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李都頭?
小人禁軍步軍副都頭馬壯拜見都頭大人,以後大人喊小人馬五郎便好。”
李鄂這個頭陀,往營門處一站,營地裡的嘈雜,自然也就慢慢被壓了下去。
如今的李鄂,在眾人眼中,不是頭陀,也不是都頭,而是飯轍,這一營人過來都是吃慫喝慫。
來之前都司衙門也有話說,來到這馬軍小營,從軍漢到家眷都能吃香喝辣。
“哦……
先彆急著說以後,爾等能否進這馬軍小營還是兩說呢!
此次選兵,灑家承的是當今官家旨意。
兵,總要有個兵樣子才好。
此次選兵為的是給官家演武,一般的兵樣子,一樣入不了此營,隻有高矮胖瘦一致的樣子兵,才是灑家要的。
馬壯馬五郎是吧?
就以你的身架為兵樣子,其餘不管高矮胖瘦,一律退回去,讓各有司給灑家換了人。
若各司不換,那灑家隻能跟官家說說此事了……”
李鄂這話,若換了殿前、馬軍兩司,或許會讓他得逞。
但換了殿帥為高俅的步軍司,這就隻能是笑話了。
汴京市井的潑皮,吃的就是水中撈錢、平地摳餅的飯轍。
莫說是雞蛋裡挑骨頭了,骨頭裡挑雞蛋,也是潑皮閒漢們長乾的營生。
李鄂的要求一說,隻見副都頭馬壯一笑,便從身後接過一個皮袋,拿出了相應公文。
“都司衙門的老爺說了,知道是為官家辦差,所以兵員是在三衙四司各軍之中篩選。
五尺八的兵樣要給殿前司預留,都頭這邊隻能選五尺七的次等兵樣了。
都頭所需五百兵,都司衙門實發八百,一色都是五尺七高,胖瘦一致的父子兵、兄弟卒,多的那三百,就是為了都頭替換所用。
此乃都司衙門、樞密院、兵部,以及各都堂調兵文書。
官家的行幸局也用過了官印,京畿道內,不著甲可以任意來往。
若都頭要著甲練兵,須向有司行文……”
看著麵前馬壯遞來的一摞文書,李鄂也被氣笑了。
掃視一圈馬軍小營,還真是如馬壯所說,青壯漢子的體型身高,大體一致。
若大宋君臣,能將此等心思用在治國之上……
這話就沒法說了,接過馬壯手中公文、皮袋,李鄂掃了遠處的殿帥府方向一眼,對手得力,這活兒乾起來就精彩了。
“嗯!
好!
諸軍前來,軍餉錢糧,可都有出處?”
李鄂問及軍餉錢糧,馬壯的表情就有些不自然了。
馬軍小營內這批人,來之前就被交待了吃慫喝慫的營生。
這樣的好差事,自然是禁軍各部人人奮勇。
大宋選兵,至今仍是按照兵樣子來的,身高體型一致的兵源,莫說幾百,幾千、幾萬也能挑的出來。
能挑出幾千人、幾萬人,也就有了競爭,想來這馬軍小營吃慫喝慫,首先就要簽一份以往軍餉錢糧,俱已結清的文書。
到了馬軍小營,這八百兵的軍餉錢糧,就不歸都司衙門管了,而是直接轉給了樞密院跟行幸局。
在都司衙門,欠餉雖說是常態,但到了樞密院那邊,無餉就是常態了。
“都頭,有是有,隻有五千緡錢引的軍餉,在那皮袋之中。
以後的餉錢,就要樞密院跟行幸局來管了……”
宋軍雖說盤剝比較嚴重,但正經紙麵軍餉,一月也是十貫上下的,若是十貫足數製錢,不僅過日子不難,還能富餘許多。
但換了錢引,這餉錢縮水,就很嚴重了,不說是十折一,也是差不多的鳥樣。
兼著汴京街市的許多地界,都不認官府的錢引、紙鈔,街市之上無形的盤剝,這些禁軍將士,還要再挨上一刀。
這就跟省陌、短陌的道理差不多,算是火耗的一種。
汴京城內,製錢小錢通行各處,折十、折三、以及鐵錢,市價就不一樣了。
至於錢引這類廢紙,多半商家都是不要的,所以收錢引的商家,盤剝也會格外厲害。
如曹王府,得了錢引,交給曹正這個遠親去做生意,這在現時,也算是頂頂厚道的將門了。
似高俅這類,莫說是薪俸跟賞賜的錢引了,隻怕街市上的錢引流向,就有太尉府這一條支流。
將錢引替代大錢作為軍餉,這買賣不用腦子想,也知道有多賺。
見馬壯的神情不自然,李鄂這邊才有些恍然。
大宋重文抑武,一都有餘的兵馬調動,雖說也就幾百人,但也不該是副都頭給都頭將令、公文。
真要這麼容易,那大宋的文武之分,就不會判若雲泥了。
調兵真要如此簡單,吃了虧的武夫,直接回營點齊軍馬,管特麼是文臣士大夫還是官家,殺他娘的出口惡氣才好。
“交接之事,該由你這個副都頭出麵嗎?
都司衙門的判官、吏員呢?
樞密院的主簿、押司呢?
咋?
這次調兵,用的是假公文、偽軍令?”
這話李鄂才算是問到了點子上,但馬壯這邊依舊有應對。
“好叫都頭知道,各有司衙門之間公文往來繁複,做完了調令,眾人在街邊食肆吃了幾口渾酒解渴。
誰知這渾酒不潔,各有司官員都吃壞了肚子,他們可以彼此為證。
小人……
小人……
唉……
都頭,小人這一夥,就是三衙四司各軍之中,家口很大,食不果腹的臭丘八。
高太尉調小人們過來,就是為了吃窮都頭的。
各有司官員,也知都頭人間太歲神的諢號。
小人們衣食無著敢來馬軍小營,那些個肚滿腸肥的官老爺,怎敢來太歲頭上動土?
他們怕死……”
說完這些,馬壯便挺了挺胸脯,掃了一眼營中的老弱婦孺。
說他們是臭丘八,不如說是禁軍之中的老實人,當然,說成是上官眼中的刺頭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