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晟和高秋娘見長孫無忌決心已下,臉上都露出讚許的笑容,對高儉道:“士廉,既然無忌想這樣,你就同意吧。”
高儉心道,無忌自小錦衣玉食,讓他受些苦,對他也不無好處。
孟子曰:“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小孩子總是嬌生慣養,又怎會知道,人生的艱辛?
他對長孫無忌道:“這是你自己做的決定,就要堅持到底,但也不必住在草棚。白天可隨我在草棚讀書,晚上回到莊園晚息。如果你意已決,那麼明日就和我一同去墓園搭建草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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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的田野,朔風呼嘯。
半月之前下的雪,依然沒有完全融化。
蒼茫大地覆蓋著皚皚白雪。
高儉讓家仆用牛車拉著搭棚用的材料,領著長孫無忌向高家墓園走去。
田間道路坑窪不平,路上的積雪,有的地方已被踩軋結實,有的地方依然保持著鬆軟的狀態。
牛車走在上麵,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高儉和長孫無忌穿著孝服,雙手籠在袍袖裡,跟在牛車後麵。
冷風不時灌進口鼻,嗆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高儉是一個倔強的人,乾什麼事都是堅持自己的主張。
像搭草棚之事,他本可以命家仆去做。
但他卻非要親自動手,要身體力行。
到了父親墓前,他和家仆們一起卸下搭棚用的東西,就命家仆們回去,隻留下他和長孫無忌兩人。
高儉問長孫無忌:“你可知如何搭建草棚?”
長孫無忌長在富貴之家,彆說搭草棚,就是草棚什麼樣子他也不知道,就問道:“是不是和佃戶們住的房子一樣?”
高儉道:“那是草房,我們搭的是草棚。草房四麵有土牆。草棚隻有一個房頂,直接建在地麵上,四麵沒有牆。”
長孫無忌恍然大悟:“是不是和兵士住的軍帳一般?”
高儉道:“樣子是一樣,但比軍帳小,用的材料也不同。我們不如現在開始,一邊建,我一邊說與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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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儉先在高勵墓旁空地上選四個點。
這四個點形成一個長方形,長有一丈,寬有七尺。
然後他對長孫無忌道:“咱們先在這四個地方,各挖一個碗口大,半尺深的坑。”
說完遞給長孫無忌一把鐵鎬,自己也拿了一把,兩人各選一個地方,用鐵鎬在雪地上刨土坑。
長孫無忌用手扒去地表的積雪,露出下麵的黃土地麵,緊握鎬把使勁向下刨去。
隨著鎬尖落地,長孫無忌口中“啊”地叫了一聲。
那地麵已被凍得結結實實,一鎬下去,地上隻顯出一個白點。強烈的衝擊,把長孫無忌的雙手震得隱隱作痛。
冷風吹過,寒徹透骨,長孫無忌的手都有些麻木了。
高儉看了,微微笑道:“遊著勁,慢慢來。”
說罷,脫去外罩的貂裘長袍,露出一身短褐,自己也開始刨起坑來。
長孫無忌提前並無準備,隻能穿著寬大的裘袍乾活。
因為年小力輕,用了半個時辰,才將地麵表層的土刨開。
漸漸地,雙手開始覺得暖暖的,後來有一種發燙的感覺,身上也滲出汗來,再也沒了開始時的寒冷。
他就是覺得,身上的袍子特彆礙事,終於明白高儉提前在裡麵穿了短褐的原因。
一個時辰下來,高儉已將另外的三個坑刨好。
長孫無忌選的這一個坑,才刨了一半。
他實在是乾不動了,兩隻手上,磨出了水泡,稍一使勁,就感到鑽心地疼。
刨完了三個坑,高儉見長孫無忌一個坑還沒有刨完,偷偷地笑了笑,說道:
“你加把勁,把這個坑刨完。我先把支柱綁一下。”
說完,就不再理會長孫無忌,獨自到一邊去忙。
長孫無忌無奈,隻得一鎬一鎬繼續往下刨。
好在下麵的土,比上麵鬆軟了一些,也多了一些經驗,長孫無忌又用約一刻種時間,終於將土坑刨好。
然後,有點不好意思地走到高儉麵前,小聲說道:“阿舅,我刨好了。”
高儉正蹲在地上捆綁木柱,抬頭注視著長孫無忌,見他雙手沾滿泥巴,臉上汗水混著泥水,成了個大花臉。身上也混身是泥,可憐兮兮的,像一隻鬥敗的公雞。
他關心地說道:“累著了吧?趕緊擦一下汗水。在寒冬時節,出了汗,首先注意的就是保暖。”
看到長孫無忌吃夠了苦頭,高儉笑著誇讚道:“無忌是好樣的,能自己刨這麼大一個坑,真是不簡單。不要氣餒,並非是你乾得慢、乾得不好,而是你年齡還小,力氣也小。待你長到和阿舅一樣大,肯定不會輸於阿舅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