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靜一聲喊,五常立馬加速:我加速,biu biu biu!biu biu biu!
Biu biu biu,北坡洞口是個小下坡,五常背著曉靜,跑的極快,樹木也多,樂極注定生悲,一腳踏空,兩腿一跪,崴到了左腳。
曉靜一邊咯咯咯地笑,一邊將他一路攙扶到了學校。
崴了腳,沒啥關係,曉靜給他抓了中藥,年輕體質,陽氣旺盛,熱水泡幾天很快就好,曉靜說她配的中藥是祖傳秘方,五常說你滾吧你,但確實很快腳踝就消了腫。
年輕人好得快,這是實情,陳曉靜額頭的傷不是包著的嗎,小姑娘當天晚上就把它揭掉了,她嫌礙眼,好好一個姑娘,整的像當年郭軍傷兵似的也確實不好看。
曉靜配的中藥到底是不是祖傳秘方,沒人知道。
文理分科四個人開完會,四妮煞有介事,一板一眼,表情嚴肅地總結了選擇理科的三點好處:
1:理科的升學率比文科高。
2:文科不如理科容易。
3:咱們都報理科,到時候還在一個班級有個照應。
五常沒什麼意見,但心底下隱隱覺得,四妮這姑娘主要是因為第三點吧,都在一個班,以後爬防空洞肯定比較方便。
照應啥的就不說了,反正五常以後還要蹭她的肉麵醬吃。
期末考試之後,高一學期結束,學校給高一的孩子們放了幾天假,五常騎著自行車趕緊回了家。
回家之後,抽空去姥姥墓地轉了一圈。
姥姥墓地就在背眼村後山腳下,墓地周圍一片老鬆林,鬆樹屬於那種不落葉的針葉鬆,鬆針很長,一到春天開花的時候,空氣中彌漫著淡黃色的鬆花粉,鬆花粉這玩意兒山上多得是,現在倒成了很多人用來冒充保健品的道具。
我從來沒聽說過鬆花粉能治病,但鬆花粉能讓人過敏倒是真的呢,筆者一個朋友的孩子眼睛對它過敏。
一到春天鬆花粉飄蕩的季節,這孩子的眼睛就通紅通紅,看了很多醫生,隻能判斷出是花粉過敏,卻無法確認過敏源,得了,沒辦法,搬家吧,後來搬去了市裡,孩子就沒事了。
孟母還三遷呢,隔壁老王也跟著心上人搬家,所以,有孩子的父母春天時候要特彆注意,花粉過敏是個很嚴重的事情。
五常來到姥姥墓前,先將墓旁雜草清除乾淨,然後跪在墓碑前,恭恭敬敬磕了幾個頭,嘴裡念念叨叨,咱也不知在念叨的啥,最後起身拿衣袖將墓碑也擦乾淨了。
奶奶墓碑上也刻有孫子輩的名字,五常屬於外長孫。
學業緊張,五常已經大半年沒回家了,幾天假期,五常倒是忙活得很,舅舅姨娘叔叔大爺,幾家親戚得一一拜訪,五常的爺爺奶奶過世的早,五常都沒見過,正好趕上村長張八斤的母豬下崽,五常順便也去觀摩了一下。
當時,農村家家戶戶養豬,一到過年,就是肥豬們的升天節日,村裡麵洋溢著豬兒們快樂的歡叫聲,此起彼伏。
張八斤養的是母豬,他哪隻老母豬一窩生了十幾隻豬崽,五常趴在豬圈邊上看著老母豬的肚皮,嘖嘖稱奇!
