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夢千秋事,人間不回頭……”
回家的路上,城市裡久久難消的熱鬨都被夜色拉遠,街上燈光迎著腳步,又被落在身後,漸漸入秋的晚風帶上絲絲涼意,吹散節目錄製時的悶熱。
櫻島麻衣背著手,有些出神地嘀咕了一下某人節目上創作的詩句,她略作咀嚼之後,不由笑問道:“黑粉君,你這句詩究竟是人間事不值得傷心沉湎,喜怒哀樂都是大夢一場,所以從不回頭呢?還是說各種各樣發生過的事情,都是如夢般的往事回憶,回憶不會回頭,所以莫要在意呢?”
人很複雜的,又很簡單。
隻要沒有了解他人的興趣,所有人都會很簡單,由著性情喜怒哀樂便是,一旦想要了解他人,就會變得格外複雜起來。
黑粉君格外矛盾,既簡單,又複雜。
超能力者的身份?來到日本的留學生?
總感覺這些明明很非同尋常的東西,都隻是黑粉君的一角映照。
櫻島麻衣思索著,探詢的眸光投向白影,發現他正在一瘸一拐地走路,活像兩條腿有什麼故障似的,再仔細一看吧——這家夥正在踩自己的影子。
道路上的燈光迎麵而來時,影子便從瘦長變得胖圓,踩來踩去的腳,便跟著前前後後。
難怪總感覺旁邊有個人上躥下跳。
“這個啊……”白影踩住櫻島麻衣影子的腦袋,小碎步退後,“所謂一千個讀者有一千個哈姆雷特,讀者能想到什麼意思,那就是什麼意思——”
白影踩著影子,嗓音蒼涼悠遠地唱起詩來:“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居然是李白的詩?”櫻島麻衣玩味道,“白君是靈感匱乏,憋不出詩詞,隻能引用了?”
“我最開始讀到這首詩的時候,腦子裡就一個念頭……”白影深沉道,“臥槽,有鬼!”
“?”
櫻島麻衣愣了一下,轉了個彎才想明白,忍俊不禁道:“你以為李白撞鬼了?”
“因為那陣子看家裡大人放鬼片,滿腦子都是床底有人。”
白影擺擺手:“彆說一千個人眼裡一千個哈姆雷特了,一個人眼裡都有幾十隻哈姆雷特在翩翩起舞。”
“但這和心境閱曆的理解無關吧?”櫻島麻衣微微歪頭,讓試圖踩自己影子腦袋的白影踩了個空,她又動彈幾下,燈光下的影子忽閃忽去,讓白影始終踩不著,“我可是在問作者本人哦。”
“若有所思,心念一動,隨口而已。”白影鍥而不舍地蹦躂,一個加快速度突然襲擊,踩中櫻島麻衣手臂的影子,櫻島麻衣見狀抬了一下手,影子便又從白影腳下溜走,“你不信?”
櫻島麻衣微微揚起嘴角:“我不信。”
“嗯……”
白影眯起眼睛,瞅著櫻島麻衣的眼睛,櫻島麻衣停下腳步,並不膽怯地望回來:“黑粉君,你究竟是哪一種呢?”
“唉……”
白影仿佛認輸似的,他輕歎一口氣,也不執著於踩櫻島麻衣的影子,而是慢慢向前走著,目光悠遠,眼神也變得遙遠起來,仿佛遺世獨立地漠然旁觀,聲音裡卻帶著遊魂般的細微哀傷:“人間不回頭……有些事情終究是無法彌補的,有些事情也是不能夠代替的,錯過、遺憾和無能為力——命運的悲傷,不在於沒得選,而是知道沒得選。”
他抬起頭,仰望著夜空中似是而非的月亮,惆悵的聲音在夜裡蕩開。
“歲歲悲歡遙寄月。代代傳情,共飲人間雪。欲把愁心補玉缺,他鄉問我從何越?”
“月亮很美,可我不認識。”
白影再度歎了口氣:“勇者plus又何必追根究底呢?”
櫻島麻衣有些不解,她聽得懂意思,朝朝代代的人都將心情寄托給月亮,通過月亮和月亮遺留下來的詩詞文章,代代人都能一起慰藉傷情之事……後麵兩句就感覺有些獨特了。
我想學著古人,用滿載愁思的心補上月亮的空缺之處,讓月亮幫我托信傳情,他鄉的月亮問我從什麼地方走……
內容有些矛盾。
說得像是有兩個月亮,一個認路,一個不認路,一個可以代代人寄托感情,一個不能夠寄托自己的感情。
還是說在以人比月,有人還認得回家路,自己已經不認得回家路?
櫻島麻衣放下思索,黑粉君肯定明白他自己的心思,但他都說是無法解決的問題,自己追根究底又有什麼用處呢?我沒有雪之下那種非要把一切弄明白的‘科研精神’。
事實上,如果不是問題得到解決,自己以前和媽媽間的矛盾,也是不想聽任何人提起,也是認為沒有辦法解開的心結。
黑粉君真是狡詐,憑什麼就你一個人聰明,不用說太多也能懂。
櫻島麻衣走著路,雙手背在身後,輕輕往旁邊靠過去,看著自己的影子和對方的影子觸碰,交融,化作一團,肩膀上也傳來了寬厚而踏實的觸感,走動之間的起起伏伏,因為相互觸碰,所以傳遞給彼此,腳步便一致起來,走在同一條路上。
“月亮不認識路,但我認識你。”
輕輕的聲音,在影子上飄來飄去。
櫻島麻衣稍稍偏頭,依在白
影肩膀上,嘴角輕抿,稍微有點後悔追問這件事情了。莫非是最近摻和寫劇本,不自覺被雪之下的想法給影響了一點點?真是……明明做好了該怎麼去喜歡的心理準備,卻還是會被各種狀況打亂思緒。
嗯——是雪之下的問題,都是被她的戀愛觀影響了,以至於冷靜從容的自己,不想從黑粉君的肩膀上挪開。
櫻島麻衣感覺思緒有點左右亂跳,這可不是成熟的自己,總之先走一段路,慢慢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