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層區域矗立著密密麻麻地勢各不相等的居民樓,在曠遠的烏雲密布的天空下,每家的窗口顯得那樣細小,如同蜂房蟻穴。各類閃爍霓虹燈招牌的店麵林立於商業街,火熱的店門前,人們排隊湧入,排隊湧出。
電梯行至下層,則出現轟鳴的工廠,排氣孔每隔一段時間便噴出滾滾蒸汽,巨型的齒輪暴露在外永無止境地轉動。更多的管道縱橫交錯,不知何種緣故,竟有黯淡的彩虹似的顏色渲染其上,似乎還能嗅到各種化學元素的氣味。
青苔是這裡最常見也是僅有的綠色。一隻拖著細長尾巴的老鼠在機械與管道的縫隙間奔忙。
層門打開,兩人走出轎廂,隻覺得這裡的天空被中層街道遮擋得所剩無幾,不過好在下層的地麵空間更大,隻要往外圍走,還是能受到雨水的惠顧。
兩人繼續奔波。東穀澤晨發現這裡路燈稀少,路麵要比中層來得混亂肮臟,許多角落遍布垃圾,飛蠅環繞。過街老鼠同汙垢粘連,成了鼠片。
同時,他看見一位頭戴烏鴉麵具、身穿警員衛隊製服(樣似《地獄男爵》裡的德係軍服)的人手持軍杖,像位秩序維護者屹立於黑暗的角落。烏鴉人覺察到窺探的目光,刺紅的雙眼即刻鎖定視線的來源,東穀澤晨本能地迅速收回注視,低下頭去。
道路上的坑坑窪窪很多,稍不留心,就容易踩到“陷阱”,弄臟褲腳。兩人走進一家燈光昏暗的商店,隻見裡頭的商品貨物隨意擺放著,商店老板撫摸他那肚腩圓圓的鐵皮,形態慵懶,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在聽到澤羽要購買遮雨鬥篷時,這才勉強露出訝異的神色。
“沒想到現在還有人需要那玩意兒,不過這些貨壓箱底好久了,還希望客人不要介意。”說著,他起身走向店鋪角落裡翻箱倒櫃,果然取出兩件陳舊的鬥篷,“呀,剛剛好隻剩兩件了呢,兩位運氣真好。”
付完錢,師徒倆走出商店,披上鬥篷之後,身上倒確實輕鬆了不少,方才那般瘙癢的症狀也慢慢減輕了。東穀澤晨提議還是趕回中層,在這裡,無論是氛圍還是環境都令人無比壓抑。
轎廂緩緩上行,下層那陰鬱的氣息也逐漸從腳下遠離。值得一提的是,這次電梯裡多了兩名乘客,於是就有了這樣一段對話:
“沒想到大哥你這次真蒙對了。”
“嗯!什麼叫蒙對?我注意那支股票很久了好不好,這次全身家當都投了進去,果然還真給我賺翻了!哈哈哈哈……今天就帶你到上麵好好瀟灑一回。”
“好啊,以後就跟著大哥你吃香的喝辣的。”
“那還用說?也不看看是誰的眼光?後麵,我還要帶你往更上層走……”
東穀澤晨雖在一旁默默聽著,心裡卻早已波瀾起伏,他還是第一次在這個世界聽到“股票”一詞。
回到中層,按照以往的慣例,澤羽找了間旅店,暫且為這一段奔忙劃上逗號,使今日之疲憊得以暫且消退。
晚飯時,東穀澤晨顯得有些興奮,一副欲開口而又止的模樣。
“怎麼了,澤晨?什麼事這麼高興?”澤羽察覺到了他的臉色,同時將碟中蜂蜜抹在店裡特供的黃油麵包上。
“沒什麼,隻是我方才想起,下周我就要成年了。”之前曾說,東穀澤晨對照過這個世界的日期,因此他大致記得每個特彆的日子。現在,他雖極力克製自己的情緒,但那份喜悅的心情還是一覽無遺。
“真的嗎?恭喜恭喜呀!這樣看來,下周我們得好好慶祝一番。我還得再等兩年才成年呢。”澤羽鼓起了腮幫子。
“誒!”比起今天所有的遭遇,倒是此刻這條消息給東穀澤晨帶來的震撼最大,因為在他的心目中,一直是把澤羽當成上百歲的妖……仙人來看待的。“這麼說,師父居然還……”
“所以說澤晨彆老是叫我師父嘛,每次聽起來都怪不適應的,我哪有那麼多為師的資質啊。”
“額,咳咳。可我也叫習慣了,要是一時改口還真不知道該稱呼您什麼。”
“少找借口,難道是我的名字不夠好聽嗎?”澤羽故作生氣地將叉子叉在麵包上。
“不是不是,隻是覺得直呼其名怪不適應的。”
“好吧。”
夜晚,東穀澤晨躺在床上,喜悅之後接踵而至的便是憂慮了:
算起來,自己來到這個異世界已經有一年半了,時間過得真快,最初原以為要不了幾天就能回去,結果一呆就是這麼久,甚至要在這個世界的這座城市度過成人禮。
成年,究竟意味著什麼?更多的責任?該漸漸退場的幼稚?需要理解的太多,想要解釋的太多。從沒想過哪怕是這樣的自己竟也有成年的一天,果然時間並不會為人的意願而停留。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自己還是個網癮少年,但他清楚那不過是某種對現實逃避的手段,正如成年人選擇煙酒一樣,如果有的選擇,誰又會願意沉溺於虛幻的世界中呢?現在,時間它還是追來了。
不知從哪兒聽說,男人一生需要經曆三次蛻變:一是從子宮到達人世,完成作為生理構造意義上的人類;二是意識到自己真正成為男人,這大抵是精神意義上的實現;最後是成為父親,這又是何種意義上的呢?每次蛻變缺一不可嗎?
想不通,總有人想給這個東西、那個事情安上幾個定義,好像沒了這些定義,他們就不再是他們了一樣。可話又說回來,無數定義由無數理解中淘來,正是它們不斷清晰了某樣事物的輪廓。
又是一個輾轉反側的夜晚,東穀澤晨覺得自己得做點什麼,依賴師父的處境已經讓他受夠了。至少在下周到來之前,攢點錢好為她挑選一份禮物吧,算是作為對這段時間以來的感謝。
這次東穀澤晨想要自食其力,所以最好去找份臨時工,嗯,說乾就乾,明天天一亮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