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靜得落針也能聽見。
紙張翻閱的聲音,偶爾鍵盤敲擊的聲音。
還有朱珊自己才能聽見的,吞咽口水的聲音。
朱珊坐在椅子裡,看著對麵自顧忙碌的傲嬌男人。
從剛才開始他便一言不發,已經過去十分鐘。
沉默,是敗者的姿態。
朱珊第一次發現,在與淩霄的對持中,贏了。
如果征服的快感是口乾如涸,倏然被佳釀滋潤的話,朱珊感覺到了。
好一會兒,朱珊才輕咳一聲,更明顯的示弱:“我晚上給你做飯好不好?”
淩霄沒有任何反應,連鍵盤敲打聲都沒有絲毫的頓挫感。
順著毛擼不行,難不成......
朱珊眼珠轉了轉,微微轉動身子作勢:“那我走了?”
一秒。
兩秒。
三秒。
那種旁若無人的氣場,瞬間讓朱珊覺得自己在演獨角戲。
朱珊抿了抿唇,小手撐著座椅扶手,剛打算起身。
“曾經倒是有一個差不多情況的離婚官司來找我。”淩霄抬了一下眼皮,“不過,我沒接。”
朱珊屁股緩緩坐回去,她掐了一下手心,控住表情,說:“為什麼?是給你的錢不夠多嗎?”
淩霄給了一個‘你適可而止’的眼神。
朱珊正翹著尾巴,哪裡能領會淩霄的意思,蹙著眉頭,語氣大氣得像個暴發戶:“你要多少訴訟費,我給!”
“是因為贏不了。”
贏不了?
還是不願意花心思?
朱珊默了兩秒,故意激他:“還說什麼無敗績律師,原來是贏不了的案子就不接,真是虛名!”
“不然呢?你以為法院我開的?法典我說了算?證據我想一想就出現?”淩霄眉宇間的自傲顯露出來,不以為然道,“能判斷案子是否能贏也是我的本事。”
朱珊彆開臉,“切”了一聲。
淩霄繼續道:“他們是夫妻關係,很難定義是達成共識的尋求刺激還是性.虐待,在沒有任何證據支撐的條件下,疑罪從無,你懂嗎?”
“......”
“所以,隻以女方自述就要定下家暴的罪名,基本不可能。”
朱珊補充:“他還有控製行為,比如不讓她上班,不讓她社交。”
“證據呢?王慧麗有精神鑒定報告,身上有傷痕,有鄰居佐證夫妻關係不好,警察也在她家找到被摔壞的手機,帶有她血跡並且有她丈夫指紋的施暴工具,方心諾有什麼?”
朱珊被問的啞口無言。
“據我所知,楊茂學和方心諾可是友鄰認證的恩愛夫妻。”淩霄抬頭看著朱珊,“楊茂學現在是公認的大好人,品質高尚,怎麼會有人相信方心諾的憑空之詞?”
朱珊低頭攪著手指,聲音明星中氣不足:“所以真的如方心諾所說,沒人能救她?”
“以目前的所有來看,是這個結果。”
朱珊整張小臉垮下去。
方心諾說,隻要她乖,楊茂學就不會折磨她。
她如同其他家暴案例裡的受害者一樣,慢慢找到和施暴者相處的平衡點,並且接受了。
但是朱珊知道,這隻是方心諾沒有選擇的選擇。
她並不想被困住,她還是渴望自由的。
她渴望自由,所以才會離開家,跟楊茂學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
她是帶著希望和美好憧憬來的,沒想到是另一座牢籠。
因為心理防線一層一層被打壓,便到了常人無法理解的地步。
方心諾明確的表達過,她想離婚,隻是怕不成功,那便會激怒楊茂學,進而引起他的報複,甚至可能是死......
其實朱珊多多少少在新聞裡見過,不是每一個奮力反抗的人,都能見到曙光,也會有人,在真相揭露之前,因為頑強抵抗,而失去生命。
方心諾不能算錯,人們不能站在上帝視角去指責她的軟弱,她隻是在自己的能力內,笨拙的保護自己。
因為她切身麵臨死亡的時候,抓不住任何救援的手。
死?
朱珊忽地抬起眼眸:“楊茂學還曾經想殺了方心諾。”
淩霄手指一頓,抬起頭,嚴正問:“怎麼說?”
“方心諾之所以不敢反抗,是因為曾經反抗過,提過離婚,楊茂學就把她用被子裹上,扔進浴缸裡,放水淹她,她差點就死了。”
這次是淩霄表情凝重了。
一是性.虐待,二是折磨人的手法。
這二者都不像是一時的衝動或臨時的想法。
加上楊茂學所做的好人好事確確實實的存在,相對麵如此極端的人,更像是心理扭曲。
淩霄直覺非常危險!
他看著朱珊,語氣低沉:“這事兒你彆管了。”
“為什麼?”
“你要知道,楊茂學的好人形象是你們欄目組推上去的,你現在要揭開他另一麵,不是打自己的臉嗎?”
朱珊咬著唇,眉頭越來越緊鎖。
下一秒,她便‘噌’的站起身:“淩霄!我們是媒體,媒體要給大家真相,錯了又怎樣?要勇於承認錯誤,不能一錯再錯!”
淩霄歎了口氣,仰靠在椅背上。他閉上眼揉了揉太陽穴,她是真的長大了,越來越不好糊弄了。
好幾秒後,淩霄睜開眼睛。
他看著對麵正義且憤怒的小臉,直道:“楊茂學可能很危險,我怕你有危險,所以你不要管了,我會聯係宋警官,交給他調查,好嗎?”
朱珊心裡的不快還未壓下去,說話也沒過腦子,直抒胸臆:“那你好好說擔心我,不就好了?”
這話剛滾出喉嚨,朱珊就察覺到不對勁,頗有種打情罵俏的嗔怪。
曖昧的氣氛襲來,偏偏淩霄還極其認真的看著她。
朱珊都不好意思撇開視線,仿佛現在做什麼都是掩耳盜鈴的行為。
淩霄輕笑一聲,語調拖著,應了一聲:“好。”
他嘴角斂著笑,又緩緩補了一句:“擔心你。”
“!!!”這麼直球?
朱珊心理防線崩塌,直接撇開視線:“我要回電視台了。”
“已經五點了,你回去看彆人下班?”
其實出來之前,曲連傑就說過,朱珊今下午不用回去的。
朱珊不應話,小臉垂著,兩側的發絲越過格紋發箍散落下來,把她的臉色映得白皙,所以臉頰的紅潤也就格外明顯。
“你再等我半小時。”淩霄說,“我們一起回家。”
“哦。”
淩霄無聲輕笑:“你可以去休息室等我。”
朱珊理解的休息室是剛才那個小房間,她站起身,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