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之下雪乃發現自己感性上有點認同對方的見解,卻又有點理性上的排斥,心情微妙地複雜起來。
“嗬!”
白影繞著椅子上的比企穀八幡走了半圈,抬手按住對方的肩膀,他背對雪之下雪乃,出聲問道:“雪之下同學,堂吉訶德為什麼要朝風車發起衝鋒?!”
這個問題……如果從課本答案來說的話……不不,這是在問雪之下嗎?
那按著肩膀的手輕輕握緊,傳遞了自己也能理解的東西——這是在問自己。
比企穀八幡懷疑,猶豫,困惑,真的是在問自己嗎?真的嗎?
他的腦海中不由浮現出往事:那是初中時候,沒有朋友,無法融入群體的自己,卻被一個溫柔的女生經常搭話——她一定是喜歡我!那個錯覺誕生了,於是帶來了慘痛的回憶!
溫柔隻是方便於社交而打造的人設,所以對任何人都溫柔,裡麵充斥著謊言以及陷阱!
自我意識過剩的家夥,隻會被溫柔裡暗藏的真相斬儘殺絕,留下獨自趴在床上,裹著被子哀嚎的慘痛回憶!!
不過,白影是男生哦?而且,肩膀上的手在用力,哪怕無需回頭也能感覺到對方的目光注視著自己……
沒錯,他在確切地詢問自己,那是隻有自己知道的答案!
那是隻有同類、同誌、戰友才知道的答案!
雪之下雪乃開口了。
“體現伸張正義的精神,在堂吉訶德眼中他不是朝風車衝鋒,而是朝著邪惡的巨人……”
膚淺!
公式化!
刻板!
為了多得一點分而拚儘全力的可笑回答!
“嗬!”
比企穀八幡感覺到了肩膀上那隻手的炙熱,渾身上下充滿力量,他竟是朝那婆羅門發出一聲嗤笑,打斷對方的長篇正論,然後緩緩起身,死魚眼仿佛極儘升華出了璀璨,擲地有聲地給出回答。
“當然是因為他想!”
哪有什麼幻覺,哪有什麼現實,哪有什麼正義與騎士精神的伸張,哪有什麼教育意義和現實意義——堂吉訶德想做,那便去做了!
白影站在了比企穀八幡的身前,他帶著笑容伸出手,聲音雄渾有力,仿佛對暗號般沉聲喝道:“不是孤獨選擇了我——”
啪!
“是我選擇了孤獨!”
比企穀八幡用力握住白影的手,感到溫暖浸入心脾,那是想要熱淚盈眶的認同,感到那真實存在,沒有虛假,無需反複解釋傳達,就可以相互確認的彼此理解。
對方的身影宛如天使張開羽翼,光環灑落溫暖,那張可惡的帥臉都顯得無比親切。
“你、你們……”
雪之下雪乃不由震驚地後仰,神情保持不住淡定,思緒都混亂起來,這兩個家夥到底在說什麼?他們真的在說日語嗎?不理解,完全無法理解——自己和眼前兩個家夥是同一物種嗎?
自己和比企穀同學的對話,充滿了問一下答一下的節奏,交流一時間浮於表麵,白影卻能迅速讓那麼難搞的比企穀同學坦誠相待?有種好不甘心的感覺,不、不是那種單純輸了一次的不甘心,而是一種更加無力和頹然的感覺……
雙方緊握著手,綻放出無法侵入的氣場。
白影沉穩有力地發出邀請:“加入援助部吧!八幡!孤獨、不,孤高也有孤高的歸處啊!”
比企穀八幡用力點頭:“好!影!”
“叫我白影!不用強套這邊的禮儀,說到底所謂的禮儀規範,正是虛偽的事物!”
“你說得太對了!”
比企穀八幡不自覺露出笑容,沒錯!就是這個,就是這種感覺……哪怕有著不同的國籍,生長在不同的社會,彼此的客觀差異如此劇烈,卻真的能做到理解,那種無需繁雜贅述,無需反複確認,無需擔心是自我意識過剩,無需擔心是對方無法理解!
白影笑著點頭,聲線忽然切回尋常的清朗少年音。
“既然加入了我的援助部,那就不用擔心了,我會負責治療你的毛病——你這個症狀近似高二病初期中二未愈,由於能力、性格和經曆問題,呈現出一種個人特質化的扭曲……”
白影就像一名經驗豐富的醫生,條理清晰地羅列病狀,梳理病因,總結病症和治療方案,還兼顧著偶爾安撫患者的溫柔態度。
啊……
發生什麼事了?
比企穀八幡渾身冰涼,他想要開口說些什麼,想要連珠一般湧出。靈魂摯友、共鳴、孤獨、同誌、戰友、真物……但又總覺得被什麼擋住似得,單在喉嚨裡打轉,吐不出口去。
天使的潔白羽毛掉落了,露出惡魔的蝠翼,溫暖的光環消失了,變成銳利的犄角,每一句傳入耳中的聲音,尖刀般刺入心田。白影君的態度終於端正起來,不再溫暖真誠
,而是分明的叫道,高二病——比企穀八幡似乎打了個寒顫,同時明白了,他們之間已經隔了一層可悲的厚障壁了。
……
……
“啊——!”
臥室裡傳來蠕動的尖叫聲。
比企穀小町見怪不怪地吃著薯片,看著電視。
“啊啊——!!”
比企穀八幡裹著被子,在床上蠕動、掙紮、撞牆、水濺躍、尖叫、哀嚎。
“啊啊啊——!!!”
哇哦,老哥似乎遭到了不得了的重創,高音刷新記錄了哦。
比企穀小町默默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