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之下陽乃暫時放開吉他,靠得離話筒更近了一些。
嗖——
遠處的煙花區,一枚火星帶著尖嘯聲衝上夜空。
砰——!!
絢爛的淡紅色煙花在夜空炸開,壓過街道上的燈光,仿佛一閃而逝的紅日。
鼓點被用力敲出,吉他聲激烈地奏響,貝斯安靜地撐起一麵托住所有聲音的牆。
雄渾嘹亮的歌聲衝上夜空。
“乘著煙花的光芒——
將黑夜擦亮。
穿越地球的彼方,
守候正在升起的太陽!”
像是咆哮,像是激昂的宣講,亦或者怒吼之聲,如破冰般
的力量感鑽進耳朵,貫穿身心。
歌詞和旋律都不重要了,隻需要這個聲音。
雪之下雪乃不自覺低頭,專注在音樂上,心頭有種不想被歌聲壓著走的情緒。
後藤似乎也彈得越來越好……是個很容易受感染的人呢。
砰!
又是一朵絢爛的煙花炸開,頗為精準地嵌入歌曲。
“乘著煙花的光芒——
讓生命綻放。
盛開在天穹之上,
黑夜會舉起新的太陽——”
雪之下雪乃已經抓住話筒,尾音不斷拉長升高。
砰砰砰砰!
煙花接連不斷飛向夜空,不斷綻開,一簇簇,一朵朵,一片片的火紅之色,仿佛一輪輪燃燒刹那的太陽,不斷消失,不斷出現,將一生的轟鳴與色彩,烙在漫長黑夜中,烙在屬於自己的那幾秒時間裡。
夾雜著雄渾怒音的歌聲與之應和,拉長、拉長、再拉長,似是也變成夜空裡綻放的一朵煙花。
砰!
絢爛煙火在天空炸開,歌聲回落而下。
雪之下陽乃微笑著,自然地唱著,頭上是綻放的萬千花火。
“雪花會飛入春光。
生命將成為太陽。
沒有翅膀,還有遠方。
沒有喉舌,還有回響。
點燃引信吧~滿懷雀躍地凝望……”
我向世界尋求答案,世界予以沉默無聲的回答。
你也沒有任何回答,隻是興致勃勃地點燃煙花。
雪之下陽乃抬起頭來,明亮的雙眼望著夜空,將萬千花火收入眸中。
煙花真好看啊,混球。
“乘著煙花的光芒——
守候正在升起的太陽。
乘著煙花的光芒——
黑氖夜將舉起新的太陽。”
幾句歌詞在重複,每一句的情感都格外不同。
雪之下雪乃努力彈奏著,置身於這片歌聲裡,隱隱間有些觸摸到姐姐的心情。
姐姐是個什麼樣的人?
完美,天才,比自己更厲害,非常喜歡捉弄自己,這是以前。
對母親很不滿,不喜歡家裡的工作,心理積累了很多負麵情緒,可能需要看醫生,非常喜歡捉弄自己,這是陣出晚上的爭吵之後。
後來,現在……這些之前是弄不清楚的,隻能隱約感覺姐姐還是喜歡捉弄自己。
這首歌,曲子是姐姐寫的,歌詞是白君填的,最後由大家演奏出來,或者說由姐姐唱出來。
她的迷茫,她的彷徨,她的無所依從,她叫雪之下陽乃,卻比誰都需要一個太陽來照亮方向……肯定有過那些瞬間和故事吧?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姐姐是否把白君當作了生命裡的太陽?是否想讓白君成為她的太陽?
因為是白君撕開的真實,給她打開了籠子的門,而白君絕不是那個會伸手將她從籠子裡捧出來的人,說不定還會在打開的籠子外麵嘻嘻哈哈地說‘瞧這傻鳥,居然不會飛’。
她會否認喜歡音樂,因為她或許……太冷靜了,冷靜到升不起喜歡的感情,自然不會以為喜歡音樂。
哪怕她會作曲,會唱歌,會彈吉他,一切都能做得很好,這又算什麼證據呢?她願意的話,很多事情都能做得好,正如家裡的工作,但她也沒喜歡過吧。
白君不會成為她的太陽。
歌唱也好,作曲也好,時不時嬉戲打鬨也好,又在捉弄自己也好,同吵架後的父母重新開始相處也好……
生命隻要燃燒起來,總會成為太陽的。
是的,白君隻會讓她成為太陽。
不會成為她的依靠,也不會憐憫她的遭遇,更不會施舍她以援手。
白君隻是隨心所欲地從她的生活裡路過……
姐姐需要的是什麼?
