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第61章 臉紅
就在裴應川和秦小雙說話的同時, 他手中的那條大草魚忽然左右擺尾甩了起來,腥冷的水珠濺了孟冬一身。
見裴應川似在沉思,孟冬默默地走開了些, 就地拔了兩把乾草擦了擦褲腿。隻不過當他再度看向那亂動的大草魚時, 卻先注意到了裴應川滴著泥水的褲腳。
他們站了多久, 這水就滴了多久。現在已經積攢了一小窪了,風一吹還能蕩起一層水波。
這下他也顧不上打擾不打擾的事了, 徑直開了口:“裴大哥, 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孟冬這略帶急切的聲音立刻就讓裴應川回了神, 他將手中的魚換到另一側提著, 下意識地便想去尋找他的身影。
“你的衣服需要換一換,若是晚了再生一場風寒就不好了。”孟冬暗自惱怒剛剛他怎麼未注意。
“好。”裴應川微微一笑。看來這件事一打岔,孟冬都忘了趕著回去包餃子的事了。
“那我們快些。”孟冬小小地推了裴應川一把, 他是真的很怕再見到那個虛弱的裴大哥。
裴應川一邊連聲答應一邊加快了步速, 他的身體如何他自己當然清楚,隻是沾了水並不會生病,孟冬卻並不知道,不過這番心意他很感激。
兩人提著魚準備離開, 卻在回村的路上被一位大娘給攔了下來, 說是想用兩塊豆腐換他們的一條鯽魚,拿回去燉給她的小孫女吃。裴應川和孟冬自然沒有拒絕。
在孟冬的催促之下, 兩人很快就回了草屋,裴應川先去了屋內更換下身的衣物, 孟冬則接了一盆水準備清理這幾條魚。
雖說屋裡還剩下一些豬肉, 眼下離吃午飯的時間還早, 他們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準備包餃子,但是孟冬認為, 既然這魚是剛撈上來的,當然還是要先吃最新鮮的。
他之前隻見過彆人殺魚,自己卻從未動過手,因此此刻還有些不知所措。
兩條淡黃色的鯽魚一入水便恢複了活力,孟冬還想伸手去抓,奈何魚身滑溜溜的,他隻能拿過裴應川做東西剩下的小木方將魚一個一個敲暈。
正巧此刻裴應川換完衣物掀開門簾走了出來,一抬眼便是孟冬舉著木方錘魚的場景。他的動作並不熟練,不過每一下都做得既認真又用力。
看來孟冬比他認為的還要膽大一些。
“裴大哥,你小心些,要是砸出了血濺在你新換的衣褲上就不好了。”孟冬可舍不得讓裴應川的冬衣沾上任何臟東西,那可是他一針一線縫的呢。
“那我去燒些熱水。”如今天冷,裴應川也不舍得讓孟冬用涼水,他本想自己上手,奈何孟冬態度堅決,隻能拾了幾根木柴去往泥灶那邊燒水去了。
等到熱水燒開之後,孟冬也已經將三條魚的魚鰓和魚鱗都處理乾淨了,可是接下來要怎麼做他卻有些不確定。
裴應川一邊切著薑片,一邊看著不斷做小動作的孟冬。他似乎有些緊張又有一些疑惑,神情變來變去,時不時地還要看著那三條魚歎氣。
“我來。”裴應川接替了他的位置,讓孟冬去了泥灶前烤火。
他手勁大,又經常使刀,處理起來毫不費力,不到半刻鐘的時間,三條魚都已經被處理得乾乾淨淨。
那條草魚要先掛在外麵讓它自然風乾,過幾日再吃,剩下的兩條小鯽魚則是他們中午要吃的菜。
裴應川用小刀在魚身上劃開幾道小口,而後放了些基本的調料醃製著。雖然用鯽魚燉出來的湯很好喝,但是魚肉的滋味也很鮮美,他不打算浪費。
