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十四年,唐朝宗室名將李孝恭,於家中飲酒時暴病而亡,終年五十歲。
至少史書是這麼記載的。
聽到這個消息,李明的腦子一嗡。
耳邊沒來由地響起那句慈祥的“我們膽大妄為的小殿下”。
上午還鮮龍活跳的長輩,才不過幾個時辰。
再次聽到他的消息,竟是死訊……
李明有種不真實感。
但想起那副被酒色所傷的身體,他又覺得。
就這麼匆匆離開這個世界,也好。
至少來過,見過,爽過。
“河間郡王是有武略、有大智慧的人,為師我要去送送他。”房玄齡緩緩起身,直視李明道:
“你呢?你若出宮是為了去吊唁長輩,相信韋典簽也不會為難你。”
韋待價吹著口哨看風景。
這是禁足令的突破口……李明有所領悟,便要一口答應。
袖子被人從後麵輕輕抓了抓。
回頭一看,是一位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故人。
“明哥,我感覺……這事不太對。”狄仁傑說得很小聲,低著頭,不敢直麵房玄齡的目光。
但他還是堅持說出了自己的意見。
“彆去,這事有蹊蹺。”
房玄齡一言不發,不乾涉李明做決定。
李明疑惑不解:
“光天化日之下,堂堂王府之中,還能有人當眾害我不成?”
要不是看在這小子叫“狄仁傑”的份上,他早一個逼兜呼過去了。
“發喪太急了。”狄仁傑的語氣非常認真:
“平民布衣死,停靈至少三天。親王薨,卻當天發喪,這是否……”
是否有點催人上路的感覺?
李明抱起了胳膊。
狄仁傑的疑問不無道理。
但做決定之前,不能光聽一麵之詞。
他詢問地看向自己的老師。
房玄齡沒有片刻思考,流利地對答:
“老臣是尚書省左仆射,郡王薨,府上的人自然要將死訊第一時間通知老臣。
“治喪由禮部和宗正卿負責,發喪的具體流程得問他們。”
“嗚……”狄仁傑慫了。
彆說小狄自己,把他的犬父犬爺爺綁一起,都未必敢在房相麵前大聲呼吸。
李明看向狄仁傑,踮起腳尖拍拍他肩膀,忍不住嘴角勾勒:
“仁傑,你怎麼看?”
鬼知道他有多想玩這個梗。
狄仁傑被明哥溫暖(?)的微笑暖到了,無來由地感到勇氣充滿了全身,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時間,時間對不上。”
時間?
“現在是未時末(下午三點左右),上午的冊封典禮結束於巳時後半(上午十點至十一點)。京城路堵,從太廟到郡王府,行馬至少還需半個時辰。”
狄仁傑的思路非常清晰:
“也就是說,就算河間郡王在典禮結束後不應酬、不與陛下和群臣話彆,立刻回家,到家後立刻飲酒,飲第一口酒後立刻薨逝……”
“滿打滿算,大夫隻有一個時辰出頭的時間施救……”李明不再嘻嘻哈哈,認真思考起來。
“連一個時辰也不見得有。”狄仁傑搖頭。
“明哥你忘了?小學在皇城之內,送信人從郡王府進入皇城,手續複雜,又得耽擱許久……”
對哦。
李明被現代人的思維慣性誤導了。
大唐沒有大唐電信,發微信要麼靠意念要麼靠輕功。
大唐有意念和輕功嗎?也沒有,所以消息傳遞隻能靠走。
是需要時間的。
“這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就算大夫就坐在河間郡王身邊,他也隻有短短幾刻鐘的時間救治。”
“以河間郡王自來熟的性格,他在離開太廟之前必然有所耽擱。如果把這時間也考慮進去……”
蹊蹺之處越來越明顯——
河間郡王的死訊,傳得太快、太急、太草率了。
也許在他倒下以後,大夫隻是草草看了一眼,甚至可能都沒有請大夫,家人便匆匆宣布了死訊。
而這條情報又立刻傳遍了朝廷高官,直至皇城角落的秘書省。
就算是布衣去世,家人也會無謂地掙紮一下,這是人之常情。
何況一位郡王?
剛撥120就發朋友圈請全村吃席,會不會太快了,有種催人上路的意思。
仿佛有一雙看不見的大手在背後推著,迫不及待地在李孝恭的棺材上釘釘子。
“你說得有道理。”李明鄭重地對狄仁傑點頭。
狄仁傑鬆了口氣:“那我就放心了,告辭。”
李明看著他。
狄仁傑的表情逐漸僵硬:
“我可以走了……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