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2 / 2)

那種奇異的冷漠似乎從他身上褪去了不少,也許是因為他還年輕,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在尚處於揣流的生命中被長久地固化。他噙著笑,大老遠地衝阿德裡安打了個招呼。他再次換了個名字,身邊靠著一位來自亞洲的姑娘,看起來很年輕,而且並不搭理任何人(他後來才知道,那中國姑娘不搭理人純粹是她什麼都聽不懂,她隻會講中文、俄文和一點點英文),他們在酒吧喝了幾杯,布萊雷利聽他講了一些現狀,接著毫不留情地——指出了他那批木材中蘊含的騙局。

“你的委托人聽起來沒講實話。”他說:“你自己沒感覺到嗎?”

他沉默了一下,隨即憂愁地喝了一口酒:“大概有點,不過,我原本以為——”

“問題不大?”布萊雷利笑了笑,“……聽著,那批貨物絕對有問題,我勸你去查一查……”他思索了一下:“如果隻是單純的貨物問題,那倒還好。”

“聽上去,你卷進了麻煩裡。”傑森說,他對這一部分還算有所涉獵,比如,一不小心就會變成走私罪,至於走私的物品,哈,什麼都有可能

“他幫我解決了這個,他不知道往哪搞來了一些不太合規的原木塞進集裝箱,讓貨物卡在了海關那兒,這樣一來整個集裝箱將會被原封不動地退貨。”

“之後,好吧,這其實涉及到一點……他人的利益之爭,比我們想象中的好上不少,不過要真卷進去,那也夠嗆的。”

事情解決後,布萊雷利依舊要求和阿德裡安同行,準確地說,他就是想蹭一段返程的路,好去接他的另一位夥伴,那是個沉默寡言的斯拉夫人,熱衷,從不愛與人爭執。

在之後的幾年裡,滿世界亂跑的阿德裡安總會在一些奇怪的地方遇上布萊雷利和他的同伴。從人跡罕至的港口再到趨之若鶩的大都市,他漫不經心地出現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手頭攬著各種各樣奇怪的活兒——不論是給醫院做義工、幫忙成立基金會、給那些口袋裡沒一給子兒卻老想做大事的良善家夥們找一條出路,還是一些算得上逾越法律之事,比如,取走某個人的性命,或者給什麼組織添點堵,又或接幾個護衛任務,在南美的大街上和毒販打巷戰,

這些都在他們的業務範圍之內,來者不拒。

“但他沒什麼財運也是真的。”阿德裡安說,他自己嘛,也與財運無緣,與懶得去經營的他不同,布萊雷利的錢總是一筆一筆地來,最後又不知道給他花到哪去了。考慮到他實打實地幫過自己良多,隻要他開口,阿德裡安都會樂意給他提供幫助。

在需要乘坐他的船——他管她叫做杜蘭號——的日子裡,布萊雷利總愛躺在吊床上打瞌睡,要麼就是在翻那名叫做阿爾塔蒙的俄羅斯青年隨身攜帶的法語書。醒著的時候,他會和阿德裡安聊聊天,然後再視情況將他們的話轉譯給朋友聽,以及和船員一起打牌,其實阿德裡安觀察過,他其實完全能做到不輸,不過他實在太慣於賣人情了,以至於船員們都很喜歡他。

“我還以為你是那種一生都不會缺錢用的人。”阿德裡安曾經感歎道:“……像那些有爵位的王公貴族一樣。”

“我長了張名字裡帶‘馮’的臉嗎?”少年懶洋洋地臥在吊床裡,“不是所有長得好看的人都得過一種人上人的日子,你看,我這不是也在這兒天天吃炸魚。”

“我還以為你會厭倦海上航行呢。”

“沒有什麼不能厭倦的。”他說:“……也就沒有任何厭倦是不能忍受的。或許生命也可以被語言扭曲成一艘成天在大洋中漂浮的貨船,而所有路過的人都不過其中是一段時間的載客,這麼想也許就輕鬆多了。”

傑森聽到此處,忍住了咋舌的衝動——理論上,他確實長著張衣食無憂的臉——特彆是這張臉能和一位該死的美國闊佬扯上關係的時候。但在阿德裡安的敘事中,也就是那些他們完全觸及不到的過往裡,他們小隊的日子一直算得上捉襟見肘:在布萊雷利心血來潮的信件裡,他們一直比較——隨性,有委托的日子裡就多玩兩天,沒什麼生意的時候,三個人隨便和衣挨著睡也是常事,有錢沒錢照樣過。加上他那些稀奇古怪,不知道上哪認識的朋友——包括阿德裡安本人,總會對他們伸出援手,所以他們在度過的其實是一種並不憂愁於生活本身的、自由自在的漂泊日子。

阿德裡安一直克製著自己的好奇,不去打探他不該知道的事情,如果不是遇上海賊時,他們恰好同行的話,阿德裡安,包括他的船員們,也許就真要命喪大海了。

那時船上除了他,還有三個船員,其中兩人會用槍,但布萊雷利讓他們到船艙去,一切交給他們。接著——他給那位看起來性情冷淡的斯拉夫人打了個手勢,對方迅速從包裡翻出了——不知道他們是怎麼過的海關——一些危險的零件,那是一把狙擊槍。而那位團隊裡唯一的中國女性氣定神閒地扶在有欄杆的地方,嘴裡還嚼著一塊蘋果,在大部分西方人眼裡,沒有信仰來保護道德的中國人神秘又脆弱,但她從頭到尾沒有任何慌忙之感,還打了個哈欠,直到高速船上的海賊們靠近並將槍對準她——

人眼根本無法看清她是如何在電光火石間閃過那發子彈的,她剝開手裡的糖紙,並在下一秒將硬糖甩了出去,直接擊中了對方的準鏡!僅僅幾個呼吸之間,她就出現在了海盜的船上,運氣好的被丟進了海裡,運氣差點地被她擰斷了兩隻胳膊——其實由於夔娥對這些形形色色的西方普通人有點臉盲,她不太分得清哪位仁兄掛在通緝令上,隻能先全部揍翻,而不是就地送他們去見上帝。

戰鬥不過十來分鐘就結束了。阿爾塔蒙乾掉了左翼來襲的敵人,其他都讓夔娥一個人給包圓了。在此之前,阿德裡安對她的印象僅僅隻是——一位性格不錯的中國女性,她還問自己能不能在船上種菜來著。

“可以想象。”迪克說。嗨,這沒什麼不能理解的,不管怎麼說,再怎麼凶殘的海盜,到底還是肉體凡胎,沒法和全方麵都碾壓人類的宇宙戰鬥種族相提並論。蝙蝠俠是蝙蝠俠,其他人是其他人,就這麼簡單。

“當時我船上有一位叫茂木的日本船員,他從那時起就很感激他們,並且按照家鄉的習慣,稱呼他們為‘萬事屋’。當然,我們所有人都很感謝他們……所以願意為其保守一些特殊的秘密。”阿德裡安舔乾淨嘴唇上的酒液,鄭重其事道:“儘管我們相識的時間並不算長,但我願意竭儘全力幫助我的朋友。”

“我會將二位送往中國……報答?哦,我想,這也不算報答,我們總會想為聚少離多的朋友們做點什麼,這是人之常情,先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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