他忙著處理魚,孟冬則忙著給豬肉切塊。這些豬肉一直吊在草屋裡,上麵已經沾染了一層煙灰,不過肉仍好好的,沒有變質,隻需要洗淨表麵的煙灰依舊能吃。
他與裴應川已經打算好了,今天就先包白菜豬肉餡的餃子。
鯽魚醃製好後,裴應川繼續去給孟冬幫忙。一人揉麵,一人剁餡,兩人倒也樂在其中。
約莫一個半時辰之後,辛勤了大半個上午的他們終於將所有要做的東西全都準備好了。
二十來個圓滾滾的白麵餃子正在火炕上的瓦罐裡翻滾著,孟冬泡的乾木耳也已經脹成了一大碗,就連之前從山裡采來的山茱萸也被裴應川找了出來。
現在萬事俱備,等著鍋裡的油變熱就可以炒菜了。
今日一共有兩道菜,除了魚湯外還有一道木耳炒肉,原先裴應川是想著做木耳肉絲的,奈何他與孟冬的刀工都不太行。
鐵鍋受熱,鍋內的油很快就冒起了泡泡,油熱之後,先將豆腐煎一遍鏟出,而後兩條鯽魚便一前一後下了鍋,滋滋啦啦的響聲伴隨著香味一起出現。
等到一側變得金黃之後便開始煎另一麵,此刻魚肉也熟了七八成,之後再倒入準備好的熱水,隨意灑些鹽即可開始燜煮。
孟冬帶著小板凳在裴應川的右側坐下,全神貫注地看著他操作,他知曉自己廚藝不太好,便想著多看多學,一直在心裡默默地記著做法。
等到鍋內的水煮到差不多時再下入煎好的豆腐,讓豆腐入味即可。這樣做出來的魚湯簡簡單單,但也足夠鮮美。
等到所有菜色準備完畢,他與孟冬終於得了空能夠坐下休息。
“看來節日也不是那麼好過的,裴大哥,我有點累了。”孟冬小聲道。
裴應川拍去他身上還殘留著的麵粉,神色溫柔,“隻累這一次,明年冬至我們提前準備好。今日確實有些匆忙了。”
“明年……”孟冬聞著魚湯的味道,心中滿是暖意。到明年……他希望明年也能有這樣香的魚湯可以喝。
“也不必等到明年,今年還有許多日子,我們慢慢過。”裴應川低頭注視著孟冬,看他不停顫動著的睫毛。
“好。”聽到他的回複,孟冬瞬間開心起來,也顧不上累不累的事了,一下子便從裴應川的懷裡站起了身,“裴大哥,我不累了,我去把餃子盛起來。”
“好,那我去把菜端來。”裴應川學著他的語氣輕快回答道。
“糟了,我忘記給小野兔放乾草了……”
今日的草屋,已與之前大不相同。
……
冬至過後,天氣的寒冷也有了具象。第二日清晨時分,裴應川頂著寒氣將草簾和竹門掀開一個小縫走了出來,呼出的熱氣立刻凝結成了水霧,隨後消散不見。
來到儲水的地方,將木桶上方的蓋子掀開,水麵上已經結了一層冰,好在這冰並不算厚,他用竹勺重重一拍,桶內的冰塊立刻碎裂開來。
眼下這桶內的水還夠他們一天所用,不知道水窪那邊是不是也結了冰。若也是如此的話,隻怕入了冬之後他們就要去河邊挑水了,不過河裡的水不太乾淨。
思及此他立刻拿著竹筒前往水窪邊查看。
原先這小水窪直接暴露在露天下,前些日子裴應川做了個擋板罩在了上麵,以免太多的落葉掉入其中汙染了水源。
掀開蓋板一看,果然如他所猜測的那般,水麵上也覆蓋了一層薄冰,冰麵上甚至有些草屑。不過上方仍然有細細的水流流下來,看來初冬時節這水窪還不會斷流。
裴應川取了水便先離開,邊走邊在心中謀劃著接下來這些日子的打算。在這裡,他每天都要數著時間過日子,每日睜開眼便有要做的事。
徐夫子仍舊在養病,那本文經他也已經自學得差不多了,彆的都不算什麼大事。眼前最重要的便是快些讓孟冬搬到窯洞裡去。
