,好像隔著幾厘米凝視刀尖。
車子停在了信濃町某個倉庫邊,周遭早已拉上警戒線——有人報警了?
新穀一彥下了車,竟然拿起喇叭對著倉庫喊話。
車裡有播音係統,新穀一彥的喇叭連接著車內,他不斷提高的聲音到達車內終端。
“你們已經被包圍了。”
“放了大小姐,我會請求家主大人的寬恕,把你們交給警察。”
“否則——”
非常有氣勢的喊話,及川律覺得給這幫土雞瓦狗做心理建設還是很有必要的。
不愧是極道,非常有爛命一條就是乾的覺悟,可惜他們不知道自己麵對的是何種敵人,以為隻是互放狠話打嘴炮,以非常吊兒郎當的語氣還以顏色。
新穀一彥打開了車門,黑著臉:“他們要交換。”
明智茉伊單手支撐著腦袋,眼皮闔上,如一座雕塑,《沉思者》的雕塑。
新穀一彥繼續說下去:“隻給您十分鐘時間考慮,否則立刻對大小姐動手。”
明智茉伊的眉毛擰緊了。
在擴音器混雜著回響的倒數聲中,車內寂靜到了“225”秒。
少女睜開眼睛:“走吧。”
新穀一彥在與大小姐相處的幾年裡,第一次完全琢磨不透她的用意,不知道“走吧”是什麼意思。
是“走,我去交換”,還是“放棄掉玉子”,調頭離開,日後來尋仇。
“一想到要和那些卑劣惡心的猴子打交道就想吐,那倉庫也是,臭死了。”少女冷笑著說。
新穀一彥明白了。
他有些動容,他本不該有這樣的情感,他隻能機械地問:“您確定嗎?他們的目標是您……”
“我當然知道,”少女嗤笑,“我去拖住他們,你安排狙擊手了嗎?”
“但是……”
但是對方的人數眾多,而且看樣子目標明確,在明智茉伊出現的瞬間就有可能會被擊斃。
“沒有但是。”
明智茉伊也是肉體凡胎,甚至比一般人還要羸弱,及川律要是想要跟她爆了,有的是機會。
對於少女來說,好像世界的規則就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以至於被人捏住了軟肋還不自知,那種自信,是毫無理由的,賭徒看著自己最後一枚鋼鏰,慶幸說“還有機會”。
拉開車門,新穀一彥像是給將軍披上披風一般,厚實的特種軍大衣在空中發出獵獵風聲,此去凶多吉少。
“茉伊——”及川律摁住明智茉伊。
少女回過頭來,深深地看了一眼及川律,意味不明。
“還有我呢。”
“你……?”明智茉伊張了張嘴。
“我去周旋,去交換。”及川律是一個美少年,所以明智茉伊一開始想把他做成標本來著。…。。
現在,陽光射在明智茉伊的後頸,他忽然覺得脖頸和腦袋,臉頰都毛燥燥的,她失態地跪爬在車座上,想要抓住起身的及川律。
“茉伊,你應該清楚,”及川律已經打開了另外一側的車門,“你去了就會正中他們下懷,玉子也不會安全,你先離開這裡,再想辦法救我們出去。”
“我是明智家主,他們知道你對我的喜歡,我出麵去交換,一定再合適不過,就算不行的話……”
“我的意思是:玉子是我帶到這個世界上的,現在也要由我來帶她回來。”
“就算不行的話——玉子有我照應,也不會太害怕,我不論如何都要去試試。”
“茉伊,你是一個聰明人,知道這時候該怎麼做。”
手腕被抓住了。
明智茉伊,她雪白的細腕此時顯得如此無力,她從來沒有在他麵前,或者說沒有在任何人麵前,露出這樣無助的表情。
是及川律的錯覺嗎?
總覺得,她那麼那麼地悲傷。
明明上次你也殺掉過我吧,現在為什麼擔心我就會這樣死去?
及川律不忍也不敢直視她了,隻是笑了笑,輕輕關上了車門。
他眯著眼向前看去,這間倉庫是很老的,牆壁上有冬去春來留下的皸裂痕跡,根本扛不住一發炸藥。
“等——”少女的聲音被厚厚的車門隔絕了在了另一個世界。
“新穀叔。”
“家主大人。”新穀一彥將對講機插回腰間。
“現在就開車走吧,你是茉伊的心腹,如果是你這麼做的話,她也會原諒你的。”
新穀一彥正視眼前的少年,似乎想不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沉吟著點了點頭,給了他一個針管狀的小玩意,是隱形攝像頭。
新穀一彥的視線留在他的臉上,似乎是要將及川律永遠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