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是城市的象征,正是城牆,將一個狹小的有序空間,從廣袤的無序原野中切割了開來。
在城市人眼中看來,城牆外的世界便是野蠻之地,農民也好、貝都因人也罷……都是肮臟且又危險的蠻子。
但城市的存在,又依賴於對周邊農民的壓榨與剝削,城市需要從周邊的莊園與農村中,獲取手工業生產的原材料,才能夠維係自己的商業運轉。
而在商業運轉邏輯中,又有什麼能比壟斷更具誘惑力呢?
不少議員們,便身居城市,卻又是莊園主,他們的莊園與作為騎士采邑的莊園,又有著許些區彆。
騎士采邑的莊園是為了供養出騎士,提供自由民軍隊服兵役。
那麼他們的莊園,實則更接近於後世的種植園,向城市提供著商品原材料。
如果他們失去了對莊園的掌控權,便難以壟斷對城市的原材料供應,到那個時候他們的財富也就成了空中樓閣,一陣風吹來便要坍塌。
正因為如此,參與過密會的那些議員,在意識到蓋裡斯的所作所為,將會對他們既有的剝削模式產生何等衝擊後,彼此間的敵對也就不可避免了。
正如城牆切開了文明與野蠻的界限,區分出了城內與城外。
城市中的城區,也同樣切出了不同的世界。
隻不過,這個切割,並不是那麼的絕對,不是那麼的完美。
反而更接近於某些人的畫地自牢。
七宗罪之首的傲慢,使得那些議員們,真切認為自己同下城區的人,分屬兩個世界。
他們根本不了解下城區的人,是如何生活,也意識不到是下城區的居民,支撐起了他們那富裕到讓人喘不過氣的生活。
不同城區之間的界限,並不像他們所認為的那麼清晰,他們的宅邸裡處處都活躍著窮人的身影,卻被他們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因而,在這些議員們密謀的第二天,蓋裡斯就得到了相關的消息。
城牆的影子遮擋著烈日,三十步外的草堆上掛著靶子,伴隨著一聲聲弦響以及箭矢嘯聲,洛瑞安與瓦爾多他們變得愈發嫻熟起來。
固然這些年輕人,還拉不開更重的弓,也做不到幾十米外精準射中敵人,可這是一個好的開端。
他們這些被人忽視的群體,漸漸學會了如何使用武器,品嘗到用武器守衛自己的滋味。
在這些人的一旁,安托萬神父來到了蓋裡斯耳畔,低聲說出他所得知的消息。
聽著的時候,蓋裡斯不時點點頭。
“您打算怎麼做?需要我們搶先阻止對方的行動嗎?”
麵對安托萬的詢問,蓋裡斯搖了搖頭。
“你覺得我身邊的人,會出現猶大嗎?”
聽著這話,安托萬神父下意識撇過頭看了一眼,那些年輕人正在不斷拉弓射箭。
一時間,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他甚至不好表明自己在擔心什麼。
“讓箭矢飛一會兒。”
蓋裡斯讓神父靜觀其變,現在的他不需要主動跳出來,反而是更需要讓事情發酵一段時間。
時間不站在那些富人們手中,在得到了阿梅代主教的全力支持下,現在的蓋裡斯已經控製住了城市裡所有的糧倉,將各處要害地點的防守,都換成了他的人。
早在他向阿梅代展露奇跡的當天,蓋裡斯就動員出了600人走上城牆。
隨著時間的推移,以及卡拉克城教會的鼎力支持,蓋裡斯對這座城市已經了解的愈發深入了。
一聲箭嘯,洛瑞安的射出的箭矢正中靶心,那些衣著破爛的年輕人們,一同發出開心的歡呼。
聽著那充滿活力與生機的聲音,蓋裡斯忍不住對神父說道:“安托萬,你不覺得可悲嗎?這些年輕人,他們至今為止生活中最為舒服的時光,反而是這段被圍城的日子。”
“他們不再需要為每日的食糧,見縫插針一般的尋找工作,他們不再從早乾到晚還被雇主責罵。”
“他們的家人,也能得到穩定的食物供給,以至於都顯得無所事事了起來。”
“很奇怪,真的很奇怪,和平沒有為這些孩子帶來衣食無憂的生活。”
“反而是戰爭與圍城,讓他們這些本來卑微勝過草芥的人,開始變得重要了起來。”
聽著蓋裡斯的話,安托萬想要說些什麼。
他覺得並非是戰爭與圍城,讓那些年輕人變得重要,而是蓋裡斯的到來改變了這些人的命運。
若是尋常模式的守城,那麼城市中的糧倉,必然不會如此大限度的對民眾開放。
事實上,糧商囤積居奇,窮人為一口食物,迫不得已走上城牆替富人去死,才會成為常態。
現如今,在得到阿梅代主教的支持下。
蓋裡斯對所有參與守城任務的家庭,都發放足額的、能讓人吃到八分飽的食物。
那些沒有參與城防任務的下城區家庭,也都能免費得到近乎五分飽的食物。
蓋裡斯根本沒有去刻意控製食物的消耗,反而是借著被圍城的由頭,讓下城區的百姓們吃喝不愁了起來。
“先知,可這樣一來的話,糧倉要不了多久,就快要見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