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當這幅戰場的景象,經由人口耳相傳,灑向塞浦路斯的四方時。那尊“恐怖之王”的偶像上,多出了一道深深裂縫。
突厥人輸了、他們輸給了一群才拿起武器的農民。
不論突厥人如何辯解,自己遭遇了什麼。
但歸根結底在於,他們就是輸了。
艾薩克·科穆寧是塞浦路斯的獨裁者,依靠軍事力量和個人威望來維持他的統治。
可他麾下的軍隊卻敗給了一群造反的農民,這就意味著他是一隻“紙老虎”軟弱無力。
而其他地區的農民也好、市民們也罷,也開始一致認為政府和軍隊無法有效鎮壓起義。
猶如敲鐘一般,鐘聲本身並無意義,可它卻代表著一次“逾越節”的獻祭,即將開始。
在平靜的大海下,正無數暗流湧動。
在一處大廳裡,華麗的馬賽克鑲嵌著基督的聖像與艾薩克的肖像。
他在那藝術中,似乎成了神在人世的倒影,頭頂著光環,聖潔而又威嚴。
艾薩克的庭臣們、或者說所謂的元老們,正在竊竊私語,他們密謀著一些事。
企圖讓自己所正從事的工作,一勞永逸的消失。
他們不打算繼續在這出戲劇中,充當演員了。
如今的塞浦路斯,自艾薩克登島以來,就猶如劇院一般,上演著一出名為《羅馬帝國》的戲劇。
艾薩克是毋庸置疑的主角,出演著名為“巴西琉斯”的角色。
這些貴族們成了配角、處處模仿著君堡的朝堂,至於那些羅馬人農民還有市民們,則負責跑龍套、以及提供這一幕戲劇所需的資源。
東帝國是羅馬帝國的殘片,塞浦路斯則成了東帝國的縮影。
虛假的台詞與可笑的動作,一再重複上演。
過往的艾薩克樂此不疲,因為這一切就是他所渴求的,是他終其一生都想要得到的。
他甚至於將自己的寢宮,裝點有有石公牛與獅子,並且自地板至天花板,是完美的正方形樣態,天花板呈金字塔狀。
那裡的一切全部鑲飾以帝國斑岩,整體的基調呈現紫色。
這裡是“神話”的起點,是宿命的現實具象。
在這個房間裡,貝阿特麗絲正麵對著一麵銅鏡,這個小家夥,僵硬的坐在豪華奢侈的板凳上,猶如提線木偶般缺乏生機。
在她的身後,站著的是艾薩克。
正在極其用心的編織貝阿特麗絲的頭發。
艾薩克的技巧很熟練,不像是一個中年男性貴族,在他認真的編織下,一頭精巧的桂冠式快要發型成功了。
在編織發型的時候,艾薩克甚至輕哼出了一首童謠:
“貝阿特麗絲,我的小公主,科穆寧的光輝在你心中閃爍。”
“紫室中出生,命運已定,宇宙四方,唯你而興……”
冬日的海風,順著窗台,衝入“紫室”替艾薩克的這首曲子,做起了伴奏。
被歌曲讚譽的貝阿特麗絲,卻沒有任何的欣喜,反倒是絕到那寒風快要將冷意浸到她骨子裡了。
她身後的父親,愈來愈瘋了。
過去艾薩克隻是說她長於紫室,如今卻強調她生於紫室。
這兩個都是謊言,因為她的人生,從來都與紫室無緣。要知道就在幾個月前,她還在被安條克親王博西蒙德所軟禁。
貝阿特麗絲終於忍不住了,她開口輕聲問出了一句細微的話,打斷了艾薩克哼唱的童謠。
將艾薩克從那美夢中驚醒,感受冰錐刺骨。
至於艾薩克對那句話的回應,則是一記清脆的耳光,而後陷入歇斯底裡的狂怒,這間紫室裡的各個家具,被他瘋狂的砸向了自己女兒。
先前、貝阿特麗絲忍不住問出的話是:“我們似乎不該姓科穆寧吧?”
……
戲要落幕了,這是許多人的共識,就連艾薩克的女兒貝阿特麗絲都這麼覺得。
但這出戲的導演、主角、投資人、主持人……卻不這麼覺得。
艾薩克認為自己整年富力壯,還能在舞台上演上幾十年。
他替自己披上了華麗的紫袍,叫來了自己的“瓦蘭吉”衛隊長,也就是名為“阿科洛托斯”的軍官。
在作出一係列的指令後,艾薩克推開了“元老院”的大門。
艾薩克緩步走進會場,威嚴中帶著疲倦,似乎還沉浸在他“內戰得勝”後的光輝裡。
他的步伐沉穩,手指輕輕劃過一座古老雕像的頂端,這些都是他所收集來的戰利品。
披袍的“元老”們如往常一樣,聚攏了過來,他們中有人表情複雜,暗露狠色。
其中一人,先是與艾薩克低聲交談,說著那些農民叛軍的事。
“對、確實,我們不能再心慈手軟了,要將那些異教徒蠻人全部送葬。”
就在艾薩克心滿意足的時候,突然一把短劍從那人的袖中滑出,如蛇般刺向艾薩克,鋒利的刃尖劃破長袍,就這麼紮了進去。
然後就聽見艾薩克很應景的慘叫了一聲,然而刺擊的那人,卻並沒有麵露喜悅,反倒是頓然麵色蒼白起來,豆大的冷汗直往外冒。
“你覺得我會說那句:布魯圖斯,你也是嗎?”
