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度興奮,而又充滿了極隱秘的欲-望。
可惜,鼻尖充斥滿的,依然是季凜極具標誌性的草木香。
最後一截鎖鏈徹底纏繞完畢,季凜又垂眸凝視了兩秒鐘,仿若欣賞。
車內並不明亮的頂燈照在他淩厲喉結上,投射出的陰影略微一動。
片刻後,季凜終於抬眸,對上了聞冬的目光。
視線在空氣中交彙的刹那,仿佛有一簇看不見的火光,驟然在密閉的空間內升騰而起,又極快地四散開來。
季凜極其罕見地,有一瞬恍神,因為他一時間竟難以分辨,鎖鏈鎖住的獵物,究竟是聞冬,還是他自己。
短暫的碰撞。
聞冬先一步收回了手,過長的衣袖重新垂下來,掩住了那截纏繞著鎖鏈的手腕。
同時也蓋過了所有難以言明的氛圍。
季凜牽起唇角,溫聲道:“不早了,小聞先生該上樓休息了。”
聞冬點了點頭,薄唇微動,正要張口說什麼,就聽季凜又道:“外套你先穿著,不必急於還給我,還有剛剛的…手鏈,很襯你,小聞先生不嫌棄的話,就留著當個小裝飾,也不必還給我了。”
想問的都被季凜搶了答,聞冬一時無言,便隻點了下頭,應了聲“好”。
外邊雨還未停,季凜紳士到底,打開車門,撐傘下車,轉而繞到聞冬這邊,替他拉開車門,將聞冬又一路送到了單元門前的屋簷下。
季凜向後退了一步,彬彬有禮地朝聞冬道彆:“小聞先生,早點休息,我先告辭了。”
“多謝你送我回來,”聞冬也禮貌回應,“路上開車小心。”
兩人一來一回間,就將剛剛車內,因那條金屬鎖鏈而起的所有無言隱晦,全都衝散得再也尋不到一絲蹤影。
聞冬沒有急著上樓,而是站在屋簷下,看著季凜轉身,撐傘走進雨裡,背影挺拔而孤高。
想到什麼,聞冬又忽然開口,叫住了季凜,依然是極正式的三個字:“季先生。”
季凜腳步頓住,回身看向聞冬,溫和道:“小聞先生請說。”
大概是被今夜季凜身上的草木氣息,還有那條鎖鏈取悅到,聞冬抿了抿唇,罕見地收了兩分衝撞的棱角,認真而直白道:“季先生,我不知道你對我的懷疑從何而來,但我可以告訴你的是,不必試探,因為我本就是和你們站在一邊的,無論你是否相信,但我確實,比你們更想儘快找到殺害沈溪的凶手,畢竟,沈溪對於你們而言,隻是無數受害者中的一個,但沈溪是我的朋友,他構成了我回憶的一部分。”
像是沒想到聞冬會忽然說這個,季凜神情掠過一瞬怔忡,隨後,隔著雨幕,他笑容不變,隻溫沉回了兩個字:“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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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一整夜,洗刷整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次日清晨,終於雨過天晴,天光大亮。
雅深音樂學院官網發布了招聘鋼琴老師的公告,操場邊,長發飄飄的女孩按息了手機屏幕,五指緊攥,長長的指甲陷入了掌心。
同一時間,市局刑偵支隊的季凜辦公室內。
唐初嗓音驚愕:“什麼?你讓我查誰?”
他昨天晚上到家就睡倒了,一覺到天亮,今早醒來才看見季凜的那條消息,沒空也沒必要再用家裡的電腦,乾脆提早來了局裡找季凜。
誰知季凜一上來,就拋給他了一個重磅炸-彈,讓他幫忙查聞冬。
季凜的職位特殊,算是市局的特聘顧問,不走支隊的內部係統,因此在內網上權限很低,很多信息都是看不到的。
不過除去案情必要,這還是他第一次向唐初開口,讓唐初幫忙。
案情必要…
唐初一激靈,急道:“不是…季老師你彆搞我,小聞先生不是鐵證清白的嗎!”
萬一哪裡出了差錯,那昨天晚上聞冬都參與他們的凶器探討會了!
後果簡直不堪設想好嗎!