窯洞已經修繕完畢,這些日子天氣越來越冷,說不定什麼時候便會下一場大雪,到時候一切都來不及了。
裴應川的臉上難得地浮現出一抹愁意。異世生活,確實艱難。若是戶籍一事也能夠妥善解決,他倒是可以安心地和孟冬一起在草屋裡過冬了。
斂去愁色之後,他提著竹筒回到了草屋,將剛接來的水全都倒在了水桶裡。
“裴大哥,你回來了。我已經把火燃起來了。”孟冬揉著眼睛招呼道,他覺得下唇有種時有時無的痛感,揉完眼睛便伸出指尖點了點下唇正中間的位置。
乾裂的地方被他一碰立刻釋放出疼意,孟冬吃痛收回手,隻見指尖上還殘留著一縷血絲。
裴應川聽他吃痛,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見他望來,孟冬下意識咬緊了下唇。
“怎麼回事。”裴應川牽起他手腕,視線落在他的指尖上,瑩潤的食指上沾上有一點鮮紅色的血跡,十分顯眼。
“不、不是。”孟冬想開口解釋,奈何每說一個字便疼一下,疼意越來越明顯,唇中更是火辣辣的。
“是這裡。”他隻好將手腕從裴應川手裡掙脫開來,一邊躲避著他的視線一邊指了指自己的下唇,“是這裡開裂了,不礙事。”
裴應川聽罷用掌心托起他的下巴掃了一眼。
“裂了個小口,先忍一忍,我去把那日買的脂膏找出來。”
“我可以自己來的,我知道在哪裡。”
“好。若是還疼的話就少說些話,如果塗了這脂膏也未好轉的話我去村裡尋溪哥兒,讓他開些藥。”裴應川鬆開手,掌心的觸感微涼豐潤,十分柔軟。
“少吹些風,要不然過幾日臉也要紅了。”他點一點孟冬的鼻尖。
第062章 第62章 恩人
“唔……”孟冬嘴疼, 不想說話。
他知道裴應川明日要進城裡去,便想著今日拿著剩下的一些栗子去找裴容學做糕點一起拿去賣,怎麼可能不出門吹風呢。
“明日再說吧。”忍著嘴疼說完這麼一句之後, 孟冬轉身就跑, 也不敢與裴應川對視, 一臉心虛地跑進了草屋裡找脂膏去了。
眼前的人落下話音扭頭便走,裴應川不用想也知道孟冬應當有彆的打算。他收回目光, 嘴角升起一抹笑意。
今日是孟冬搬去窯洞裡的日子, 為了以防萬一裴應川昨晚睡前就去了窯洞裡將火炕燒了起來, 他在那裡睡了半夜, 確認火炕保暖且沒有煙味之後才完全放了心。
早上兩人吃完飯後,裴應川便開始一件件地將孟冬的東西搬到窯洞裡麵去。見他如此忙碌,孟冬自然也不想閒著, 給自己塗了厚厚的一層脂膏之後他便放心地出了門, 跟在裴應川身後搬些小東西。
什麼小陶碗,小花盆,他都仔仔細細地擦洗乾淨後抱在了懷中,一路小心地去往窯洞, 挨個擺放整齊。
牆麵上的小洞除了能放一些小玩意還能用來放油燈, 這樣夜裡起來也不用抹黑去點油燈了,很是方便。
火炕上除了鋪著他的稻草床, 上麵還有一層薄褥子,而後是他用花布做成的床單, 坐上去軟軟的, 孟冬也很喜歡。
不過美中不足的是這裡的小泥灶和火炕靠得有些近, 時間久了其他東西也會沾滿油煙。
不過很快他就想出了解決辦法,隻要把草屋裡的簾子拿過來擋在這裡就好了。
於是孟冬便脫了鞋踩在小矮凳上用小木方敲著竹片, 牆麵很硬,他敲了半天也隻插進去一小半,隻好歇一會兒攢攢力氣繼續。
砰砰砰的敲擊聲響了半刻鐘後,孟冬終於踮著腳尖把簾子掛了上去,多餘的一片他讓裴應川拿去掛在了窯洞洞口。
洞外的簾子一掛,洞內立刻變得昏暗起來,不過孟冬此刻也忙完了所有事情。他坐在火炕上晃著腳,目光一一落在洞裡的東西上。
