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春嬌跟人寒暄了一陣,越發瞧著對方是個挺有意思的人,渾身上下一股子得失隨意,聚散隨緣的文化人氣息。
她壓根就沒套話,可不多一會,對方自己就交代得差不多了。
人姓曹。
命不太好,幼年沒了爹,少年沒了媽,大小在孤兒院裡麵長大,就靠著公家養,長大以後在縣城水產局混大半輩子,當了個小科長。
眼瞅著還有七八年就退休了,結果因為太老實受人家排擠,被發配到鎮子上破落海鮮加工廠當廠長。
人也就是半年前剛來報道,那會廠子裡外都是窟窿,債務是資產的兩倍。
現在更慘了…
這會人挺坦誠,表示今兒本來全廠子放半天假去排隊買白薯。
那玩意五斤一毛四,大概三分錢一斤,買上五斤隻需要一斤的粗糧票,相當於可以少用糧票。
節省出來的糧票到時候可以統一收集起來讓會計拿到黑市上賣錢。
白薯賣完可就沒有了,就是要趁著彆人都在上班,全廠出動去搶。
也就是徐春嬌來了才沒放假。
白薯就是紅薯的品種之一,先鋒生產隊今年都實現糧食自由了,這廠子上下水平居然還倒退著。
徐春嬌就不跟人瞎扯了,小半個小時的時間就談好了五年的品牌使用費。
國營廠子就這點好,五年內不用擔心會破產。
主要是也相當便宜,一年一千塊錢,五年就五千。
再者兩家搞聯合生產
老太太尋思著規模越大,接到的外貿單子那不得越多麼。
這年頭要合作沒那麼多彎彎繞繞,雙方都覺得合適手寫兩份合同就能合作了。
徐春嬌跟人打商量,“今兒咱們把合同簽了,下午帶著會計去取錢,有問題沒?”
曹廠長挺吃驚,這就成了?
老太太樂了,不是說的要去搶白薯麼,再過一個小時就下班了。
而且今天二十幾號了吧,
城裡頭一般是二十號領糧票,過個三天五天的才能用下個月的糧票買糧食,好像也就是今明兩天了吧。
曹廠長忙起身踱步到外喊人,沒一會走進來個帶眼鏡的小乾事,連公章都給一並帶來了。
徐春嬌簽完字的時候,人家好說歹說要在食堂請吃晌午飯。
有一說一,饒是窮得響叮當,國營廠子的廚師都是正兒八經分配來的,手裡頭肯定有幾道拿手菜,想得老太太吸溜了下口水。
曹廠長在門口跟乾事說話,雖然壓低了聲音,但徐春嬌能聽歌大概,知道是人叫幾個職工去買兩毛錢的肉。
城裡鄉下都愛卡兩毛錢肉不要肉票的規矩,你買個兩毛錢,我買個兩毛錢,十個人出動帶回來的份量不就多了麼。
不知道是不是沒把徐春嬌當外人,還是這年頭的人淳樸,沒一會整個廠子走得乾乾淨淨,廠房都敞開著呢。
廠房一條街倒是有個供銷社,徐春嬌進去買了點小零嘴。
像什麼兩分錢一個的米花球,四分錢一袋的米花,搓板糖粽子糖,酸棗麵的都捎帶了一點,熬夜的時候她愛吃。
供銷社的職工還笑著打聽家裡幾個孩子,買這麼多呢。
臨走時人瞧見櫃台上的鉛筆盒。
外孫明年也要上小學,今年閨女已經開始給人啟蒙了,天天讀三字經,千字文啥的。
前些年不讓看這些書,就算是這會也找不著一本完整的,都是靠著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