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1 / 2)

陳默整個人僵在原地,不敢轉過身。

情急之下,他的腦子居然還轉得挺快,強自鎮定地說:“我去把廣播音箱的線拔一下,蘭叔他們有收音機的。”

董思思聽見之後,含糊地應了一聲,翻了個身,拉起被子,蒙著腦袋繼續睡覺。

陳默鬆了口氣,快速地從行李裡頭扒拉出一條褲子,又回頭往床上看了看,那床被褥隻露出幾縷黑發。

於是,他直接在房間裡飛快地換掉了臟褲子,然後塞到盆子裡,打算晚點再洗,不然這會兒蘭叔和三姨肯定已經醒了,他拿著褲子出去會被看見。

陳默的心口還在怦怦跳,心想好在沒被思思發現,他可不能讓思思覺得他的腦子長在下邊。

可昨晚那個夢……

陳默有點抓狂地發現,自從昨晚演過戲之後,自己總是忍不住回味,回味著回味著,連夢裡都變了樣,他從前可不會這樣的,連自己解決都很少。

不行,再這麼下去,他就要變成思思嘴裡的狗男人了!

他強行打住那些不斷發散的想法,假裝鎮定地出了房間,先是跟蘭誌淩夫婦打了聲招呼,問能不能把廣播音箱的線拔了,得到同意後,這才付諸行動。

陳翠香正在做早飯,陳默過來幫忙,她笑著說:“起這麼早乾啥?蘭翔蘭心都還在睡懶覺呢!”

陳默老實地說:“習慣了。”

蘭誌淩在飯桌旁聽著收音機,聽到媳婦的話後,有點無奈地說:“就你慣著他們,你看阿默天天都這麼早的,他們還不用出工,就隻用讀書,多少人都沒這個機會,還不好好珍惜。”

蘭家兄妹還在念書,一個高二,一個高一,也是在縣裡讀,但跟大多學生不一樣的是,蘭家兄妹是走讀的,每天坐渡船過海去上學。

很多人都說蘭家真舍得,一個人坐一趟渡船要一毛錢,蘭家兄妹單單是一天的船費,都要四毛。

事實上,蘭誌淩本人是大學生,現在高考恢複了,雖然他選擇在農村裡紮了根,但也還是希望兒子女兒能考上大學,到外麵廣闊的世界見識見識。

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每天晚上都親自督促兩個子女複習,做題,每年高考都讓他們報名參加。

現在的高考,初中畢業也能報名參加,所以蘭翔是已經參加過一次高考的人了。

用蘭誌淩的話來說,就算沒考上,也當作是提前實戰,提前熟悉高考了。

而在不到五個月後,這對兄妹就會一起上考場。儘管有大學生親爹的親自督促,但學習效果卻不怎麼好,蘭誌淩一直很頭疼。

陳翠香卻看得開,她自己就是農民,也沒啥不好的,各人有各人的命,也不一定非要讀書,現在還有很多人跑去做買賣哩!

蘭誌淩跟自己媳婦感情一直很好,但在這方麵,卻總是達不成一致共識,以至於兩個孩子總覺得有老媽撐腰,逮著機會就偷懶。

就比如,平時該五點起來早讀的,不過是放個寒假,他媳婦就說,過年連村裡的老黃牛都不用開工了,你倆孩子還不如老黃牛是嗎?

這大年初一的,陳翠香又聽到丈夫這番論調,拿著鏟子朝他揮舞兩下:“蘭誌淩,你又來了是不?”

蘭誌淩有點無奈:“不是,我這不是沒叫那倆家夥起來嗎?”

他真要是不聽,早拿鍋鏟把那兩條懶蟲鏟起來了!