有裴容送來的花,還有小雙和嬸子送給他的窩頭,裴大哥做的竹椅,還有小野兔……孟冬摸了摸身下的褥子和花布,心中滿是柔軟。這裡的每一件東西,他都十分喜歡。
“收拾好了?”裴應川拿著一摞孟冬之前做好的小泥碗和小泥罐走了進來,隨手放在一旁的矮桌上。
“裴大哥,你怎麼把這個拿過來了,我本來不想要了呢。”孟冬見狀連忙起身把那些東西都裝到了小簸箕上。
他做的這些東西奇奇怪怪的,有些會漏水,有些醜醜的,沒幾個能用的。之前也隻是放在土牆腳下用來放一些小野花的,沒想到裴大哥竟然把這個也拿過來了。
他知道裴大哥也會做,而且做得比他好多了。
“親手做的東西,總是要留下來的。”裴應川沒有直說,他隻是覺得這些孟冬親手做的東西很可愛。
“我把火升起來,你來試一試。這樣晚上火熄了也可以自己添些柴。”
燒火炕要比生火麻煩些,孟冬毫無經驗,不一定能燒起來,因此需得裴應川教會他。
“好呀。”孟冬也顧不上那些東西了,隨裴應川一起蹲了下來。
裴應川先將木柴放在旁邊的灶裡引燃,而後塞進了火炕下方,等到火旺起來之後,便讓孟冬開始添柴。因為留出的用於添柴的火口有些小,因此需要特彆注意。
好在裴應川的指導下,孟冬很快學會了該怎麼擺放柴火才能讓火燒得更旺的方法。
不過代價就是兩人被逃逸出來的煙嗆了個滿頭滿臉,蹲在一塊咳嗽著個不停。
“咳咳咳!”
待到煙霧消散之後,孟冬咳得眼淚都出來了,坐在火炕上拿出帕子擦眼睛,裴應川則是半眯著眼去窯洞外讓風吹去眼中的灰塵。
孟冬咳完正要洗帕子之時,卻見裴應川背下來的背簍有一小堆乾枯的樹葉,他以為是什麼引火的東西,隨意翻了翻,這才發現是原來他用來認字的葉子。
樹葉底下還有裴應川的書籍,孟冬認不全字,又放了回去,“裴大哥,這裡有你的書,是不是拿錯了。”
“怎麼了。”裴應川給孟冬遞來裝水的竹筒,順便接過他手中的書籍。
這些書除了他之前學習的文經和算經,還有之前買來的雜記。
看著這些書,裴應川想起了徐夫子,距離徐夫子稱病已經過了許久,不知道他現在病情如何,何大夫雖囑咐過他不要去打擾,但是這麼長時間過去了,裴應川心裡隱約有些不好的預感。
提起徐夫子,裴應川又記起了昨日遇見的那個同他一樣姓裴的老伯,小雙曾說是這位裴大爺救了他,既如此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去拜訪一下這位老人家。
隻是不知道這位老伯住在哪裡,喜歡些什麼。不如去問一問嬸子……畢竟是他的救命恩人,裴應川還是想好好謝一謝的。
眼下孟冬的東西都搬過來了,整理的事他不好插手,裴應川默默掃了一眼洞內的東西,計劃著下午去找饒嬸子問一問。
“是我放錯了地方,不過這本文經就先留給你吧,閒著無事時可以翻一翻,學些簡單的字。”裴應川把剩下的收了起來。
“嗯,好。”孟冬接過之後很寶貝地將這本書放在了床頭。
“裴大哥,今日中午我們就在窯洞裡吃飯吧,就在這個小土灶上做,我來做。”
裴應川見他神色興奮,便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那就好,我的嘴不疼了,我要去菜地裡拔些菜回來……”孟冬心情很好,當即挎起小竹籃往外麵走去。
