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貞動作太快,褚南潯本打算跟著出去,又想留下來作暗子,必要時幫遲貞一手,於是又躲了回去,耐心聽大殿裡的聲音。
大殿上突然多出來了一個人,眾人猝不及防,都往後退了一步。
“你是何人?怎敢在此處偷聽我們談話?”領頭的女子質問道,隨後一個眼神,廟裡的人都圍了上來。
“你們剛才還在想方設法地找我,這會兒就裝作不認識嗎?”遲貞輕彈指甲,略帶戲謔地說道。
眾人麵麵相覷,顯然是被遲貞自承身份嚇了一跳,其中幾人圍成一圈,商量了一回,過了好半晌,領頭的女子才轉回來,“姑娘姓甚名誰?與蒙懷仁是什麼關係?”
“咱們見過的,你忘了嗎?”遲貞抬眼,看著對方陌生的臉,“就在百裡閣的梅花池石林,還是說你覺得那天的我太慘了,跟今天的對不上號?”
“你是,你是紅衣遲三娘?”領頭女子猜測道,隨後又否定,“不不,你沒穿紅衣,也沒有傷疤。”
她盯著遲貞額間的海棠,覺得世間絕沒有可能,讓一條如同裂縫的傷口,長出一朵嬌豔的花,栩栩如生,倒像是天生就有的。
因為紅衣好換,傷疤絕對造不了假。
遲貞的眼睛在峒蠻眾人身上掃過,眼含笑意,“其實還有更離譜的,你沒有發現嗎?”
領頭女子圍著遲貞轉了一圈,遲貞的眼神,跟著對方的移動而移動。
“你是說,你的眼睛能看見了?”遲貞有意無意地眨巴幾下眼睛,領頭女子被震驚得無以複加。
年長女子見多識廣,也沒去過試劍大會,很難理解領頭女子的心情,她上下打量著遲貞,不失禮貌地問道:“恕婆子冒昧,你與之前的一僧一俗是何關係?”
“是我的師父和師兄。”遲貞的聲音難得平靜。
領頭女子還在回憶試劍大會上發生的事,不無懷疑地說:“你當時明明說秘籍不是你偷的,怎麼現在又跑出來承認?”
“在我身上,就一定是我偷的嗎?”遲貞大笑,“我剛才可沒有說過這句話。”
眾人回想,剛才遲貞從天而降,隻說了經書在她身上,倒真沒有承認偷竊之事。
“這件事我師父是怎麼說的?”遲貞見眾人不說話,主動問道。
“這……”領頭女子有些猶豫,看到遲貞堅決而如鷹隼的眼神,才低下頭道:“三月初,他們兩個去了咱們的村寨,說是要解釋經書被盜一事,底下的人便引了他們去見長老。《萬蟲經》乃先祖所創,是我族中至寶,長老們得到消息後,立刻召集族人,把你師父請來說話。當時族人眾多,你師父解釋,說經書是從皇宮裡帶出來的,竊賊是王鏻,而且半年之內,他保證絕對會把經書送上山。寨中人多嘴雜,大家眾說紛紜,紛紛讓你師父交出證據。之後,你師父就單獨把幾位長老叫到了偏僻的地方,等回來後,長老們什麼也沒說,就直接放你師父下山了。”
“他跟你們長老說了什麼?”遲貞追問。
領頭女子抬眼,好半晌才接著道:“據說,據說是要長老們驗明正身,證明他的內侍身份……”
“難怪……”遲貞雙目黯淡,連退數步,後背抵在了大殿的柱子上。
她剛才就一直懷疑,師父究竟說了什麼?能在所有人都懷疑的情況下,全身而退,到達一個又一個門派。
原來是不惜以屈辱之身,自證清白!
隻為還她——遲貞,一個清白。
東南武林門派眾多,而師父就這樣義無反顧,一家一家的證明。
明明師父教了她二十年,都沒有暴露過自己曾經的內侍身份,到頭來,竟然為了她,自願讓這個秘密,在短短半年時間內傳遍東南武林。
廟中之人,雖然大多與遲貞素不相識,但聽了領頭女子的話,也都明白了遲貞的心情。
“師父”二字,在漢人的眼裡,幾乎可以與父親等同,就好像他們寨中的長老一樣,是絕對不能被侮辱的存在。
而遲貞的師父,竟然為了徒弟甘心承受奇恥大辱,在他們的心裡,此刻隻有敬佩。
廟裡本來還有一點劍拔弩張的氣氛,因為眾人的同情,也都收斂起來,大家不約而同,對遲貞報以最大的善意。
如此情景,褚南潯再沒有理由躲在神像後麵,他跳下高台,對領頭女子一抱拳,道了聲“姑娘,咱們又見麵了”,就來到遲貞的身邊,輕輕地扶了遲貞一把。
“褚南潯!”領頭女子更加震驚,“你還活著?你不是……”
她雖然早早地跟隨藍青煙回了建州,但百裡閣議事堂上發生的事,她也有所耳聞,大家都傳出褚南潯已經死了,想不到今天還能遇到,其震驚程度,絕不亞於剛才見到遲貞。
有褚南潯在側,遲貞的情緒明顯好轉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