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停頓了下,是想起來袁楝娘才生產完,這會兒,還在坐月子,心軟隻是刹那,她咬了下唇,按住雜念,沉聲道,“也不必說什麼了,你直接帶著鴆酒過去罷。”
“母後彆這樣。”結果這時候淳嘉止住哭泣,卻低聲說道,“母後,那畢竟是您親侄女,差點還做了您兒婦,又是您跟前長大的……這會兒才生下皇子,就……萬一傳了出去,有心人造謠生事,恐怕於母後清譽不利。”
將適才雲風篁勸他的話改了改直接用上,他大方的提議,“不如,給她晉位一級,以後就留在斛珠宮,專心照顧茁兒罷?”
“茁兒?”袁太後對他這般態度有些恍惚,喃喃的重複了一遍,不確定道,“茁兒是……?”
淳嘉慘笑了下,眼中似乎又要落下淚來:“公襄茁,這是孩兒避暑之前就給那孩子定下的名字。本來想著,不拘是男是女,這字兒都好用……”
茁者,草初生出地貌。
亦有強盛的意思。
聯想淳嘉年初時候才親政,足見對這孩子有著怎麼樣的感情跟冀望。
如果他能夠好好兒的出生長大,說不得,會是淳嘉心目中地位最不一樣的子嗣。
袁太後怔忪良久,吸了吸鼻子:“……這名字甚好。”
可惜……
也不知道公襄茁,能不能活到滿月宴上,公布這個大名?
“孩兒剛才出斛珠宮的時候因著太過委屈,頗為失態。”淳嘉想了想,又說道,“故此去了趟絢晴宮,令真妃敲打一下宮人,莫要傳出不該外傳的話去……母後,這些年來,楝娘越發的傷咱們心,多少也是咱們太多縱容她的緣故。往事孩兒也不想說了,隻是,茁兒之事,萬萬不能再有第二次!”
他垂眸,通身縈繞著悲戚,“……這些年來,孩兒不管受過多少委屈,好歹還活著。可孩兒的那些子嗣……一個個的……孩兒真的,受不住了!”
袁太後忍不住,再次哭出了聲:“不能再有了,絕對不能再有了!不拘是那賤婢,還是其他人,但凡再有謀害皇嗣的,無論是不是自己所出的皇嗣,哀家,都不會饒了她們!”
……這天淳嘉在春慵宮留到極晚才回去太初宮。
母子倆抱頭痛哭了好幾場,訴說了諸多往事,如此一番秉燭深談,這些年來的壓抑,以及近日的些許芥蒂,漸漸的冰消雪釋,以至於淳嘉離開時,都還戀戀不舍的拉著袁太後的手,一步三回頭。
袁太後哭得太多,儘管中間宮人進了好幾次熱帕子敷臉,眼睛卻還是高高腫起,見狀就是好笑:“皇兒都這麼大了,難為還舍不得母後不成?”
“孩兒就算活到一百歲,在母後跟前不也還是孩子?”淳嘉再次抄襲雲風篁當年哄親祖母的“孫女就算活到一百歲,在祖母跟前也還是您的心肝兒啊”,那會兒謝氏的老夫人聽的歡喜不已,直接將前一句嗔孫女的“這麼大的人了還總是跟你姐姐過不去、給你娘找事兒”扔到腦後,恨不得將所有好處都塞給她才好。
此刻袁太後也沒擋住內中的孺慕之情,再次紅了眼圈,嗚咽道:“哀家都這樣了,你這孩子,還要來招哀家!”
於是淳嘉又停步,溫言細語的哄了她好一會兒,母子倆才難分難舍的道彆目送帝輦消失在夜幕下,蘸柳輕笑著問:“娘娘,您說,陛下今兒個這一番,是不是故意做給您看的?”
“彆瞎說!”袁太後一愣,旋即不悅道,“哀家一手帶大的孩子,哀家還不了解?皇兒不是那種人。他啊……”
歎口氣,“是真的,傷心了。”
說著就自言自語起來,“也是哀家的不是,光想著楝娘可憐,全不想皇兒這些年……唉。終歸是哀家作的孽!”
蘸柳暗鬆口氣,微笑著上前扶住她:“彆想那麼多了,陛下才是真正孝順您的人呢!隻是陛下是男兒,年紀又大了,許多心意都不好意思說出來。這回被悅修媛氣的,竟跑過來尋您哭訴,卻也是件好事,母子倆,有什麼話,不好攤開來講呢?是吧娘娘?”
見袁太後認可的點頭,她心道,彆管天子是裝的是真的,自己這主子,不犯糊塗,就好。
而此刻,帝輦中的淳嘉,早在簾子放下時就麵無表情。
他注視著珠簾縫隙裡的夜色,一點一滴的回憶著剛才從進春慵宮宮門起,直到離開,所有的表現、措辭、語氣、神態……有沒有什麼疏漏?
仔仔細細的確認沒留下什麼破綻,淳嘉這才暗鬆口氣。
這時候,帝輦也到了太初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