他臉上和嘴上都塗有脂膏,而且下唇的裂口也止了血,就算吹了風也不會再開裂,既如此吃完午飯後他就可以放心地告訴裴大哥他要去找裴容的事了。
孟冬心裡有著自己的小算盤。而裴應川又怎會看不出來。
吃完午飯後,兩人商議一番便一起下了山坡,直到走到村長門口才分開。
剛一走到,孟冬就挎著小竹籃迫不及待地跑進了裴容家的院子裡,裴應川看到裴容出現才放心地收回了視線。
不過此時村長家裡冷冷清清的,似乎沒有人在。
好在裴應川隔著院牆喊了幾聲之後,一個穿著厚重冬衣牽著個孩子的小姑娘打開了房門。
“娘,是冬哥兒的大哥,裴叔。”葉螢聞言把弟弟放下。
而她剛鬆開手,葉進就飛快地往外跑去,見到裴應川來他更是十分興奮,一直笑個不停。
“這孩子,就喜歡往外麵跑,我看非得鼻子凍掉才好。”繞碧玉放下了手中的木盆連忙走了出來,“是裴小子,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葉進的小短腿跑得很快,眼看著就要跑出院子外,裴應川一把將他抱了起來遞給了葉螢。“嬸子,我來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向您打聽的。”
說起來饒嬸子和葉大叔教了他許多東西,裴應川很感激,他計劃著明日去城裡給嬸子一些帶些東西。
“重要的事,裴小子你說來嬸子聽聽。”饒碧玉讓兩個孩子去屋裡烤火,把裴應川引到了另一側屋子裡。
裴應川也沒有耽擱,直言道:“嬸子,我想向您打聽打聽那位裴大爺,之前他幫了我一個忙,我想送些東西報答他。”
“原來是裴大爺,他住的地方很偏,也不常在家,時不時便要去城裡去,一待就是半個多月,幸好昨日我在河邊看見了他,說是想要兩尾黑魚,隻不過今年恰好沒捉到。”
饒碧玉也沒細想,繼續道:“裴大爺他性子有些古怪,不甚與村裡人交往。這幾日他似乎和徐夫子一起住在何大夫那裡,不知道有沒有回他家裡去。”
“好,我都知曉了,多謝嬸子。”
“還有,裴小子,嬸子同你說一句,若你要找他,最好早上就去。”
“我都聽您的。”
說完這些之後,裴應川又與饒嬸子說了些關於天氣的事,之後便告彆離開了。
打聽到這位老先生的住址和喜好,裴應川心中也有了些想法,之前這位裴大爺曾說要去看看他修的窯洞,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去,不如明日去城裡時買兩尾黑魚,先去拜訪他。
裴應川匆匆做好計劃,便去了秦二郎家裡去討那獾子牙去,正好明日進城同他那條蛇一起拿去買了。
隻是待他走近秦二郎家時,隻聽得前方傳來一陣又比一陣大的話音,其中夾雜著秦二郎的笑聲,不知發生了什麼。
秦二郎的娘也就是於大娘,是個節儉慣了的女子。因此家裡大大小小的東西都舍不得扔,全都堆在一起,整個院子看起來擁擠不堪,站遠些根本就看不到院子裡的情景。
待他走近,院子裡來來往往的人忽然停了話音,一個兩個都看向裴應川。
“唉,裴大哥,你怎麼這個時候來了。”秦二郎原本還沒發現裴應川到來,還是旁邊的秦小雙見他來才拽了拽他的頭發。
“二郎,我是來取獾子牙的。這麼多人……是不是出了什麼事。”裴應川不想打擾他們交談,退到了一旁的雜物後方避開了視線。
“這個……”秦二郎撓撓頭,一臉無奈,“是彆的村的媒婆,不知道怎麼打聽到了小雙的事,這是來說媒來了,我和我大哥怎愁著怎麼把人弄走呢。”
“媒婆?”