小豬崽們都在吭哧吭哧叫喚呢,五常心裡就想:
好神奇呀,自己小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
然後,就有一股想去問媽媽的衝動。
要是姥姥活著就好了,什麼事都可以問。
假期一過,同學們三三兩兩,陸陸續續返校,五常從原來的六班,分到了理科的四班,這樣,高二的五班和六班是兩個文科班,其他四個班級,按道理,絕對是理科班。
四班總共53個學生,男女生各占一半,五常急匆匆在班裡轉了一圈,熟悉的麵孔不少,當然也有一些陌生的麵孔。
五常仔細找了一圈,而且是專盯女生,女生們都有點奇怪,但和他一起商量分科的三個女生,一個也沒瞧見。
仔仔細細又找了一遍,桌子底下也趴著瞧了,又把班上人頭數了一遍,頂棚爬不上去,還是一個沒瞧見。
這一下,東土大和尚丟了紫金缽,五常就有點慌了神。
死丫頭啊,離校之前說的好好的呀,算是許下了一張口頭契約呀。
口頭契約絕對算是一種契約形式,我們文登當地這邊俗話說:
一口一個釘子,吐一臉唾沫也能冒個綠泡泡。
所以呢,枉顧常識,隨口瞎編和胡說八道違反契約精神,皆不可取,做人要以誠信為本,老祖宗早就說過:
勇者無懼,智者無慮,仁者無敵,誠信得天下。
五常一著急,趕緊跑去找,情急之下,跑的都有點趔趄。
果不其然,陳曉靜,王建春,楊四妮,這三個丫頭片子並沒有丟,也沒有藏著掖著,都在文科六班呢。
三個丫頭見了五常,全都樂嗬嗬的,四妮還給五常帶了滿滿兩罐頭瓶的肉麵醬,曉靜趨前一步,輕輕拽住了五常衣袖,身體左右晃了兩下,說話的聲音也罕見的溫柔:
皮臉常,你怎麼板著個臉?你樂嗬樂嗬呀!
曉靜此時的眼神,是清澈的,乾淨的,誠懇的,還有些許愧疚,些許曖昧,那是一種極為複雜的表情。
五常抓過了肉麵醬,將三個丫頭狠狠地瞧了一遍,閉緊了嘴巴,心底則在暗想:我還樂嗬,我保證不哭行不?
五常抓著兩瓶肉麵醬,頭也不回地回了宿舍。
當天晚上,月上中天,五常獨自一個人來到操場中央水井邊,話不多說,一屁股就坐在了水井邊的石階上。
望著天上的月亮,望著天邊的星星,望著一朵朵漂浮的雲團,皺著眉頭,狀態深沉,思索了良久。
月上中天,操場上彌漫著一層濛濛的霧氣,宿舍早就熄燈了,四下裡偶爾幾聲秋天的蟲鳴,除此之外,異常的安靜。
思索了良久,五常發出了人生第一個靈魂拷問:
老天爺呀,是不是因為我太皮臉了?
但靈魂深處的東西,他小小年紀怎麼能弄得懂,即使時過多年,直至三十而立,他依然沒有弄懂,反而越來越迷茫。
其實,選擇文科理科,五常並不是太在乎,他在乎的是另外的一種情緒,他想不通其中的道理,就陷入了迷茫。
迷茫是迷茫,但耳邊傳來一陣沙沙的腳步聲。
快午夜了,不知何時,四妮也悄悄來到了井邊,緊挨著五常坐了下來,一句話不說,和五常一樣,胳膊支楞著下巴,抬頭望月,二人保持這個姿勢至少有半個時辰。
月光之下,那一雙墨藍色卡姿蘭大眼就像天上的星星,一眨一眨亮晶晶,五常扭頭看向那雙眼睛,突然淡淡一笑。
說不出來的情緒,就這樣在暗夜裡彌漫開來。
此時的月亮,很知趣地躲在了雲層的後麵。
躲在雲後的月亮,顏色漸變,緩緩變成了藍色,這是個藏在雲層後麵的藍月亮,美得讓人心碎。
雲朵擋不住它,不大一會兒,它又冷冷地照向了人間。
大千世界,茫茫眾生,萬家燈火,閃閃爍爍。
此後多年,五常依然無法界定當年的這份情緒,那是一種無法言說,不能表達,心裡就像被針紮,還不能喊出聲來,啞口無言,黃連塞嘴,特彆複雜的一種情緒。
說白了,這絕對是一種莫名的痛苦!
這份痛,還隻能藏在心底,人前,裝出一份灑脫。
活著,就是這麼的不容易,人生一世,事之八九,不能如意,豈止是不如意,有時候,啪一聲跌進了穀底,穀底下,站著一位絕色姑娘,一襲白衣勝雪,喚做小龍女。
小龍女嬌聲喊道:你過來呀≈≈≈
五常說:姑姑,我不過去,我又不是楊過!≈≈
月色蒙蒙,過了良久,五常迷茫的眼神逐漸柔和,看向暗夜裡的那雙卡姿蘭大眼,五常竟然開口說話了:
妮兒啊,井邊太涼,咱們回去吧。
一抹憂傷與酸澀掛在了五常唇邊,下巴上還沾有一抹淒涼,從這時候起,張五常又明白了一個道理:
這些高中小女孩兒不但不講理,有時候說話也不算話。
好吧,你又奈何不了她。
隨她去吧≈≈≈!
作家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