不起就不起吧,反正這會兒欠下的,他都記著呢,開學之後就給他們翻個一倍。

陳默倒是覺得讀書是好的,所以平時也有勸蘭翔認真學習。

陳默趁著等粥熬好的時間,先把董思思和自己的衣服洗了,褲子上的“狗男人證據”終於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被銷毀了。

大概八點鐘左右,董思思準時起床,蘭家人看著陳默忙裡忙外地燒水、兌水,還要親自試一下水溫合不合適。

蘭家看見了,幾個人從大到小,都一臉驚呆了的模樣。

這時蘭家兄妹也已經洗漱好了,蘭心一臉羨慕地說:“我以後找對象,就拿默哥做標準,不能對我這麼好的,我就不嫁。”

蘭翔翻了個白眼:“那你也得要有嫂子的本事才行啊,長沒長得嫂子漂亮,腦瓜子沒嫂子聰明,還想找跟嫂子一樣的男人哦,想得真美。”

蘭心氣得要伸腳踹他:“蘭翔!”

“沒大沒小!”蘭翔閃身躲開,拿出哥哥的架勢,“你看看,還這麼粗魯,嫂子連說話都是溫溫柔柔的。”

陳翠香賞了蘭翔一個暴栗:“怎麼欺負妹妹的,討打是不是?”

蘭翔捂著腦袋,訕訕地說:“沒呢,媽,我這不是怕妹妹嫁不出去麼,好心提醒她,我要不是她哥,我還就不提醒她呢。”

蘭誌淩瞪了他一眼:“就你話多!女孩子又不一定要嫁人,找不到合適的,不嫁就是了,自己養活自己!”

蘭心抱著手臂,認同地點了點頭,一邊朝自己哥哥做鬼臉,一臉挑釁。

家庭帝位和家庭弟位,一目了然。

年初一大家一般是留在家裡,年初二才開始走親戚。過年期間,大家都把家底的肉菜拿出來,美美地吃上幾天。

今天陳翠香熬好了綿軟的白粥粥底,在桌上架個小爐熱著粥,旁邊放了一碟陳默新鮮起片的魚肉,一片片鋪在碟子上,晶瑩剔透,薄得能看清碟子上的花紋,刀工不比國營飯店的廚師差。

除此之外,還有包子、肉片炒河粉、醬菜等等,擺了滿滿一桌,顏色豐富,葷素搭配,讓人看了食指大動。

等陳默和董思思也入座之後,陳默幫忙把火爐撤了,然後陳翠香把魚片倒進熱氣騰騰的粥裡,加入薑絲蔥花,一鍋現做的生滾魚片粥就做好了。

魚片粥要趁熱吃,這樣才能吃到魚片的鮮甜嫩滑。

兩家人圍在一起吃飯,陳默又開始給董思思夾菜了,一會兒問她要不要吃炒粉,一會兒問她要不要加點花生,看得對麵蘭心直羨慕,蘭誌淩也默默地給陳翠香夾河粉。

陳默和董思思商量過了,兩人決定將淘金的事情告訴蘭家,以及周少鳴、黎愈。

一來是這幾位都是可信的人,而且蘭家對陳默有恩,其他同輩的也都跟陳默交好;

二來是隻靠陳默看鵝,人手不夠,做事效率會很低,也就是一個人吃不下那麼大的蛋糕,有錢一起賺,分到個人頭上,賺到的錢反而比單乾更多。

當陳默趁著吃早餐時,將這件事情告訴對麵蘭家人時,他們幾個都一臉不相信,直到陳默回房間,把昨天洗乾淨的金子拿出來,他們才相信,這居然是真的。

蘭翔瞪圓了眼睛:“我草,那還考啥大學啊,直接養鵝得了!一輩子都不用愁了。”

蘭誌淩的文化人思想又要發作了,剛想開口,董思思就說:“考大學是考大學,養鵝是養鵝,讀了大學有技術了,才能更高效地養出來。而且,這事情做不了一輩子,陳默,你給他解釋解釋。”

陳默點點頭,然後把昨天董思思教他的東西,加上自己的理解,轉化成更通俗易懂的話,講給了蘭家人聽。

董思思聽了之後,也確定陳默確實是已經消化吸收昨天的內容了,心裡很滿意。

而蘭家人聽完之後,都被這縝密又周到的想法折服了,當得知這是董思思想出來的時候,蘭翔直呼:“嫂子,我還上什麼學呀,我直接跟你和默哥學做買賣得了!”

蘭誌淩瞪了他一眼:“臭小子又在說渾話!”

