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吳乞買部精銳騎兵的戰力之後,追擊其殘部,李鄂也沒敢在夜裡進行窮追猛打。
隻因其部還有破圍之力,伏擊之力自然也會有。
還有一點很關鍵,雖說要借助北地酷寒繼續篩選兵卒,但晝夜溫差,至少有十幾度的差距。
篩選歸篩選,但李鄂並不想讓各族青壯,惡戰之後,凍斃於冰原雪夜。
諸軍一邊休息一邊吃了馬肉,天亮時分,估摸奔逃的吳乞買殘部,已近強弩之末,李鄂這才揮軍追擊。
北地酷寒,想在寒冬之中延續部族,心中的不屈之意,也就通常所說的心氣兒,也是不可或缺的一節。
昨夜大勝一場,李鄂麾下各族青壯的心氣兒十足。
多數人參與屠城之後,也唯恐宋軍敗績,昨夜金主吳乞買大軍敗績於宋軍之手,也是自阿骨打立國滅遼之後,金賊在本土少有的大敗局。
一直存在心間,唯恐見誅於金國的壓力沒了,追擊吳乞買殘部的各族青壯,腳下的步子卻是分外輕快的。
雖說寒冬難奈,但飽食之後,加上兩身皮袍保暖,手套、皮帽也一樣不缺,隻要腳下步子不停,就不虞凍斃於冰原之上。
李鄂所部各族青壯,追擊途中拉起了一道霧氣長龍。
反觀昨夜奔逃的吳乞買殘部,卻是一番慘淡景象。
用不著在近處觀瞧吳乞買殘軍,沿途看一看昨夜凍斃的馬匹跟軍卒,就可以預估其奔逃的慘狀。
起初伏屍於冰原的,多半都是傷兵、傷員,但隨著雙方距離的拉近,女真老獵人的倒臥之屍便隨處可見了。
身上皮袍遍布油汙,鐵器不多,反而多骨器、角器,背上弓矢也多半為鹿角弓,甚至於箭矢也有以骨為簇的。
按照女真降兵所言,這些老獵人就是金國建立之後,依舊生存於山林之中的生女真了。
沿途生女真老獵人倒臥之屍,千餘左右,看著一個個凍斃之後,臉上表情依舊猙獰的老獵人。
李鄂迎著初陽歎了一聲自語道:
“金賊徹底完了……”
即便是一直生存於山林之間的老獵人,鏖戰之後,又奔逃於冰原之上,體力不支,加上敗軍喪誌,便是他們凍斃於道邊的原因了。
除了生女真的老獵人,一些沒有寒衣皮袍保暖的金賊兵卒壯丁,凍斃於道邊的數量更多。
除了兵卒之外,脫力凍斃的馬匹也是不少。
留下人手就地伐木處理戰死馬匹,李鄂便兜緊大軍,慢悠悠的墜在了吳乞買部殘軍之後。
這時候正是東北最冷的時候,與其追上去殺敵,倒不如讓夜裡的酷寒殺敵。
追擊到正午時分,李鄂所部便發現了昨夜吳乞買部殘軍的歇息之地。
冰原之上倒臥之屍數以萬記,馬匹也有數千匹的樣子,除了凍斃的馬匹之外,被當做食物吃掉的馬匹,也有千餘匹的數量。
按照馬匹數量算,吳乞買部殘軍的人數,大概在五六萬人上下,而且軍心也已經喪失殆儘。
李鄂仔細看過營地中的凍斃之屍,除了奴隸兵之外,凍死最多的還是山中出來的生女真族人。
隻因山中生活苦礪,吳乞買的征招又有些倉促。
這些身披單層皮袍就出來血戰的生女真,也不是鐵打的。
凍餓之餘,加上心氣兒喪失,混亂之中凍死於營地的緣由也不難推測。
還有一點是李鄂不清楚的,如吳階所說,金主吳乞買已於昨夜突圍時,戰死於軍中。
攻打吳階的三大營時,吳乞買就被寨上弩箭所傷,昨夜突圍之時,又在箭牆附近中了幾支弩箭。
弩箭不似弓箭,近距離攢射,鐵甲難當,多挨了幾支弩箭,對吳乞買而言,也是致死的量了。
吳乞買死於軍中,生女真族人戰死一部分,凍死一部分,滅遼積攢之精銳,河穀一戰之後幾乎損失殆儘。
有皇位繼承權的完顏闍母,一樣重傷瀕死。
雖說吳乞買儘發會寧府人丁,發起跟宋軍的決戰,但會寧府中,還是留有一些人丁的,比如金主阿骨打嫡長孫完顏亶、庶長孫完顏亮。
按父死子繼,本該是吳乞買之子,蒲魯虎、也就是完顏宗磐繼承金主之位。
但吳乞買先是主張伐宋,後又兵敗於胡裡改路河穀之地,金國國祚飄搖之間,軍中殘存貴族們的怨憤也落在了吳乞買長子蒲魯虎身上。
但阿骨打嫡長孫合剌、完顏亶,歲不過十二三,國難之際選幼主,金國大權,就要落於完顏宗翰、完顏宗尹以及銀朮可身上了。
這對金國宗室而言,還不如選蒲魯虎為繼任金主呢!
起碼蒲魯虎已經成年,伐遼之中,也做過一路副帥,軍略上也是不差的,其在金軍之中的資曆,也是僅次於粘罕的。
“與其爭奪國主之位,不如想想是否答應之前宋國樞相李鄂提出的議和條款……”
逃奔途中,見大金的貴戚們依舊在為誰為金主爭論。
有些心如死灰的粘罕,突的冒出了這麼一句。
想及要稱被在困五國城的昏德公趙佶為皇爺,之前還一臉躍躍欲試的蒲魯虎,頓時露出了吃屎一般的表情。
“粘罕,此等議和條款,我大金女真寧可滅族,也不會接受的!”
勒住馬韁怒叱了粘罕一句,蒲魯虎麵上的表情,便又恢複了剛剛的躍躍欲試。
“蒲魯虎,你道宋軍不想滅我女真族裔?
不要忘了,宋國的兩個皇帝還被囚禁在五國城。
若我大金之主被宋國所擒,並以牽羊禮獻上。
不知你蒲魯虎打到汴州城下的時候,想做什麼?”
聽到粘罕的反駁,蒲魯虎也無言以對,真要如此,自當屠城,亡其國絕其種。
“粘罕,兩國決戰,宋軍死傷不會少於我大金,他們還有戰力東侵黑水?”
聽到蒲魯虎的質問,粘罕哀歎一聲回道:
“東路兩次敗績,一次敗於宋國徐州,被追討千裡至宋國的大名府。
二次敗績於大名府,又被宋國樞密李鄂追討千裡,至我大金的宗州地。
此次宋國樞相犯阿城,是自大定府揮軍,一路東進千裡,下建州、平州、遼陽府、阿城之地。
宋國樞密李鄂,極擅長途奔襲,如果所料不差,宋國大軍已經墜在我軍身後了。
宋軍死傷?
之前河穀之中所俘,儘是原契丹八部青壯,以及我大金各州府青壯。
簽軍之法,宋國已然學會。
凜冬之際,莫說原本遼國的百姓,便是我女真族人,也會大批投到宋軍麾下。
可以步卒戰騎軍的宋國精銳,此役之中無傷……”
一路潰逃,一路商議,直到進入上京會寧府,蒲魯虎、粘罕等人也未選出繼任的金國國主。
如粘罕所言,若要求和,就要尊被囚禁在五國城的昏德公趙佶為皇爺。
以如今金國國力而言,這個皇爺,也會是真正的皇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