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西偏殿。
崔瑛一襲挑金線薔薇提花羅寬袖常服,端端正正地坐在海棠木書桌前,捉著湘王的手一筆一劃地練著字。
“瑛姐兒!”
大太太將侯府中的事兒說完,端起茶盞飲茶潤喉,餘光撇見崔瑛仍是那副不緊不慢的樣子,忍不住急切道:“你還有心思做這個?倒是快想個由頭,把那丫頭弄進宮來好生調教調教啊!”
湘王動作稍滯,筆尖停在紙上洇出小團的墨色。
崔瑛眉心微皺,神情終於有了些微變化,沉聲道:“用心不專,罰你再練百遍,再犯,罰千遍,去吧。”
“是,母妃。”
大太太看著湘王小小的背影麵露不忍,“這孩子才多大年紀,你這又是何苦?也是我不好,當著他的麵說這些做什麼。”
崔瑛神色淡漠,“我與阿慎的血脈,竟因區區閨閣婦人之爭,心神錯亂,我豈能縱容。”
大太太一噎,想起當年女兒初初嫁入東宮,與孝惠太子可謂琴瑟和諧,誰人不豔羨。
可後來,先帝受陶庶人蒙惑,孝惠太子身陷巫蠱大案,那麼個光風霽月的翩翩公子,竟含冤慘死在幽禁之中了,隻留下身懷六甲的太子妃崔瑛。
幸好後來翻了案,陶氏母子也一廢一死。
“瑛姐兒,都六年了,朝前看吧。”大太太麵露悲色,“如今當務之急,是二房和崔瑜啊。”
崔瑛端盞掩去唇角嘲色,“我早提醒過母親,瑜姐兒這個人,最是重情義,母親既然要拉攏她,就是裝也得裝出副關切疼愛的樣子來,可母親不肯聽我的,偏偏還動了彆的心思,如今倒是急起來了。”
大太太麵色燥紅,“你也知道,韋氏那賤人四處籠絡人心,我自然也要為了聿哥兒打算,還有你舅父,官要想升上去,少不得要打點上峰,樁樁件件哪裡不需要銀子?反正崔瑜那死丫頭早晚都是要入宮的,那些東西就是留給她,她也帶不進宮門啊,倒不如給了我,總好過便宜了韋氏那賤人。”
寒門小戶出身的,就是愛拎不清。
崔瑛知道多說無益,也懶得多費唇舌,她不禁想起了二嬸韋氏,那才真是個精明人物,從來不會像自家母親這樣,看著這頭,望著那頭,到頭來雞飛蛋打,什麼都得不到時才知道著急。
好在崔瑜自幼跟她交好,如今還有得彌補。
崔瑛擺手喚鬆兒捧她的妝奩過來,從裡頭精挑細選出了兩套赤金鑲彩寶頭麵,並耳墜、鐲子、玉佩各兩對。
“母親將這些拿回去給四妹妹,多年不見,也算是我這個做姐姐的對她的一點心意,還有給二弟、聿哥兒和二妹妹、三妹妹的,母親也都帶回去吧。”
大太太看著幾個宮女捧著匣子過來,眼皮一抽,心疼道:“這、這也太多了,用得著這麼破費嗎?”
崔瑛神色淡淡地轉頭看向她,“隻要母親這回彆再起什麼旁的心思,這東西送得便值了。至於進宮的事,過幾日,便是太後娘娘的賞菊宴,到時我自有安排。”
大太太訕訕應是。
鬆兒領著人將大太太送出慈寧宮,剛回去便見崔瑛獨自站在窗欞前,靜靜看著窗邊那棵粉薔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