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永成啊,《我和我的祖國》不是他作的曲嗎?”金麟無奈地看了一眼顧景芬,“怎麼,你連他都想不起來了?”
“咳,你說他啊。”兩人三十多年前先是同事、後是同學,後來也往來不斷,顧景芬當然不至於想不起來,隻是光聽“老覃”兩字,一時沒對上號而已。“他來開會?還是又有創作任務?”
“都不是,是來幫我家老李錄《我和我的祖國》的。”金麟歎了口氣,想起周六發生的事情。
覃永成一早到了燕城,他和李琥接了站,送到招待所安置下。中午三人加上在京工作的詞作者章黎一起吃了頓飯,聊了聊編曲的事情。
本來餐桌上氣氛挺好,稱得上賓主儘歡,結果餐廳一邊營業一邊放燕城人民廣播電台的節目,飯吃到一半,夏琳唱的《我和我的祖國》播送了出來,覃永成的臉色當即就不好看了。
照金麟的說法,在飯桌上,覃永成直接就提了一個問題:“這是哪個團的歌唱演員,怎麼能這樣瞎唱?”
章黎倒是幫忙打圓場,覺得夏琳的柔美風格沒有大問題,對歌曲的基礎情感表達也還是合理的,但覃永成似乎對這個說法並不接受。
實話說,他之前想過,覃永成聽到夏琳版《我和我的祖國》可能會有點兒情緒,還開過“第二天就得來燕城”的玩笑,但真沒想到老覃情緒會這麼大。
-----------------
“那你怎麼回答的?”顧景芬臉色也不好看了。她一聽就明白,覃永成質疑的不是夏琳這個歌手,而是夏琳用通俗唱法去演繹他的作品。
“我能怎麼回答,夏琳是你的學生,也是我的學生啊。”金麟坦誠地攤了攤手,“好在當場供認不諱以後,老覃倒是還算給麵子,至少在飯桌上沒再說彆的。”
“那這事就算過去了?”顧景芬臉色略緩,但她心裡覺得恐怕沒這麼簡單。如果覃永成選擇了“既往不咎”或者“裝聾作啞”,金麟根本不會來跟她說這件事,更不至於臉色這麼凝重。
果然,麵對提問,金麟苦笑:“我是沒事說人是非的人嗎?老覃說了,等錄完歌,他要寫文章討論一下,到底應不應該用通俗唱法唱祖國頌歌。”
如果說前一年還有人在專業學術刊物上,就著“通俗唱法”的方法、內容和意義有所爭鳴的話,今年音樂界在這方麵無疑是越發收緊的。
比如說,今年舉辦的首屆青歌賽,後來的“迪斯科女王”張嬙在初賽階段就被評委刷掉了,理由是“模仿港台腔,外型太過張揚”。顧景芬不惜破家賣房也要搞聲樂培訓中心,與其說是順應時代潮流而動,不如說是有激而然。
其實,周頌私下對夏琳說過:她的唱法,如果放在幾年後,或者說等到通俗唱法普遍被音樂界接受以後,也未必就能讓顧老師如此驚豔。但放在現在,年紀輕輕已經總結出一套自有唱法,而且能用通俗唱法唱主流歌曲的夏琳,顯然是顧門中不可多得的人才。
或許,這也是惡劣的外部環境給夏琳帶來的一點兒額外福利吧。
-----------------
“討論?好啊,我來跟他討論。”顧景芬一點兒不怵,“他準備發在哪個刊物?《人民音樂》,還是《音樂研究》?”
“這誰能猜到?”金麟確實不知道,或者說,覃永成可能自己也還不知道呢,畢竟頂級期刊的版麵也不是說有就有的,“但老覃這篇文章出來後,有可能重新引起一波對通俗唱法的討論,你不要大意了。”
“我明白。”對金麟的提醒,顧景芬當然不會輕忽,“沒事,老覃這人我了解,是個君子,不搞上綱上線那一套,大家最多就是打場筆仗。”
“嗯,你有心理準備就行。”金麟點點頭,“老覃是為了我家老李來的燕城,這事我不好插手,隻能請你見諒。”
“沒事,我能理解。”顧景芬當然明白金麟的為難。《我和我的祖國》是李琥主動去向覃永成要求唱的,覃永成不但答應了,而且為了她專門跑了一趟燕城。要是後麵金麟下場幫自己,不管在覃永成麵前,還是在愛人麵前,都交代不過去。
“另外,這事沒必要跟夏琳說。她最近有新歌要錄,心思不能亂。”顧景芬又想起今天夏琳跟自己說要給周頌錄電影歌曲小樣的事情,額外叮囑了金麟一句。
“放心。”金麟雖然不知道夏琳要錄什麼歌,但他本來就沒想跟學生說這事,“再說,老覃的文章多半隻會發在專業刊物上,可能你跟他的筆仗都打完了,夏琳連看都沒看見呢。”
“但願如此。”顧景芬倒是沒有這麼樂觀。討論從專業刊物蔓延到大眾媒體的先例多了,而且在“通俗唱法”的問題上,越搞越大也不是第一回。她覺得夏琳遲早會看到,但能晚一天就晚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