“就是,離咱們村遠著呢,不知道是從哪得知了我們家的住址……”
聽著秦二郎的埋怨,裴應川看向院子裡,果然有一位穿紅戴綠的婦人,不過看麵容有些精明。
“裴大哥,你拿著快些回去吧,這媒婆隻認錢不認人,若是讓她也盯上你可就麻煩了。”秦二郎匆匆交代完,便又趕回了院子裡去應付人了。
裴應川收好那幾顆牙,轉身離開。
第063章 第63章 暴露
“快些進來, 外麵冷。”見是孟冬到來,裴容連忙打開房門讓他進去。
“嗯。”
孟冬一進門便感覺到了一股暖意,裴容的房間裡多了一個小火爐, 此刻火爐上還放著幾個窩頭。
“要不要嘗一嘗, 是我新做的, 還是帶餡料的。”沒等孟冬拒絕,裴容便把孟冬領到了火爐邊坐下, 順勢遞給他一個窩頭。“還有些燙, 等涼了再吃。”
孟冬把窩頭放在掌心看了又看, 裴容做的窩頭比他做的要好看多了。咬下一口裡麵的餡料鹹香四溢, 非常好吃。隻不過他覺得下唇又有些疼,但也沒怎麼在意。
“這麼冷的天,你怎麼一個人出來了。”
“我來是想請教做糕點的事的, 就是之前你說的那種栗子糕, 我把所有的栗子都拿過來了,若是還需要彆的我這就回去拿。”孟冬解釋道。
“原來是這個,這個好辦,前幾日我試著做了做, 正好今日可以來教你。”說罷裴容有些為難, “不過今日不好在我這裡做,這樣吧, 我們把東西拿上,去草屋裡好不好。”
裴容主要是不想讓他的家人看見。
“好。”兩個小哥兒一拍即合, 孟冬幫裴容一起收拾好東西, 兩個人便一起去了草屋。
一到山坡下孟冬便同裴容一起先去了窯洞, 那裡的灶台尚未熄滅,現在還有火, 正溫著水。
兩人把灶台收拾乾淨,又搬來桌子,將各種需要的東西都擺放好,這才開始動手。
原先裴容就有做些糕點去賣的打算,隻是這幾日他在忙著做布棉鞋,倒是忘了這一茬。
白麵,糯米,豬油,雞蛋,甚至還有裴容夏天裡曬的乾花全都一一擺開,裴應甚至還找出來了一個糕點模具。
“這些栗子省著些用的話能做好幾十個,若是賣五文一塊,也是能賺幾個銅板的。”裴容一邊說一邊敲碎雞蛋。
隻不過他做著做著便覺得有些不對勁,看著麵前認真剝栗子殼的孟冬,裴容忍不住盯著他的下唇看了又看,那裡怎麼會有血漬。
“冬哥兒,你抬起頭來,讓我看一看。”
“怎麼了。”聽見他的話孟冬雖然疑惑卻仍照做。
“你這裡又開裂了,再晚一些血就要滴下來了,難道你就沒覺得疼。”裴容連忙把帕子遞給了他。
“我還沒發覺呢,明明早上的時候血都止住了,而且還結了痂,我以為都快好了呢。”
“真是個傻哥兒,我來給你塗些豬油。”
“不用了,裴容,我這裡有擦臉的脂膏。擦一擦就好了。”孟冬把裴容的帕子收了起來,他怕弄臟了血跡不好清洗。
他原本還以為隻要結了疤就不會再開裂了,若是讓裴大哥看見,隻怕他明日真的出不了門了。
“除了要塗些東西,還得多喝些溫水,少吹風,烤火時也不要離火堆太近。估計你大哥已經交代過你了,我就不多說了。”
裴容攪著陶碗裡的雞蛋,忽然出聲:“糟了,我忘記拿糖了,冬哥兒,你這裡可有什麼糖。”
“有的,我記得在草屋火坑旁邊的背簍裡。”話說完孟冬也感受到了疼意,這傷雖小卻很麻煩。
“你彆出去了,我去拿。”裴容放下手中的東西,擺擺手離開了。
