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好了,祥瑞暴斃的原因找到了,但鉤吻怎麼會出現在宮禁之中,還恰好被折去喂了祥瑞呢?
皇後顧箴臉色鐵青的出列,當眾跪下來請罪。
她身後,從臣子這邊,顧老太爺等顧氏官員也紛紛出列,一起請罪。
不隻是她,淑妃歐陽福履跟德妃魏橫煙,連同她們的家人也都跪了出來。
畢竟此番賞桂宴是皇後打頭,貴淑德三妃輔佐,給操辦起來的。
如今出了岔子,彆管是怎麼回事,反正她們四人都難辭其咎。
這也就是貴妃人不在,否則雲風篁也不可能好好兒的坐著看熱鬨的。
“請罪不請罪的等會兒再說。”見狀,太皇太後就緩聲說道,“且說說這涼亭外的鉤吻,卻是什麼時候生長出來的?為何一直沒人發現?皇後,你之前建議將宴擺在小方壺上時,也是知道陛下會讓祥瑞亦在島上恣意生活的,就沒著人檢查過,島上的花草卉木,是否會對白鹿不利?”
顧箴心裡亂七八糟的,定了定神才道:“回太皇太後話,孫媳當時是叮囑過底下人的,但從來沒聽說過那涼亭外竟然有著鉤吻之物。”
負責的管事連滾帶爬的請罪,說是那處涼亭他有親自檢查過,但實實在在沒有發現鉤吻的存在。
其實這事兒真的不能完全怪他,因為小方壺占地廣闊,又不是小瀛洲那種一目了然。
這兒為著景致的奇險,本身就栽種著眾多卉木,種類之繁多,就是太醫院的太醫,也未必敢說能夠全部認齊全了。
然後這地方又是好幾十年沒被使用過了,人跡既罕至,草木越發蔥蘢茂盛,伺候的宮人又懶了,各種野生的花花草草也都擠了出來……這管事不過一個太監而已,字都不認識幾個,哪裡來的本事,從一堆金銀花的藤蔓裡,辨認出已經沒了花的鉤吻?
這一點大家心裡都有數,知道這管事也是倒黴。
但這裡又有一個問題,據剛剛去折鉤吻跟金銀花的小內侍敘述,鉤吻與金銀花固然是生在一處,不仔細看根本分不出來,但這株鉤吻,卻非一直與金銀花長在一處的,而是新近移栽。
他心細,扒開泥土草葉仔細觀察過,鉤吻乃是被移栽過來,移栽的日子算算不會超過兩個月。
這說辭其實已經是保守的了,大家心裡的揣測,小內侍想說的是,就是這麼幾天移過來的。
然後上頭有草葉遮蓋,底下也做了些許偽裝,所以不趴下去將草葉弄開,完全想不到它是才被移栽過來的。
這麼看來,這株鉤吻顯然就是專門給祥瑞預備的。
所以問題來了,幕後之人,是怎麼能夠篤定,會有人將鉤吻的枝葉,丟給白鹿食用?
“……”聞言,眾人都下意識的看向了歐陽福鹿。
歐陽福鹿差點沒哭出來:“不是臣女!真的不是臣女!陛下,求陛下明察秋毫,還臣女一個清白!”
說著就跪下來,重重叩首,解釋說自己出身名門世家,祖父深受皇恩,對天家從來都是隻有敬畏順從,沒有絲毫的異心,又怎麼會故意謀害祥瑞呢?
她還提到了淑妃腹中的子嗣,說嫡親堂姐才有孕在身,作為準姨母,她忙著幫外甥或者外甥女積德都來不及,如何忍心下毒手,毒殺跟自己毫無冤仇、在她看來還十分可愛的白鹿?
“陛下,臣妹素來乖巧懂事,決計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的。”淑妃當然不會對妹妹袖手旁觀,連忙上前為歐陽福鹿說話,請皇帝徹查到底,不要讓她妹妹背負上壞名聲。
淳嘉神色淡漠,沒有理會淑妃,隻問太皇太後有什麼看法?
太皇太後神色平淡,說道:“此事皇帝一個人做主就好,何必問哀家一介老朽的建議?”
淳嘉沉吟了一陣,點了歐陽燕然的名。
歐陽燕然拱手出列,說道:“陛下,此乃吉兆!”
聞言,在場的前朝後宮都是一驚,下意識的看向他,人人眼裡都是一個意思:“我看你怎麼編!這也能說吉兆?!”
然後歐陽燕然就開始編了,說古人有言“逐鹿中原”,鹿,在古時候,有著天下的隱喻。
而如今這頭白鹿出現在國中,本身就是吉兆的一種,由萬年縣令獻與天子,豢養小方壺,於賞桂宴上溘然去世……這說明什麼?
說明陛下您是真龍天子啊!
所以代表天下又代表吉祥的白鹿主動送上門之後,見著聖明天子、傳達完祥瑞之兆了,可不就回去天上,跟上蒼複命去了?
畢竟這可是祥瑞,難道還能跟那些普普通通的鹿一樣,在天子手裡混吃混喝不成?
人家臨凡都是有著使命的。
使命完成了,那當然不會再留在紅塵俗世了!
“……”眾人沉默著,雖然在場之人,除了幾個年紀特彆小的聽得一愣一愣的,其他人都知道這純粹胡扯,但,不得不說,歐陽燕然這套說辭,居然還能說得通……
怪道這老小子起複之後深得天子信重……
諸臣心裡暗罵著,紛紛出言附和。
這個說“歐陽老大人言之有理,此乃吉兆,是國朝大興之兆”,那個講“聖天子臨朝,實乃百姓之福、社稷之福”。
總而言之,剛剛還凝重的氣氛,頃刻之間為層出不窮的阿諛之詞所衝破,一時間竟然透著股兒難以描述的歡快。
而此刻,九英館裡,對著鏡子厚厚敷了一層粉的雲風篁,輕輕吐了口氣,吩咐道:“走罷。”
她跟她的侍從都是頭一次來小方壺,哪怕左右提前跟來過的宮人了解了一些路徑,但到底不熟悉,所以下了假山之後,明明是朝著主殿方向走的,走了段路之後,卻無語的發現,前頭直接是個斷崖。
於是一行人隻能簇擁著雲風篁下了假山,從旁邊另外找路。
這麼七走八走的就同人狹路相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