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at’s wrong?” 於磐跳下車,高聲問道。
“I’m ok. Just need a rest. Leave me alone. {我很好,隻是需要休息,請留我一個人。}”德國大爺Joseph叉腿坐在雪地上,扶著胸口粗喘。
他妻子Marika衝著他耳朵喊著聽不懂的語言,大概是她母語,然後又蹦了幾句德語,抱怨他“不服老”雲雲。
零下十度的天氣裡,Joseph的額頭冒著虛汗,嘴唇發白。
“Please go bad get the car.{請去把吉普車開過來吧。}”於磐對大胡子教練說。
“Nonono! Please! {不用的!}”Joseph很抗拒,但他說話一急,就上不來氣了,一頭栽倒在雪地上。
Marika帶著哭腔,歇斯底裡地搖晃他;教練嚇得念叨著“God damn”,隨便蹬上一輛摩托就往回飆車;波蘭小女孩直接嚇哭了,埋在媽媽懷裡嚎啕。
亂作一團。
於磐撲通跪下,去試老人的頸動脈脈搏,他朝小李喊:“快快,打112!”
李朝聞大腦一片空白,半天才反應過來,於磐是讓他打冰島的急救電話,他掏出手機,手指都發抖,不巧屏幕上總是上霧,撥了幾次才撥對號碼。
於磐果斷地讓Marika躲開,開始心肺複蘇,他交疊雙手,傾儘上半身的力量來按壓Joseph的胸口。
“Heart attack?{是心臟病嗎?}”
“Any ambulance e up?{急救車能開上來嗎?}”
大家都想幫忙,湊上去七嘴八舌地討論著。
急救電話接得很快,是個冷靜的男聲,小李緊張得隻想說母語,磕磕絆絆地把瓦特納冰川、摩托車道報明白了,又聽了兩遍才聽出:
接線員說救護車不會有那麼及時,讓他們先搶救,最好吉普車直接拉來最近的醫院。
他還說,用AED。
李朝聞久遠的記憶突然閃回,他大二的夏天,在學校禮堂當誌願者,幫忙新生科普教育,其中有台講座就講到了心肺複蘇方法和AED除顫儀。
他還被抽簽抽中上台演示,演的是躺著被搶救的那個。
於磐按得氣喘籲籲,看李朝聞還在發呆,大吼道:“快啊,拿除顫儀!四分鐘!”
心臟驟停的黃金搶救時間是四分鐘。
吉普車奔馳而來,擦著摩托的邊急停,大胡子教練飛快地跳下來。
“有除顫儀嗎?”小李暈頭轉向,跟冰島人說了中文,他趕緊改口:“AED. We have it?{AED,咱有嗎?}”
“Yeah. I’m finding! {是的我正在找呢。}”教練瘋狂地翻後備箱,把礙事的折疊帳篷整個拽出來,撇在雪地上,在一堆登山杖下麵找到了紅色的急救包。
“Take off his clothes!{把他衣服脫下來!}”於磐對Marika說。
教練也受過急救訓練,麻利地把右鎖骨、左胸下,兩個電極貼好,小李把插頭插上,AED裡傳來聲音:“Preparing to shock. {準備除顫}”
所有人離開他的身體,屏住呼吸。
“滴滴滴” 除顫儀的提示音繚繞著雪山,於磐愁眉緊鎖,死死盯著機器播報。
“Shock delivered. Pause for two minutes. {除顫完成,機器暫停兩分鐘}”
於磐深吸一口氣,繼續按老人的胸骨中央,這種深度按壓很費力氣,他喘得嘴邊白汽像煙囪冒的煙。
“Re-analyzing. No shock advised. tinue CPR {重新評估,無需除顫,繼續複蘇}”
有希望。
於磐像個不知疲倦的機器人,甚至還能越摁越快,李朝聞本想替他一會,但看他滿眼的紅血絲,透出一種可怕的執著,便又放下了雙手。
兩分鐘像一輩子那麼漫長,Joseph虛弱地睜開了眼睛。
心跳回來了。
於磐繃緊的肌肉終於鬆弛下來,他像被抽了筋骨,跌坐在自己腳跟上,他真想哭,但隻是捂住雙眼,抹了一把臉:“Let’s go. Hospital. {走吧,去醫院。}”
雖然體征暫時回複,但Joseph仍然處在危險之中。
教練拿著車裡的折疊桌板,幾個男生一起把人抬上去,於磐把他妻子拉上了車,跟其他人簡單交代了兩句,說有同事會來帶大家繼續今天的行程。
他看了李朝聞一眼,沒想耽擱,就要關門。
李朝聞伸手擋住車門,篤定道:“讓我上去,中科大科普教育,學過這個。”
於磐鬆了手。
教練不愧是老司機,雪地裡也能開得又穩又快,Marika緊緊攥住Joseph的手,他的胸廓起伏已經恢複正常。
氣氛漸漸緩和,於磐單手扶著桌板,問李朝聞:“你還記得?”
“你說新生教育嗎?我是誌願者。”
是被抽中當假人模特的倒黴誌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