裴容走後,孟冬用手輕探那裂口,這才發現是那血痂突然裂開了,也不知道是因為他吃東西時蹭開的,還是因為他話說得太多,又吹了風。
他放輕動作,坐在竹椅上掏出了自己的手帕。
然而他剛坐下沒多久,隻聽得背後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孟冬以為是裴容,便沒有起來迎接,仍舊坐在那裡擦血跡。
“我回來了。”
是裴大哥!孟冬被這話音嚇了一跳。
“怎麼擺了這麼多東西,是要做些什麼嗎。”裴應川一進來便看見了一桌東西外加兩把椅子,一看便知來了客人。
隻不過孟冬正背對著他做些什麼。
“裴大哥,你回來了。”既然人已經回來了,孟冬也不再遮掩。他唇上這裂口也遮不住,裴大哥知道便知道吧,也確實怪他粗心,沒有注意。
孟冬的話音悶悶的,有些奇怪。裴應川走近他身邊關切出聲,“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沒有,是之前的裂口又出血了。”
裴應川的目光落在他沾血的唇上,這次不像是裂口出了血,倒像是血痂破了個口。“是不是要比之前疼一些。”
“跟我來。”沒等孟冬回複裴應川就牽起他的手把人帶到了灶台前。
“用乾手帕擦會疼,先彆擦了,也不要說話,我去蘸些溫水。”
孟冬乖乖地點了點頭。
裴應川拿過他的手帕,將灶台上的溫水倒出來一些,而後將手帕打濕,疊出一個適合擦拭的形狀,一手扶住孟冬的下巴,另一隻手則動作溫柔地替他擦去血跡。
他的動作很輕,孟冬沒有感受到任何的疼意,相反的,那處地方暖暖的,比之前要好受了許多。
不過這種姿勢的兩人看起來十分親密,雖然裴應川的動作很認真,孟冬還是有一些害羞,不敢與他眼神對視,奈何他的下巴正被人托在手中,隻能心虛地盯著裴應川的下半張臉看。
裴大哥好像比之前瘦了一些,頭發也長長了,整個人看起來比之前滄桑了許多。
孟冬看著看著忽然記起一事來:裴容還在草屋裡呢,若是他過來看見這一幕的話,定會發現他與裴大哥的事的。
然而下一刻他眼神一瞥,正巧看見了站在門口的裴容。也不知他是什麼時候來的。
孟冬一下子不知要如何反應,他想不出要以什麼樣的借口解釋,隻能先扭過頭拒絕了裴應川。
此刻裴容正拿著飴糖笑眯眯地看著孟冬動作,其實他早就發現了他們兩人之間的端倪,隻是未曾深想過罷了。
裴容向著孟冬眨了眨眼,而後便悄悄地退了出去,他不想打擾裴應川給孟冬上藥。
他們倆這一來一回的交流裴應川自然也感受到了,不過他也未出聲解釋。
他與孟冬的事,裴容應當早就有所察覺,也不必再瞞著他,而且這件事知道的人會越來越多,不需要故意遮掩。
“好了,我去把之前治傷的藥拿過來,敷在傷口上止血。”之前孟冬受傷的時候,溪哥兒曾給他開過愈合傷口的藥粉,現在也能用上一用。
“好……”孟冬接過裴應川遞來的溫水,喝了一小口潤了潤唇。
那邊裴應川剛走,這邊裴容就快步進了窯洞。他將飴糖放下,而後開始攪拌之前準備好的雞蛋,“你這傷啊還是快些好吧,我都替你著急。”
“裴容……我沒有想要瞞你的。”孟冬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下,洗乾淨手之後便給裴容幫忙。