“不是,”季凜神色淡定,溫聲安撫,“我沒有覺得他有嫌疑,讓你幫我查他,隻是出於…”
說到這裡,季凜略微一頓,不知是想起了什麼,他左手忽然握住了右手的手腕,輕輕摩挲兩下,才繼續道:“出於我的個人需求。”
唐初開電腦的手一頓,忍不住抬頭又看了季凜一眼。
不怪他驚訝,實在是和季凜共事這麼多年,季凜的“個人需求”實在屈指可數。
有時候唐初會覺得,季凜就像一個機器人,並不是指死板的那種,隻是季凜實在太少表露情緒亦或意願了。
不過,確定了聞冬依然是清白的,唐初便不再多問,直接進入內網,登陸自己的係統,輸入了聞冬的名字。
兩秒鐘後,唐初震驚抬頭,呐呐道:“小聞先生他,竟然是聞清老先生的孫子嗎?”
季凜也微愣了一下,低頭看了眼電腦屏幕。
“你應該聽說過的?”唐初手指點了點屏幕上聞清那兩個字,隨口道,“我爸喝了酒還經常會提起來,說聞家是真老牌豪門,家底巨厚,就是子孫運太薄...”
季凜頷首應了一聲:“略有耳聞,不算了解。”
聽他這麼說,唐初便多說了兩句:“聽我爸說,聞清老先生這輩就兄弟兩個,哥哥還沒到結婚的年紀,竟然就意外去世了,弟弟聞清先生倒是長壽,但一代單傳不說,唯一的兒子竟然又英年早逝了,也是可憐,現在聞家,竟就剩了小聞先生這麼一支獨苗...”
唐初話音還未落,就被季凜打斷道:“小聞先生說,他還有個弟弟。”
唐初一愣,急忙又握著鼠標向下滑了兩下,改口道:“哎哎沒錯,是還有個弟弟,比小聞先生小兩歲,叫盛夏…這兄弟倆還怪有意思的,一個隨父姓一個隨母姓,一個冬一個夏…”
季凜沒再接話,他一隻手又覆在了桌上那顆仿真頭骨上,指尖在凹陷的眼窩處流連,眸底又露出了那種,好似陷在久遠畫麵中一般的眼神。
唐初自顧自念叨了一陣,抬眼看到季凜的神情,就又是一愣。
略一猶豫,唐初還是試探問道:“季老師…你還好嗎?是想到什麼了?”
“嗯?”季凜下意識應了一聲才回過神,不過隻是片刻,他便又恢複了慣有的溫和神情,收回手,搖頭笑了笑,“沒什麼,可能就是我之前想多了,多謝唐副隊幫忙。”
唐初看得出來季凜並無意再多聊,也便不問他“想多了什麼”,隻是擺了擺手,邊退出係統邊轉開了話題:“對了季老師,我昨天就想問了,那個麵具掛墜,你現在是怎麼判斷的?”
季凜沉吟一聲,簡潔而不失嚴謹地答道:“目前來看,確實不能排除和當年那樁舊案的關聯,我個人比較傾向於,這個掛墜是凶手刻意掛上去的,屬於犯罪標記的一種,但和舊案的關聯究竟是什麼,比如說,是單純的模仿還是另一種延續…現在還很難判斷,所以當務之急,還是得先鎖定凶手。”
唐初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理解了,可頓了頓,他想到什麼,又忍不住問道:“季老師,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那個掛墜是沈溪自己掛上去的?就是說…可能沈溪本人,就和那樁案子有牽連…”
十三年前的麵具案轟動一時,但唐初那時候也才十七歲,還在成天一邊應付高考,一邊做著拯救世界的中二夢,對這樁案子的了解僅限於當時並不發達的,簡略的新聞報道,也是直到後來進入了公安係統,偶爾會聽前輩們提起,才略微知道得多了兩分。
不過不知為何,季凜好像比他了解得要深入些。
果然,聽過唐初的揣測,季凜隻是略微思考了一秒鐘,就搖了搖頭,否定道:“沒可能,沈溪本人和舊案沒關係。”
唐初正想問句“你為什麼能這麼肯定”,可他還沒來及開口,季凜辦公室的門就被敲響了。
季凜說了聲“請進”,阮甜風風火火衝了進來。
唐初“嘖”了一聲,“你這丫頭是真的雙標,就進季老師辦公室知道敲門…”
阮甜敷衍了一句:“知道了知道了唐sir,我下次進你辦公室也一定敲門!”
之後不等唐初回答,她就又急忙問道:“季老師,唐sir,有一個好消息,和兩個壞消息,你們想先聽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