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聞剛從內疚之中緩過來,就想偷著樂,又怕讓人看出來,於是舉起手機掩飾著,兩個大拇指飛快地打字:“姐,我碰見於磐了。”
手機息屏,李朝聞擦淨車窗上的霧氣。孤零零的高速路外,是無邊無垠的荒野,暗紫色的天穹籠罩著遠處的群山,天邊透出隱隱的白光。
那會是極光嗎?
他們的街舞社名字叫極光,李朝聞來冰島,也是為了追逐極光,那轉瞬即逝的、隻能遠觀而永遠不能擁有的極光。
李朝聞看了看於磐的側臉,他大學時是長發,放臉前能遮住眼睛的那種,跳起舞來發絲和身體一起律動,迷得人神魂顛倒。
現在頭發剃了,純黑的冷帽一遮,倒也乾脆利落。
就是看著老五歲。
天氣冷,他的目光太熾熱,於磐早就感受到了:“乾嘛?”
李朝聞語無倫次:“額那個,不好意思讓你被罰款了,還有謝謝你的熱水袋。”
於磐點頭:“車上有五個,專門給你這種,不穿羽絨服還怕冷的。”
小李尷尬地咧嘴笑,他恨自己不會假笑,一笑就是眉眼彎彎,給人一種很好欺負的錯覺。
五分鐘過去,他姐沒有回音,大概已經睡著了。
知道他喜歡男的並且暗戀於學長的人隻有兩個,一個是他親姐,另一個是他大學室友吳子楷。
“小吳,我見到於磐了。”
“在冰島。”
這個夜貓子果然秒回:“你確定?!?!”
“他好像跟楊姐分手了。”
“牛啊,趕快掰彎他,我看好你。”
說來慚愧,暗戀學長的明明是他,跟學長更熟的卻是他的好室友,吳子楷甚至跟於磐一起領舞過,還被人投稿表白牆,說他倆很配。
李朝聞氣得用小號評論道:“兩個直男配什麼配?”並惡狠狠多吃了兩大口雙皮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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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對話框裡的消息他打了又刪,認識於磐快五年了,常常見麵的兩年裡,他始終認為沒有更進一步的可能性,後來杳無音信的三年,於磐變作一顆遙遠的星辰,時常跑到他記憶裡閃爍,但也隻在黑夜罷了。
他活在白天,他是他自己人生的太陽。
千言萬語,他不知道該怎麼跟吳子楷說,於是把地上的雙肩包拎到懷裡抱著,準備找個舒服的姿勢打字。
就在此時,他懷裡發出了一聲詭異的“咩”。
羊叫?
剛才小聲聊天的人都噤了聲,車裡一片寂靜,李朝聞嚇得趕緊把包扔回地上,可這回聲音更大更清晰了:“咩。”
“What’s that?{這是什麼?}”有人狐疑地問道。
於磐微皺著眉頭:“你買羊叫罐了?” 他用英語跟人解釋,這隻是冰島一種特殊的玩具。
“什麼?羊角罐?”李朝聞不確定自己聽到的是不是這三個字。
“把它拿出來。”
“WHAT?”李朝聞搖晃著包尋找著聲源,令人絕望的是,他越翻騰,那“咩、咩、咩”的聲音越密集、越尖銳,簡直像有一群綿羊鑽進他包裡奔騰而過。
後排的老外們笑得前仰後合,於磐也露出了笑容:“噗,快給我吧。”
他把右手伸進包裡,三下五除二掏出那東西,拿在手裡晃了兩下:“See?Like this. When you shake it, it’s gonna baa like a sheep.{你們看,像這樣搖它,它就會發出羊叫的聲音。}”
救命啊,原來是剛剛買熱狗的時候,那個售貨員送他的,他以為是冰島網紅小蛋糕!這包裝至少有八成相似,真不怪他分不清!
“Oh god damn! I thought it was a cake. It’s funny, isn’t it?{我的天呐,太搞笑了。}”李朝聞撓撓頭,幾聲羊叫不知不覺間給一車陌生人破了冰,氛圍其樂融融,他也就不覺得尷尬,反而舉著羊叫罐自己玩得挺歡。
糟糕。
剛剛折騰這一通,他的手機一直擱在主副駕駛中間,亮著,界麵停留在他和吳子楷的聊天窗口,對麵說的最後一句話是:
“祝你和你男神幸福。”
於磐可彆看見了。
李朝聞若無其事地把手機從他視線下搶救回來,可於磐的手就像裝了追蹤裝置,悠悠地跟了過來,掌心朝上。
啊?這不好吧……小李心虛地摁了鎖屏,小心翼翼把“犯罪證據”放在人手上。
“給我手機乾嘛?”於磐側過頭,臉上寫滿了無語:“那罐子給我。”
於磐把羊叫罐塞進放水瓶的圓孔,李朝聞把自己塞進衝鋒衣的領口。
機場到市區有一個多小時車程,窗外的風景再壯闊,也千篇一律得讓人昏昏欲睡,李朝聞閉目養神,半夢半醒間,他聽見於磐的聲音:
“Hi guys. Wele to Reykjavik!{夥計們,歡迎來到雷克雅未克!}”
窗外的茫茫荒原,已經變作一盞盞赤橙黃綠的霓虹燈,輝映著尖頂小屋上的皚皚白雪,紫黑的夜空下,是熱鬨非凡、七彩斑斕的,孤獨星球。
麵包車裡外國友人們此起彼伏地歡呼,小李掏出攝像機,對準高架橋下的雷克雅未克,汽車呼嘯,畫麵裡的點狀燈光,被拉成滿眼的彩虹顏料。
車停了,李朝聞把鏡頭轉向於磐,學長無奈地搖頭,勾起嘴角淡淡地問道:
“你現在,還那麼愛吃小蛋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