“不好意思,我還不打算成為凱撒,要知道、吾乃巴西琉斯!”
倒退數步回到大門處的艾薩克,在遠離了“元老”們後,褪去了自己紫袍,在這件袍子下,是一套厚實的盔甲。
那把短劍的刺擊,毫無用處。
然而作為這些“元老”們背叛贈禮的回饋,一陣腳步響起,與之一同而來的是大量鐵環的碰撞聲。
皇帝的執斧蠻人們,分做兩隊從艾薩克的左右,衝進了“元老院”,將眾多元老們團團包圍。
“你們覺得,我會不知道嗎?”
“會覺得,一位巴西琉斯就這麼輕易,被你們刺殺?”
“可笑啊、可笑!”
人群中刺殺失敗的“布魯圖斯”,看著艾薩克、看著那夾雜著白發,不似三十年年紀,而要更加蒼老的艾薩克。
在這生命的最後關頭,他說出的話卻是:“你不是巴西琉斯,我們也不是元老,甚至你連科穆寧的族名也不配有。”
“你就是個小醜、演員、野種!”
就如“布魯圖斯”所預想的那樣,艾薩克在聽到他的話後,麵目猙獰了起來,麵對著這些言語的利刃,艾薩克陷入無能狂怒。
“你們怎能無視我的命令呢?”
“懦夫!叛徒!飯桶!”
“你以為你們是誰啊?!”
“你們能活到今天,全都是我的恩賜!”
“殺!殺光他們!一個不留!”
那些持盾執劍的“瓦蘭吉”在得到命令後,展開了無情的殺戮。
在這個過程中,這些希臘語不太熟練的“瓦蘭吉”,似乎聽到人群中有人在高呼什麼。
由於殺戮命令已經下達的緣故,“瓦蘭吉”們,便如艾薩克所說的,要將這些人全部殺死,一個不留。
從暴怒中緩過來的艾薩克,這個時候才留意到人群中的呼聲。
除去那些咒罵自己的話語外,似乎還夾雜了這麼幾句。
“巴西琉斯!我是忠於你的啊!”
“巴西琉斯!是我告訴你他們刺殺計劃的啊!”
“艾薩克,你這個言而無信的婊子養的野種,早晚和你那說不出名字的爹一樣,一起下地獄啊!”
然而,怎麼說呢?
總之,當艾薩克反應過來的時候,那些“瓦蘭吉”們,已經將連同告密者在內的所有元老們處死了。
艾薩克伸出手,做出個手勢,而後欲言又止。
這樣的殺戮,並沒有滿足他內心的欲望,因為真正的巴西琉斯,不可能如他一樣屠光自己的元老院。
他失魂落魄的離開了這裡,沒有顧忌他麾下“瓦蘭吉”對他“元老院”的洗劫。
反正,他是個假科穆寧,是個假巴西琉斯,那些“瓦蘭吉”是假的,“元老”們更是假的……
這座宮殿也好、他所統治的帝國也罷,這一切都是假的。
僅僅是失敗了兩次,在戰場上輸了兩次,除了他之外的演員們,就不樂意繼續出演這幕戲劇了。
天空的太陽,並不溫暖,僅僅是投下了灰白的光,照的他想起了自己的真實過往……
自己的曾外祖父是約翰二世·科穆寧,也被稱為“美人約翰”或“好人約翰”是正統的帝國皇帝。
自己的外祖父則與其弟弟的皇位競爭中失敗,因為外祖父沒有生於紫室,而外祖父的弟弟,則是在約翰二世即位後兩個半月出生。
僅僅是因為外祖父的弟弟曼努埃爾一世,是在約翰二世即位後兩個半月出生。
就得到了“生於紫室”的待遇,成為了舉世矚目的焦點,成了命中注定的偉人。
嗬~
法蘭克人會強調長子繼承,那麼東帝國的人則相信“生於紫室”,就連伊莎貝拉的母親,也是以“生於紫室”這樣的理由,宣稱伊莎貝拉才是第一順位繼承人。
自己的外祖父與其加冕為皇的弟弟,充斥著各種矛盾,以至於最後拔劍相向。
這樣的緣故,艾薩克的母親,自然不可能得到什麼好待遇,她被嫁給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可謂赤裸裸的羞辱。
“生於紫室”成了他母親的執念,被一遍又一遍的灌輸……
對皇位的渴求,扭曲了他的家族,塑造出一個個歹毒之人。
為了權力、他們這些人勾心鬥角,將仇恨一代代綿延下去。
有什麼能夠終結這一切嗎?
答案是沒有,因為就算他艾薩克成為了真正的“巴西琉斯”,那麼新的仇恨也將從他的後裔中誕生。
為了爭奪權柄,所謂的親情就是狗屎,遮羞布罷了。
“是時候,該把這個劇院燒了……”
轉過身的艾薩克,看了一眼那些正在狂歡掠奪戰利品的“瓦蘭吉”,從地上站起了身,將目光看向了那位自稱“耶路撒冷聖者”所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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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章節是比往常還要多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