陳默也連忙說:“還是學習為重,先考了大學,將來畢業之後再決定要不要做,也不晚。”

“晚了呀!”蘭翔拿陳默的話來堵他,“默哥,你剛才不也說了嘛,做買賣,是這頭幾年最重要,最容易出頭,等我畢業之後,早就被撿完便宜了!而且,我這也不一定考得上。”

考試不一定考得上,但他直覺,跟著默哥和嫂子混,就有肉吃!

誰知,董思思說:“收你也不是不行,但咱們隻收大學生,你考上了再來跟陳默混吧。”

蘭翔:“……”

蘭翔其實不是不想讀書,隻是覺得讀書還不如去做生意,他班上就有的同學退學了,跟著家裡人做買賣,混得還挺好。

但現在嫂子話都放到這兒,他也沒辦法了,隻能全力衝刺!

*

淘金的事情一說出來之後,蘭翔就先去隔壁村,把周少鳴、黎愈也叫過來,跟他們也一道說了之後,陳默就跟大家說了一下具體的執行計劃。

這個計劃是陳默先想,再經由董思思修改的,上麵有具體的流程和階段,所有人聽完之後都非常興奮。

他們將以開養鵝場的名義,進行大規模收購,這樣以後在上交銀行時,就不會被懷疑是蓄意淘金吞貨,賺夠了再拿出來賣。

蘭誌淩是電所職工,每天都有固定的工作時間的,而且平時也忙,也就沒法參與養鵝了,而蘭翔蘭心重點也要在學業上,隻能課後除掉複習時間之後,用零散的時間幫忙。

因此主要的大頭工作,就落在陳默、周少鳴、黎愈三個身上,陳默後麵要去跟李老板學做生意,不可能每天都在,所以到時候三人需要輪流分工,其他人做輔助。

商量好之後,陳默就帶著他們去鵝圈,展示了整個淘金的過程,接著就決定帶他們去看灘塗,讓他們了解哪些位置有金沙可淘。

過年難得空閒,去看一下灘塗也不用多久,陳默心裡是打算讓幾個小兄弟看完之後先回去,他則帶董思思在海邊玩,還可以去稍微遠一點的離島,在島上一邊看風景,一邊做脫敏治療……

可是,想是想得很美好的,陳默一開口,董思思看了看外麵熱烈的太陽,想都不想就拒絕了:“我不去,這麼曬,會長斑的。”

董思思從前隻要是出門,即使是陰天,也會塗防曬,因為光老化是不可逆轉的,空中一直都有紫外線,隻是陰天時紫外線弱一點。

而這年代連護膚品都隻有基礎的,更彆說防曬了,她之前在縣裡問了一圈都沒有。

隻要有太陽,她就不出門,即使不得不短時間暴露,她也要把臉用帽子護得嚴嚴實實的,堅決不讓陽光曬到自己臉上。

陳默有點失落,隻得一步三回頭地自己出門了。

小兄弟們看他這樣,紛紛哈哈大笑。

蘭翔跳起來勾著他的肩膀,說:“默哥,你真是個二十四孝好男人,不就是出去一兩個鐘,要不要這麼誇張啊?”

周少鳴也有喜歡的姑娘,可惜一直沒追到,他可太懂那種時時刻刻想見對方的心情了。

他朝蘭翔嘖了一聲,說:“一看就知道你沒喜歡過人,處得好,那是恨不得二十四小時都黏在一起。”

這兩人把陳默說得更心碎了:以後太陽太大,媳婦就不願意出門,到時候夏天一到,可怎麼整?那他們分開的時間就更長了。

更讓他憂愁的是,就是在屋裡,他還隻能睡在地上……

這時,黎愈忽然說:“默哥,你以前不是跟個老知青學過做油紙傘?嫂子不出來,不就是因為有太陽,那她打傘就可以了啊,她那麼愛美,肯定喜歡油紙傘。”

蘭翔和周少鳴一拍腿,朝黎愈豎起了大拇指:“好主意!”

