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知道最近太太病倒了,據說是生生氣病的,因為太太覺得是東府的琮三爺,搶走了二房的爵位和家產。
雖然並沒有鬨到明麵上,大概在太太心中,賈家二房和大房已勢同水火。
雖然老爺和太太如今搬出了榮禧堂,和以前相比已經失了勢,但這隻是相對於東府而言。
對寶玉房裡這些丫鬟婆子來說,太太依舊是太太,依舊可以輕而易舉要他們的小命,所以那個都不敢輕舉妄動。
但是即便如此,除了襲人、麝月等幾個真正死心塌地的,其他人心中多少都有些搖擺慌亂。
……
這幾天因王夫人要搬出榮禧堂,畢竟自老太爺去世,賈政夫婦在榮禧堂已住了十五年之久,積累下的家當頗為繁複。
林之孝家的安排人手,花了兩天時間才搬空了東西,因王夫人突然臥病在床,又調了不少手腳麻利的丫鬟,去王夫人暫住的偏院歸置東西。
這日一大早,襲人和麝月兩個大丫鬟,都去了偏院幫忙整理。
寶玉因北靜王一要緊姬妾沒了,也大早過府道惱去。
院子裡隻剩下秋紋、碧痕兩個大丫鬟,寶玉等人剛出門,這兩人也攜手不知去了那裡。
另一個檀雲因母親生日被接了出去,其他幾個粗使丫鬟見寶玉等不在,想著也使喚不到他們,各自也溜出去玩樂。
等到寶玉從北靜王府回來,發現房裡空蕩蕩的,除了院子裡幾個灑掃洗衣的婆子,小丫鬟們竟一個不見。
寶玉這人雖然富貴懶散,不懂深淺,但對房裡幾個俏丫鬟,從不會太過苛待,甚至有些放縱,如今見她們都不在,雖有些煩悶,也並不氣惱。
正覺得口渴,連叫了兩聲,竟沒一個人答應,院子裡灑掃的婆子倒想進屋伺候,被寶玉嫌棄的打發走了
他便自己拿了茶杯,從放熱壺的竹簍中倒水,聽到後麵有人說道:“二爺仔細燙了手,還是我來吧。”
寶玉聽到嚇了一跳,手中的茶杯已被人靈巧的接過,那人麻利的從熱壺中倒水,遞給了寶玉。
寶玉見倒茶的是個粗使丫鬟,穿著半新不舊的衣裳,容長臉麵,細巧身材,相貌清秀。
寶玉問道:“你也是我屋裡的人嗎,你叫什麼名字,我怎麼從沒見過你?”
那丫鬟回道:“我叫小紅,平時隻在後院做雜活,從不做二爺屋裡的事,二爺不認得我不奇怪。”
寶玉想想也是這個道理,其實他不認識小紅,完全是因為小紅雖也清秀,但並沒有出眾的顏色。
所以小紅在他房裡應差,也有一段時間,他卻視而不見。
如果她生得晴雯那麼俏,五兒那麼美,寶二爺肯定早就認識她了。
……
這時外頭傳來腳步聲,正往裡屋而來,小紅臉色微微一變,急忙出了屋子。
看到秋紋和碧痕回來,臉上神色不怎麼好看,見了小紅從寶玉屋中出來,兩人都是眼睛一瞪,碧痕更是獨自跑到屋內東看西瞧。
沒過一會兒就出來,對著秋紋搖了搖頭,說道:“寶二爺說自己剛回來。”
秋紋聽說房裡隻有寶玉,臉色變得更加刻薄,說道:“看來我們倒是回來早了,晚些回來才得了你的意,說不得還做了好事。”
小紅臉色一白,說道:“姐姐這話是什麼意思,方才丟了帕子,正在前頭找。
寶二爺叫了幾次吃茶,因都沒人應答,我才進去倒茶,正巧遇到姐姐們回來,並沒什麼好事。”
秋紋見自己才說了一句,小紅便毫不示弱回了一句。
心底的火氣便衝了上來,因為她今天心情很不好。
如今榮國府變了天,換了家主,秋紋和碧痕雖是寶玉的一等大丫鬟,但比起襲人和麝月的忠心和眼界,還是次了一等。
那兩位對寶玉死心塌地的,而且看出即便賈琮承襲了家業,以他和老爺的情義,二房就算失去了尊貴,也必定不會失去富貴。
秋紋和碧痕被周圍人影響,雖然知道自己的處境,但還是缺了一些心性,已經按耐不住躁動
雖不敢去另攀高枝,但是多少也動了一些雜念。
她們首先想到就是五兒,當年五兒因為體弱,並沒有在府上應差,隻是在廚房幫忙做些雜活。
秋紋和碧痕來往廚房辦事,大家也算有幾麵之緣,彼此都算府上的老相識。
如今大家都是丫鬟,可是五兒居然被賈琮派來協管西府家務,在賈琮眼中何等心腹,已經不言而喻。
當下西府的家奴,見了這個當初在廚房幫工的小丫頭,都要尊稱一句柳大姑娘,把秋紋、碧痕之流嫉妒到死去。
