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的這個年月,內卷這個名詞還沒有出現,而於大媽所描述的情況,完全就是當時化工圈裡內卷的雛形,甚至這群人卷起來更加誇張到極致。
這讓白曉荷產生了很大的興趣,因為她就是這樣一個人,凡事都喜歡爭個第一,要不然也不會一路堅持到博士。
此時的白曉荷第一時間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那就是隻有群敵環繞,才能有競爭力,才能有卷起來的氛圍。她這些年可以說身邊沒一個能打的對手,這讓她感到非常寂寞。
她意識到自己在一個舒適圈裡呆的時間有些太長了,這在無形中已經磨掉了她的鬥誌。她看向了於大媽,仿佛是找到了同類。
可是在得知於大媽終身未嫁的時候,白曉荷陡然一驚,這是個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答案,看著於大媽,從她蒼老的麵容裡品味出一絲孤獨的味道,她輕聲問道:
“大媽,那您沒考慮到結婚的事情嗎?”
於大媽自嘲的笑了笑,看著白曉荷和葉晨站在一起,郎才女貌的,她竟然有了一絲羨慕的情緒。她歎了口氣,輕聲道:
“當時不止我自己,周圍的人都忙於自己的工作,也沒時間想這事兒。所以我徒弟總是說,師傅你真傻。
其實這在我們當時的環境裡,已經是常態了,我大師姐也是孤寡老人,我的大師兄也同樣是這樣。我們這一圈兒人,淨是老男老女。
隻知道一心一意的投身自己的工作裡,也沒工夫去考慮結婚生孩子了。我就這麼跟你說吧,凡是工作上兢兢業業的,大都是老光棍兒,這不足為奇。”
白曉荷莫名的感受到了一絲悲涼,她沉默了片刻,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帶著些許好奇問道:
“大媽,您上學那會兒一定非常優秀吧?”
於大媽一臉的驕傲,她笑嗬嗬的對著白曉荷說道:
“我跟你這麼說吧,上學那會兒我就是佼佼者,學習對我來說是最輕鬆的事情。那時候區裡統考,市裡統考,隨時把我拉出來,我都能考五分。”
統考五分製對於七零、八零甚至是九零後都是非常陌生的製度,七零八零後好歹還從父輩那裡略有耳聞,可是九零後基本上都沒概念。
那時候學生寫作業考試都是五分製。滿分是五分,三分及格,而且分數都是整數,不用小數,這個五分製都是學的前SL的方法。從建國初期到一九六五年都一直用的是這種方法評定一個學生的成績。
白曉荷從自己的博導梁教授那裡偶爾聽到他提起過,她有些歎服的看著於大媽,然後輕聲問道:
“於大媽,那時候你們一般都做什麼研究啊?要是涉密的話就當我沒問。”
於大媽笑著擺了擺手,白曉荷的提問觸及到了她的癢癢肉,她笑著說道:
“沒關係的,早就研究出來的東西,專利都已經公開了,有什麼好保密的?當時學姐安排給我的任務是稀有元素的分離提純,我要把裡麵的雜質提純到什麼程度?百萬分之一以下,十的負六次方以下。
我的一個學姐比我高兩班,當時她安排我說,小於,氯化銫分離就交給你了。後來當上化工廠副廠長的一個同誌,青大畢業的黃彬初曾經做過這個,沒能成功,交到我手裡我就完成了。
當時因為這個,我得了局裡頭的二等獎,國家星火計劃二等獎也有我的貢獻。一旦確定了研究目標,我就把什麼都給忘了,隻知道傻埋頭乾,有時候吃飯睡覺都能給忘了。”
於大媽說得輕飄飄的,可白曉荷整個人都麻了,作為一名化學工作者,沒人比她更知道這其中的難度了。稀有元素氯化銫的分離提純主要包括沉澱法和溶劑萃取法。
沉澱法是一種常見的分離提純方法,其基本原理是通過加入適當的沉澱劑使目標離子形成沉澱,從而實現分離。
常用的沉澱劑包括明礬、亞鐵氰化物、四苯基硼酸鈉等。例如四苯基硼酸鈉具有極低的溶解度產物(KSP),被認為是銣和銫的理想沉澱劑,但是價格昂貴且無選擇性。
要想不被價格掣肘,那就隻能研究出我們自己的分離提純方法,這項重擔自然而然的壓在了於大媽那一批化工人身上。
於是屬於我們華夏自己的國家專利CN114350959A就此應運而生,它公開了一種從複雜地下鹵水中提取銣銫的方法,通過鹵水淨化、銣銫富集、精製除鉀、分步提取銣、銫的工藝步驟,最終可以得到純度99%左右的氯化銣和氯化銫。
作為一名化學從業者,白曉荷深知溶劑萃取法的難度,溶劑萃取法利用有機溶液對不同離子的選擇性萃取能力來實現分離,即便是知道方法,按照步驟進行都極其的複雜繁瑣。
更何況於大媽是從無到有,經曆了無數的實驗,天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萃取、洗滌和反萃取這三個步驟相輔相成,隻要錯了一步,就會功虧一簣。她看著麵前這個其貌不揚的老人,頓時有了一種高山仰止的敬仰。
白曉荷帶著敬意看著自己麵前的這位老前輩,輕聲問道:
“大媽,那您現在是一個人生活嗎?”
老太太微微搖了搖頭,指了指前方輕聲說道:
“我住在大妹妹這兒呢,現在在她家幫襯著照料我妹夫。姑娘,能選擇化學係說明你也是個聰明的姑娘,我就是你的前車之鑒,彆像我年輕那會兒工作那麼忘我,起碼給自己留出個結婚生子的時間來,這樣好歹你老了也有個伴兒。”
說罷老太太拎著她的菜籃子,步履有些蹣跚的離去,白曉荷看著老太太的背影,神色有些複雜。從於大媽身上她能想象到自己老了的時候是個什麼光景。
於大媽這麼優秀的化學工作者,即便是退休了,肯定也是有著不菲的退休金的,在物質上還不至於貧瘠。可是看她形單影隻的模樣,就知道她的內心是極度的渴望自己能有個伴兒。
白曉荷未來也不會缺錢花,不說她未來的待遇,隻憑著她老子是白爾儒,即便是父母過世的那天,她也能繼承到這輩子都花不完的錢,可是內心的孤獨卻是永遠都無法排解的。
聽完了自家閨女的講述,白爾儒和劉芳兩口子麵麵相覷,他們既感歎女兒終於開竅了,又對女兒不能有個名分而感到忿忿不平。
不過最終他們沒繼續逼自己閨女,劉芳對女兒白曉荷說道:
“曉荷,你從小就有自己的主見。想做什麼就去做好了,彆說是生一個孩子,就是生十個咱們家也都養得起。
中科院不去就不去了,畢竟人總是要為自己考慮的,對於那些勇於奉獻的人,我們可以內心敬仰,但是卻不一定要成為他們。
這件事情媽支持你,回頭我托人找個衛健委的老中醫問一問,給你開個備孕的食譜,以後你就回家吃,安心在家備孕。對了,有時間多帶小葉回來坐坐,畢竟將來他也是孩子的爹,有些事情還是要說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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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黃亦玫和蘇更生坐上了返回燕京的航班,在飛機上她們再一次的看到了葉晨。葉晨對著空姐招了招手,順帶著給兩人辦理了升艙。
蘇更生見過葉晨,知道他是關芝芝的未婚夫,現在看到他和黃亦玫關係如此的親近,心裡不由得咯噔一下。?本站域名已經更換為()?。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