生存?精神迷茫不至於延伸到那種程度。快樂?連想做的事情都沒有,笑容就隻是本能般給彆人看的東西,又怎麼可能找到。地位、錢、成功、認同?已經為那些具體又抽象的東西,付出了壓抑痛苦十幾年的代價,怎麼可能渴求和執著。
姐姐需要理解,需要有人理解她的心情。
指責也好,調侃也好,玩笑話也好,讓她高興也好,失落也好,那些基於理解而產生的行為和情緒,都可以。
“各位——煙花大會,玩得開心喲!”
雪之下陽乃笑容燦爛地揮揮手。
後麵,雪之下雪乃緊緊握著吉他,胸口有點沉悶。
姐姐騙了自己又沒騙,她確實不知道那是不是喜歡……
因為她沒有喜歡過,又對自己的心情太冷漠,怎麼能確認喜歡誰呢?但是從自己的視角裡,從自己的心情,自己的了解,自己的判斷來說……
姐姐不自覺地被吸引靠近,於是白菌無孔不入地增生,偶然間便填上她缺失的靈魂。
或許還沒有成為太陽,但已經開始燃燒。
雪之下雪乃不自覺這麼想著,又很煩躁自己如此去想。
舞台上燈光漸暗,雪之下陽乃朝觀眾揮了一下手,轉身走來,看著似乎有些走神的妹妹,莞爾一笑地小聲問道:“呐,雪乃醬——你覺得這算是喜歡嗎?”
雪之下雪乃看著姐姐漂亮的眼睛,或許自己也不理解姐姐,這世上誰又能準確無誤地表達自我,又有誰能準確無誤地理解自我?也有可能自己是瞎猜出一些奇怪的,令自己稍微有些羨慕,看起來似乎比自己更深入,更真實的東西。
想說謊。
有記憶以來,前所未有的,想要為了自己,想要說謊的卑劣衝動。
想要堅定地告訴姐姐——這不是喜歡,並羅列出一係列證據。
這是對白君的感恩,這是因為想要回報對方,這是身處迷茫由於某人聲音太大,所以才隻聽見對方的聲音,這是姐姐向往和憧憬白君生活態度的錯覺,這是一種朋友或是知己的關係……
不能說謊,雪之下雪乃要理所當然地戰勝所有敵人,貫徹自己的喜歡。
如果連自己都不是,自己的喜歡也什麼都不是。
哪怕那個人是從來沒有贏過的姐姐。
“……”
雪之下雪乃嘴唇微動,話語卻梗在喉嚨裡。
“喲喲——怎麼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雪乃醬真是小受氣包。”雪之下陽乃右手一抬,食指抵住妹妹的嘴唇,隨意地笑道,“姐姐隻相信自己的判斷,問你隻是逗你玩啦。”
調侃了一下自家妹妹,雪之下陽乃準備走下舞台。
雪之下雪乃沉默少許,跟著姐姐準備下台時,忽然低聲問道:“姐姐,你覺得白君有什麼不好的地方,什麼好的地方?”
“嗯~無所謂吧,隻是他不見了的話,就……嗯,挺沒勁的。”
雪之下陽乃稍微想了下。
“這就是喜歡。”
雪之下陽乃回過頭,對上妹妹倔強,微微發顫的眼神。
“真的嗎?我不信。”
雪之下陽乃眨眨右眼,麵帶笑容地掀開簾幕,進入後台。
近乎豁出去,相當於要宣戰的雪之下雪乃一愣,有些風中淩亂——不信又是什麼意思?幾個意思?
可惡的姐姐,給我說清楚!
雪之下雪乃連忙追進去,剛進後台,眉頭就不自覺微動。
白影正在和櫻島麻衣說話,豐濱和花在一旁滿臉不爽,從聽到的幾句來看……白君在教對方偽音?
結束樂隊有些熱鬨地鑽進後台。
“嗚哇,前輩搭把手,後藤同學有點重……”
“哎呀,明明彈得非常棒,怎麼又乾癟癟了?”
“因為是波奇。”
“阿巴阿巴……太陽……太陽好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