陳默也覺得這個靠譜,馬上點點頭,說:“對,我給她做把油紙傘。”

在農村裡,隻有下雨才會有人打傘,用的一般都是鐵骨布傘,隻有城裡的人才會用專門的太陽傘。

說做就做,陳默在帶他們看完灘塗之後,他們就接手遛鵝,讓陳默騰出時間開始做傘。

在陳默小時候,在村裡能見到從各個地方來的知青,教他做油紙傘的那位,祖籍是滎市的,據說那裡家家戶戶都做油紙傘。

那知青的手工活厲害,陳默的手工就是跟他學的。

陳默已經很久沒作過油紙傘了,除了當初剛學的時候,給他親娘做了一把,但因為當時年紀小,技術還不熟練,所以成品也並沒有太好。

他回想了一下步驟,記憶依然非常清晰,先去收集材料了。

這個時候,陳默已經掌握了送禮物的技巧。

陸經理的妻子王蓮說,給女人送禮物,不止送的內容有講究,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也就是說,送禮物的方式、時機、地點、女人的心情等等,全都需要考慮到。

而其中,送禮物的目的之一,就是要讓對方驚喜。

驚喜,肯定就不能讓對方提前知道,出其不意,才能讓對方意外。而內容,則是決定了是“驚喜”還是“驚嚇”。

因為這些考慮,陳默決定躲起來做這把傘。

所以,董思思發現,陳默這幾天總是經常不見人影,連脫敏治療都不做了。

於是,她陷入了沉思:心想難道她看走眼了?忠犬最後也不過是狗男人?得不到就直接放棄了?

*

陳默對自己媳婦的起疑一無所知,他把所有工具和材料都弄到船上,白天就是一邊指導小弟們,一邊做油紙傘。

選竹節,刮竹皮,再把竹筒破開,劈成一根根長條,做出傘骨條。這些傘骨條一端被削尖後,還要開槽鑽孔,全都要陳默一根根手工鑽。

除此之外,還有穿線、長短骨相接等步驟,一把油紙傘的製作,是非常繁複的,所以儘管它好看,也是文人愛的東西,但還是漸漸被現代鐵骨布傘代替了。

幾天之後,油紙傘已經被糊上紙麵,經過太陽曬之後,可以把傘收起來攏合傘麵了,剩下的就是在傘麵作畫,用混了桐油的顏料,這樣顏料就不會在傘麵上暈染,讓畫圖更清晰。

陳默想起董思思平時也有畫畫的習慣,如果讓她在上麵畫畫,那這把傘就相當於兩個人一起完成的了,很有紀念意義。

可陳默不知道董思思會不會拒絕,尤其是這幾天,他總感覺媳婦的一天比一天冷淡,每次他想做脫敏治療的時候,都不敢做得太久。

他抱著傘,心裡七上八下地回到蘭家,董思思剛好在院子裡給蘭心畫素描。他慢騰騰地挪過去,可媳婦連眼尾都沒看他一下!

恍惚間,陳默好像聽到了心碎的聲音。

蘭心坐在椅子上,見陳默可憐兮兮地站在一邊,以為董思思太專注了沒注意,於是朝她說:“嫂子,默哥回來了。”

董思思頭也不抬地說:“回來就回來了,又不是什麼稀奇事,他每天都回來。”

陳默:“……”

蘭心咳了一聲,不敢吭聲了:這……好像哪裡不對呀?她還是乖乖彆出聲了,免得火上澆油。

等到董思思畫完之後,蘭心接過畫像,說了一聲“真好看,謝謝嫂子”之後,一溜煙地跑沒影了,把現場交給了她和陳默。

董思思正要走,陳默抱著紙傘追了上去,擋在她跟前:“思思。”

董思思這才看到他懷裡的傘。

陳默不知道她為什麼好像生氣了,但根據經驗,應該是生氣沒錯,那這送禮物裡的“人和”就不利了。

但到了現在,陳默也顧不上那套理論了,直覺告訴她,再不說,那可能後麵就沒機會說了。

“思思,我做了把傘,”陳默磕磕巴巴地開口,“現在就差在紙麵上作話了,我、我在裡麵加了夾層,做好之後,有太陽的時候,你也可以出門了,太陽透不過傘麵,曬不到你,你就不用怕長斑了。”

董思思看了看他手背上一道刮痕,又看了看他懷裡的紙傘,最後問:“所以,你這幾天,是在做這把油紙傘。”

陳默點點頭,又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太陽傘難買,所以我就自己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