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的天幕下,霧氣中,有妖挾鑼而來。
尚未臨近,那股彌漫的凶煞之氣,已刺激得張長靈渾身雞皮疙瘩狂冒。
顧不得吐槽張道長的不靠譜,張長靈目光轉到了不遠處的茅草屋,箭步衝去。
左右皆是濃重灰霧,不可去往,至於向前,那便相當於深入神話靈境了,將變得更加危險。
進到茅草屋中,好歹多個掩體,藏得好些,說不定能躲過這妖怪的巡查。
茅草屋的大門半掩著,並未鎖死,衝入裡頭後,張長靈當即將門掩上。
房內空蕩,除了一破木板床外,便隻有牆角一爐灶,想躲都沒地方躲。
空氣中滿是黴味,舞動著細小塵埃,床板和爐灶表麵,都鋪了一層厚厚的灰。
這裡已許久無人到訪了。
側身立於門框邊,張長靈透過門縫向外觀察。
隻見遠處的小徑上,那妖怪愈發接近了。
每走九步,它便敲一下手中的銅鑼。
每一聲鑼響,都讓張長靈心尖一顫。
很快,那妖怪便來到了茅草屋邊上。
離得近了,張長靈也終於清楚的看到了這妖怪的確切模樣。
它高約兩米五,獸瞳泛紅,青麵獠牙,黑色的粗放毛皮下,是駭人的隆起肌肉。
砂鍋大的拳頭,大多隻是誇張的說法,但在這妖怪身上,卻是真正存在。
張長靈毫不懷疑,這妖怪張開手掌後,能直接捏爆人的腦袋。
這是一隻,黑猿妖?
本能的屏住呼吸,張長靈能清楚的聽到,自己因緊張而“噗通”、“噗通”的劇烈心跳聲。
與之前林府遇到的鬼物相比,這黑猿妖的凶煞之氣,強烈了不知多少!
擔心自己的目光引起黑猿妖的注意,張長靈隻敢用眼角餘光觀察。
在他緊張的注視下,黑猿妖竟在茅草屋邊上停下了腳步。
它鼻頭抽動,似聞到了空氣中殘留的生人味道。
這一幕,嚇得張長靈心跳都慢了半拍。
他抬起手指,放進嘴裡,以相對尖利的虎牙對準食指肚,用力一咬。
疼痛讓他的腦子更加冷靜,同時,食指肚也被咬得滲出血來。
他取出一張“六丁六甲護身符”置於身前,帶血的食指就在符籙邊上,隨時準備啟動。
兩秒後,黑猿妖鎖定了陌生氣味的來源,猙獰的麵龐對向了茅草屋的大門。
“咚——!”
地麵輕震,碎石飛濺,龐大的黑影直接撞碎了茅草屋的大門。
四散的木塊碎片中,一隻砂鍋大的黑青拳頭,停留在了一層淡淡的金光之前。
“嗡……”
金光表麵蕩起細碎的漣漪,隔著輕薄的金光,張長靈與黑猿妖對視著。
千鈞一發之際,他及時使用了“六丁六甲護身符”。
一拳無果,黑猿妖眼中的血色愈發狂躁,它發出低沉怒吼,雙拳如滾車,一下又一下砸落,在金光屏障上打出接連不斷的波紋,當第五下拳頭砸落時,金光屏障表麵,開始浮現出細密的裂紋。
六丁六甲護身符,要扛不住了!
張長靈頭皮發麻,顧不得其他,當即又用了一張六丁六甲護身符。
眼瞅著又多了一層完好的金光屏障,他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但眼下的情況,依舊無比危急。
一張六丁六甲護身符,最多抗住黑猿妖七八下砸擊,待到三張符籙消耗完,便是他身死之時!
決不能坐以待斃!
張長靈深吸口氣。
除了張道長贈予的三張符籙外,他唯一可能起作用的手段,便隻有“天罡道果-隔垣洞見”賦予他的“觀炁”。
雖然他也不知道,這能力對當前的情況來說能有什麼用,但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心念一動,眼前再不相同。
絲絲縷縷的灰黑之氣,在張長靈眼中呈現。
特彆是黑猿妖,簡直就是大量灰黑之氣的聚合體。
而在黑猿妖左胸口的位置,有一個相對於周邊顏色顯得更深的黑點。
那是,黑猿妖的弱點?
張長靈不確定。
但就算那是黑猿妖的弱點,肉體凡胎的自己,也沒有能夠傷害到黑猿妖的手段。
該怎麼辦?
焦急的四下張望,忽然,一道奇異的氣,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滿是灰黑之氣的環境裡,這道純白之氣,即便微弱到了極點,卻依舊無比鮮明。
而它的源頭,赫然來自屋內的木板床下!
眼看著第一道金光屏障已經破碎,第二道金光屏障,也開始浮現裂紋,張長靈不敢猶豫,趁著黑猿妖落拳後抬起的間隙,身體向後方一撲,來到木板床邊,伸手一撈,將那純白之氣的源頭給抓了出來。
那是一個落滿塵埃的葫蘆。
葫身上係著一條紅色細繩,雖已染灰,但仍舊豔麗
。
抓住葫蘆的下一刻,那道純白之氣在張長靈眼前驟然放大。
氤氳的氣霧中,一道畫麵呈現。
仍是此處茅草屋,但卻不再是破落的模樣。
木床上,被褥疊得整整齊齊,灶台麵,更是擦得乾乾淨淨。
一位老婦人站在房間裡,將係著紅繩的葫蘆遞給了一名壯實的青年,溫聲道:“兒啊,你自小一專心起來,總忘了喝水。”
“娘知你尋仙之誌,也不再勸你,家中有老大,血脈延續也無需你操心。”
“但此去山高路遠,娘還為你準備了這一水葫蘆,忙時也莫要忘了喝水才是。”
“孩兒明白。”青年鄭重將葫蘆在腰間係好。
“娘親,保重……”
雲霧繚繞,時間陡然加快,青年離家後,於炎炎盛夏,翻山越嶺,每經一處秀麗名山,皆虔心登山拜尋。
恍惚間,便是十幾個春秋。
畫麵定格在青年歸家途中。
離家時,他尚是青年,而今歸還,卻已是而立之年。
唯一不變的,便是他的腰間由始至終,都係著紅繩葫蘆。
時值嚴冬,簌簌大雪紛飛。
拖著連串腳印,男子望著視線儘頭被染白的老屋,近鄉情怯,駐足不敢上前。
猶豫片刻,鼓足了勇氣,他這才一步步走向老屋。
門扉被推開,老舊木軸發出酸澀的“吱呀”聲,映入眼中的場景,讓男子瞳孔一點點放大。
血,滿屋的血。
被撕裂的布料,丟在灶台的殘肢,以及,一道半蹲在地、背對著他的猙獰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