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風篁看左右,提前了解過的清都連忙上來附耳低語,九英館在西北角,位於一處數人高的假山上,那假山遍植梅花,如今這季節雖然沒有花,卻可俯瞰山腳一圈兒的桂菊;至於澤芝小築,卻是東南角上窪地畔的一所小院,盛夏時候說起來也是荷葉田田煞是可愛,此刻麼多半是留得殘荷聽雨聲了。
就這麼倆地方,說兩位皇太後不是彆苗頭,誰能信?
皇後臉色就有點兒不好看,兩位皇太後之間的矛盾雖然沒有明著爆發過,但主位們心裡都有數,知道她們並不是很和睦。
問題是,再不和睦也都是淳嘉的養母跟生母,當著太皇太後跟壽寧侯的麵這樣鬨,想過淳嘉沒有?
她嘴唇翕動了下,看向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神色淡淡的,說道:“這事兒讓昆澤郡主做主就好,難不成還要哀家給拿主意嗎?”
宮人賠笑道:“郡主也是左右為難,不知道該先送哪位太後娘娘才好。”
昆澤郡主也的確為難,畢竟一個是嫡母一個是養母,按著尊卑她應該先送袁太後。
可按著情分她又不能讓曲太後丟臉。
倒也難怪會僵住。
皇後一臉尷尬的插話道:“皇祖母,孫媳覺得……”
但太皇太後沒給她覺得的機會,徑自同宮人說道:“今兒個這賞桂宴,不是說,為了她們散心才辦的?怎麼宴還沒開,她們就自己先熱鬨起來了?既然如此,也不必擔心哀家這兒人多嘈雜,且都過來哀家跟前罷。”
“也免得為難小孩子,沒點兒皇家長輩該有的氣度!”
這話說的後妃們固然個個低眉順眼,不敢作聲,心裡卻覺得很是道理。
太皇太後固然跟淳嘉不是一起的,但論氣度還真比那兩位太後強多了……
半晌後袁太後同曲太後在昆澤郡主的陪伴下聯袂前來,這兩位畢竟是久病的人設,又是寡婦,故此服飾並不鮮亮,也未曾擦什麼脂粉。
跟在她們身後的昆澤郡主倒是好好兒的收拾了一番,挽了雙螺髻,飾以點翠鎏金鸞鳥銜芝珠花,雙耳墜著點翠靈芝耳墜子,抹著豔麗的桃花妝。
穿玄底繡過肩纏枝百合半袖,衣襟與袖緣都以朱紅鑲嵌,領口露著寸許的雪色,是裡頭的荼白素紋窄袖短襦,胸口壓著
鏤雕蝙蝠牡丹寓意富貴雙全的瓔珞圈,底下是一條朱紅間玄色的間色裙,朱紅的裙擺上蜿蜒著纏枝葡萄紋,走動之間乍開乍合,因著質地的考究精致,望去仿佛是孔雀尾羽,泛著柔潤的光澤。
她微微昂著頭,初看也的確仿佛是一隻略帶驕傲的小孔雀,隨著兩位皇太後行禮畢,就要退到旁邊去候著。
結果腳步才動呢,就被太皇太後叫住了,讓她上前去。
昆澤郡主不明所以,下意識的看了眼袁太後,然後又看曲太後,見這兩位沒表示,這才遲疑著走到太皇太後跟前,又福了福,再次低聲問好。
看得出來郡主有點兒緊張,這也難怪,說起來她在宮裡也有十年了,但見著太皇太後的次數怕是一隻手都能夠數過來。
要是庶人紀晟在,昆澤對紀晟還熟悉點兒。
因為跟三位長公主殿下算是一起玩大的,見紀晟的機會還多些。
而紀晟看在明惠的份上,對雲安、遂安都還算可以,也懶得為難昆澤。
這些年來,昆澤就算偶爾有機會見著太皇太後,但她看到了太皇太後,太皇太後眼裡卻是沒有她的。
是以這還是她頭一次被太皇太後拉著手說話。
而且說的還不是什麼好話:“一晃眼這孩子也大了,也差不多該議親了罷?這是你們扶陽郡一脈的女孩子,哀家也不想越俎代庖。隻是既然孩子大了,就不能夠再像小時候那樣戲弄她了。尤其今兒個這賞桂宴,還是孫媳她們為了你們兩個解悶專門弄的。你們卻在上岸之後立刻就爭起來,叫昆澤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方才消息傳過來,皇後她們也急得不得了……堂堂皇太後,這也未免太過荒唐了!”
袁太後跟曲太後自知理虧,又輩分不如,這會兒也說不出什麼辯解的話來,隻能僵著臉,含糊的應了。
但太皇太後仍舊沒放過她們,繼續道,“才說這孩子大了,也該議親了,你們這兩個做嫡母養母的,心裡可有成算?”
“……”袁太後皺皺眉,說道,“回太皇太後的話,先王就這麼一個女兒,卻還想留個一年半載的再說。”
她吃不準太皇太後的意思,故此打算先行拖延一番。
太皇太後於是看曲太後,曲太後沉默了下,卻道:“太皇太後所言有理,昆澤也該說親了。隻是這孩子同我一向深居簡出,卻不知道外頭有什麼合適的。”
“今兒個不就是機會?”太皇太後不等袁太後開口,就說道,“今日皇後為了給你們熱鬨,特特邀了重臣攜眷屬入宮宴飲,各家俊傑子弟必定都在其中,正好給昆澤相看一番罷。”
“太皇太後一番好意我們也是心領,隻是扶陽王一脈如今已有繼嗣,這等事情還是要問過如今的扶陽王才是。”袁太後噎了噎,立馬就頂回去,“畢竟若宧他才是正兒八經能夠給昆澤做主的人。”
太皇太後淡淡說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如今的扶陽王遠在扶陽郡,一年半載的也不一定來帝京,若是不親自過目,他難道還能稀裡糊塗的將唯一的嗣妹許配出去?放著聖母皇太後這一手養大了昆澤郡主的人不做主,那還要誰做主?”
她嘴角略微勾起,緩聲道,“哦,哀家忘了,袁氏你雖然是昆澤的嫡母,卻未曾親自教養過昆澤,倒也難怪吃不準該給昆澤選擇什麼樣的郡馬,以至於想推了扶陽王出來。隻是在哀家看來卻是不必,這等事情,聽曲太後的意見是最妥當的。”
“太皇太後謬讚,我一定好生擦亮眼,決計不能委屈先王的骨血。”曲太後立刻接過話頭,又看向昆澤,“傻孩子,還不快謝過太皇太後的關心?”
昆澤茫然且下意識的行禮:“謝太皇太後。”
“去罷。”太皇太後目的達到,也不再留她,擺擺手示意昆澤退下,隻是想了想,又叫住了她,從腕上摘下一隻羊脂玉如意雲紋平安鐲給昆澤套上,道,“你一向少到哀家跟前,哀家似乎還沒給過你見麵禮,今兒個也沒預備過,且拿著玩罷。”
這次不用曲太後提醒,昆澤連忙又行了一禮,這才低著頭退到了曲太後身後。
袁太後麵色鐵青,看這母女倆的目光幾欲噴火:事情到這兒,再不明白曲太後同太皇太後一早串通好了,那也未免太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