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與慕軒走出聽雨閣。
“妹妹,感覺還好嗎?”方才在皇上那裡,看著妹妹的微笑,心中實在不是滋味。
慕玘微微一笑,“哥哥心中也有猜測?”
慕軒見心中一驚,四下無人,方才開口:“你原來,早就有猜想嗎。”
語氣雖是疑問,但也想得到。
妹妹當時,十分抗拒皇上,就有端倪了。
在那之前,妹妹雖然不喜皇家,不喜他,但也時刻保持著作為大家女子的矜持和禮貌。
她定然是猜到了什麼。
魏安辰力保慕家,自然是有目的的。
慕軒和魏安辰雖是從小到大的情分,但他時刻告誡自己他是未來君王,何況他性格冷淡,雖將自己當作友人,卻沒有太多刻意親近。
以至於他其實並不覺得,他當時保住慕家,是因為自己。
慕軒歎口氣,繼續正色。
“見你入宮前去各家送禮,做事不同往常。我就知道你要做什麼了。”
慕玘微微頷首,她去各家送禮,不避眾人目光,世人隻知曉她作為未來皇後,要向天下人展示賢良,再一點,不過就是慕家雖然沒落,但是財力雄厚,不容小覷罷了。
瞞過天下的心思,她不瞞親人。
她是想知道,帝王的眼線,到底有多少。
“在外人口中,你怕是忌憚著她們了。後宮的險惡並非你一人能夠拔除,縱使你不要君王的寵幸......也不能一味收斂鋒芒,宮裡的女人隻會得寸進尺。”
慕玘目及遠方:“我入宮不久,不願樹敵。”小說中文網
慕軒歎氣,知道她的性子:“可要多照顧自己。”
“我明白,如今隻剩下我們兄妹二人,我自然會拚儘全力保護家族。”
慕玘字字說的鄭重,她從來沒說過這樣的話。
慕軒心裡明白慕玘的苦楚,也從來沒有叮囑過。但是現在聽到她自己這樣說出來,頗為感動,玘兒的身不由已,已經為她自己失去了太多的不可以。但是作為這樣的身份,她卻必須承擔起尋常女兒家不必承擔的東西,實在是辛苦的。
“至情性最好,可也勿要太過執念。”
“哥哥,總會有大白的那一天。”
慕軒拍拍她的肩膀,“玘玘,保全自己最重要。”
慕玘微微笑著,他們親兄妹雖隔了宮牆,但兄妹情深,從來不缺。
雷聲又起,“妹妹,又要下雨了。”
慕軒轉首喚來遠處的言歡,接過她手上的雨傘。正要多多叮囑她照顧身子,卻見慕玘眼神怔忡,目視遠方。
暮春的花,順著這場大風,已全部落儘了。
有的直直落在地上,被風吹走不知去處;有的被吹到宮內的引水處,隨水飄零,無所蹤跡。
洛子安和洛子川從皇帝的聽雨閣議事出來,“子川,你快些書信回去,祁國皇帝要借助我們的兵馬。金國來犯,若對方得逞,我們也不會好過。”
洛子川有些疑惑,停住腳步:“他並沒有顯示出要借助兵馬的意思呀。”
半年前戰場上歸來,他知道洛家如今在西北的權勢甚於往昔。
附屬王國權勢過甚,從來都是君主最為擔憂的,魏安辰心下已將自己當作難題,否則不會說出那樣的話,明顯是有所忌憚。
“他作為太子之時,我們沒少幫他。”洛子安憤憤不平。
洛子川示意兄長謹慎:“哥,你知道,皇家的人,沒有一個好相與的,何況他是先皇的長子。”
他從未忘卻自己姑母受了先皇的蠱惑,嫁到簧朝,以一己之力平息因為帝王戰略失誤引發的叛亂帶來的後果。
姑母視先皇為尊敬的兄長。
兄長卻放任自己的妹妹遠嫁,孤苦。
“他們的心裡從來隻有江山,幫不幫我們,是他的謀略。我們要做的,是不叫他丟棄我們。”
自己是一個從死人堆裡回來的人,很多事情,早已身不由己,隻能儘力保全自己的家族,與兄長同心同德。
“金國與祁國皆是新主上位,難免氣血太足,必定都要靠一己之力打敗對方成為霸主。咱們的兵馬都比較厚實,如今金國與祁國交惡,你想想,勢力最大的是哪個國家?”
洛子安方才的憤懣漸漸平息,他從來都覺得弟弟是個溫婉的人,自從被迫上了戰場,也變得成熟穩重,叫人放心了。“自然是他。”
洛子川笑道,“哥哥是不願起兵戈。教他尋到了短處。”
洛子安眼神精光:“祁國不會讓自己成為敗者,因此我們才需要在背後幫助他。”
洛家兄弟暗暗忖度著。
來人卻讓彼此驚了一驚,洛子安停住說話,來不及使個眼色叫子川反應,再回過頭去看他時,卻見他的眼神已經移不開了。
慕玘遠遠見這二人,猛地一顫,立在遠處看著那人侃侃而談,神色間似乎沒有了曾經的溫婉,他現在和他的兄長一樣,擔當著守護自己國家的重任。
他曾經對自己說過,想要帶著他回到簧朝,也想要跟著兄長一起守護好自己的族人。
這樣一個溫潤如玉的子川。
她曾以為他死在了戰場上。
半年前,哥哥給自己帶來的消息,明明是噩耗。
他如今,就出現在她眼前。
而她,卻是再也不能像曾經那樣靠近他,再說一句“子川哥哥”。
見他二人看向自己,慕玘儘力緩了心神,帶著國母溫和的笑容走進,卻發現每一步都走得如此艱辛,像是已經走過了半生綿長。
那已經是,百年身了。
如今她身邊再不是他。
他肯定是死而複生來尋她的,她卻不見了。
子川,對不起。
然而這句道歉,終究是不能說出口的。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今年早開的合歡依舊開得很好。
“我已經承認它真的很好看了。”
一行人跟著跪下行禮,極其安靜。
洛子安先反應過來,笑著對她,“皇後萬安。”
慕玘不能有任何異常,這裡,全部都是人。
便儘力擠出一個和煦微笑:“是,本宮還未來得及請安,恭迎單於,和王爺。”
洛子川怔怔盯著她。
這些日子所有的想念,從昨日在宴會上看到她,就已一刻不停的宣泄出來了。
這一雙妙目依舊,隻是她眼裡太悲傷。
終究是無法再像從前一樣,走近她,握著手,微笑著問:怎麼又跑出來了。
“你可安好?”洛子川儘力收了情緒,輕輕問出了口的,隻有這四個字。
洛子安心底一顫,子川,終究是想念她的,便後退幾步,順帶把底下的人打發了好幾丈遠,隻留下跟著慕玘的言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