她們雖沒有另投明主的膽量,但和昔日的老相識熟絡關係,將來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卻是無妨的。
所以,今天趁著寶玉出門,襲人麝月一早去了王夫人偏院幫忙,秋紋和碧痕便趁機去了鳳姐院去見五兒。
……
因五兒白天都跟著王熙鳳料理西府家務,王熙鳳在院裡撥了一間屋子,給五兒閒暇時歇息。
當年五兒隻是廚房的打雜丫頭,秋紋碧痕早已是令人羨慕的寶玉貼身丫鬟,如今時過境遷,榮辱顛倒,天壤之彆。
好在五兒雖然風光,卻半點架子沒有,還如當年一樣和氣有禮,隻是對她們遞過去拉攏的暗話,半點不接話茬,雙方都隔著距離。
秋紋和碧痕也不傻,知道五兒雖表麵和氣,心裡並沒把她們放心上,而且還有意疏遠關係。
歸根到底不就是她們是寶玉的丫鬟,是二房蓋了戳的人。
如今那個不知太太病倒的原因,因為太太的緣故,寶玉和琮三爺是籠不到一塊的兩個人。
琮三爺的心腹丫鬟怎麼可能待見她們。
秋紋和碧痕一番鑽營的心思落空,心裡自然極度不爽利。
剛才又被小紅軟頂了一句,再加上小紅隻是個三等粗使丫鬟,碧痕倒還好,秋紋卻壓不住積了半天的邪火。
對著小紅罵道:沒臉的下流東西!不去做你的粗使活計,趁我們都出門,你就去做這個巧宗,打量我們都是死人不成。
你也拿鏡子照照,配遞茶遞水不配!”
碧痕見秋紋罵開了,便在一邊幫腔:“明兒端茶送水的事,咱們都彆動,隻叫她便是,咱們都散夥了,就留她一人得意。”
兩人正吵的起勁,小紅氣得俏臉通紅,隻是又不會開口罵人,一口氣憋在肚子裡,好不難受。
寶玉出門說道:“你們方才都不在屋裡,都出去逛也就罷了,怎麼一回來還吵起來,都是我平時寬著你們,你們就這樣由著性子鬨。”
秋紋和碧痕見寶玉出來說話,這才止住話頭,小紅趁便就進了後院躲風頭,又出了後院小門,因心情羞惱不已,在園子僻靜處閒逛。
走到一處假山旁邊,突然聽到上頭有人說話。
“二嫂,我要把東路院北邊的院牆拆開,把老爺的夢坡齋書屋,還有左近一塊地界都圍進去,還要起新起幾座院子。”
“三弟,那東路院的地界就比原先大了近一倍了。”
“老爺既然要搬過去,總要讓他住得稱心些……。”
小紅抬頭看去,見假山上站了兩人,正向遠處一處房舍眺望,一人正是二奶奶,另一人神清骨秀,俊朗奪目,正是東府的琮三爺。
小紅又聽王熙鳳說道:“三弟倒是有心了,昨日你讓五兒傳話,我就讓旺兒去西市,找了往年給西府翻修花園的泥瓦頭。
讓他們報了磚瓦行市價碼,還有三弟要的西府家奴的花名冊,也都齊備了,眼下就能拿給你瞧。”
王熙鳳說完就要下台階,賈琮說道:“二嫂如今不方便,還是不要來回跑,叫個人跑腿吧。”
王熙鳳聽了覺得有理,目光一轉便看到假山下的小紅,問道:“你是那房的丫頭?”
小紅笑道:“二奶奶有什麼事情要使喚我嗎?”
王熙鳳見她清秀乾淨,說話靈活,也笑道:“我今天出門沒帶丫頭,這會子想到一件事,要人去傳話叫人,不知你乾不乾得了?”
小紅看了一眼王熙鳳身邊的賈琮,連忙說道:“奶奶儘管吩咐,我一定把話帶到。”
王熙鳳說道:“你去我的院子,去叫你平姐姐拿外頭屋汝窯盤子架兒底下放的一卷冊子,還有兩張散寫的紙,立刻到我這邊來。”
小紅忙說道:“二奶奶放心,我這就去傳話。”
王熙問道:“你是那個房裡的?我使喚你辦事,回頭你主子找你,我好替你分說。”
小紅一邊走,一邊回頭答道:“回奶奶的話,我是寶二爺房裡的,我叫小紅。”
一旁的賈琮聽到這個名字,心頭一跳,口裡囔囔說道:“小紅……。”
王熙鳳見賈琮盯著那丫頭的離開的背影,似乎有些目不轉睛。
便玩笑道:“三弟,你怎麼盯著人家姑娘這麼瞧,平時你挑丫鬟的眼光可毒得很,這丫頭顏色一般般,怎麼也能入你的眼睛?”
賈琮說道:“二嫂想那裡去了,你不覺得這丫頭應對得體,話語利索,是個機靈明慧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