“這種事沒有什麼瞞不瞞,你與裴大哥隻要明白自己的心意,日子越過越好我就放心了,彆的我都不在意。”裴容對感情也有自己的見解,在這一方麵他是個隨心的人。
秦二郎對他的心意他不是不知道,也許換了旁人早就忍不住軟磨硬泡答應了下來,但是裴容不會,隻要不合心意,他便不會接受。
“嗯。”孟冬對著裴容笑了笑。
“好了,你先等著裴大哥給你上藥吧,栗子也不用剝了,我直接放水裡煮一煮,到時候再剝。”說罷裴容便麻利地燒起了火,揉起了麵。
見他如此,孟冬也不想耽誤時間,匆匆地讓裴應川給他上好了藥,而後立刻跑到了裴容身邊,兩個人聚在一塊忙碌著。
裴應川看著兩人的背影,收好藥粉,去了草屋忙自己的事情。
這段時間他都沒賺什麼錢,前幾日買來的農書他倒是看了個七七八八,明日進城倒是可以找一找關於木工的書籍,這樣整個冬日他便可以留在草屋裡學習,精進手藝。
如此想著,裴應川便提起柴刀往小河邊走去,他要再砍些竹子回來。
窯洞內,經過半個小時的忙活之後,裴容和孟冬終於準備好了所有東西,可以開始上手做糕點了。
他們已經做好了外麵的麵皮,以及栗子餡料,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將麵皮包住餡料,並做出一個好看的造型。
裴容把唯一的一個模具讓給了孟冬,他自己則用手包,一手搓圓餡料,一手擀平麵皮,隨意一包就是一個圓圓胖胖的糕點了。
孟冬看著那圓圓的糕點忽然生出了一個想法。之前裴應川曾經采了許多的山茱萸果,那些果子已經曬得差不多了,正好可以拿來放在糕點上當做裝飾。
他把想法告訴了裴容,兩人商議了之後決定試一試。之後孟冬便去草屋裡把剩下的山茱萸全都拿了出來,兩人隨意灑了一些,覺得這方法還可以。
除去用模具做的,剩下的圓形糕點上他們都撒了一些山茱萸果子,看起來確實更加好看了些。
“等到裴大哥閒暇的時候,我就請他幫忙多做一些模具,這樣我們就能多做幾個花樣了。”
“當然好。這樣既省時還省錢,先替我謝謝裴大哥。”裴容還真沒有想過請人做模具的事。
第一鍋糕點剛蒸好出鍋時,裴容拿出一個掰成兩半同孟冬分了。
“試一試,怎麼樣,有沒有栗子的香味。”
孟冬聞言小心地咬了一口,外麵的麵皮是微甜的,內裡的餡料又香又軟,既有油香也有栗子的清甜,比之前裴容做的栗子餡的桐葉糍粑還要好吃些。
“嗯,我喜歡這個。”
“那就好,這樣就不愁賣了。”
“裴容,明日我大哥要進城,我們能不能和他一起走。”
“當然可以,還多一個人幫忙照料,反正糕點什麼時候都能賣。明日我們就在窯洞這兒見麵,把東西都收好再走。”
“好!”孟冬很是興奮,他也可以做東西來賺錢了。
第064章 第64章 有鬼
次日, 天光未明,四下寂靜。孟冬早早地起了床準備著。
他臨睡前還記掛著要去城裡賣糕點的事,又因為剛換了個地方, 夜裡睡一會兒醒一會兒, 難受極了。好在窯洞裡很暖和, 他也沒有凍著。
“裴大哥,這些油桐果是不是有些少, 榨油坊的人會不會不給我們榨呀。”孟冬蹲下身抓了一個油桐果子, 瞧了又瞧, 順便小小地伸了個懶腰。
“若是他們不願意的話, 我們出錢就是了。”裴應川打開蓋子看了看竹筒內部盤起來的蛇身,將其放進了背簍最底部。
他將孟冬昨晚送給他的手帕遞還給他,“先戴好。暫且當個麵巾用。等到進城的時候再買一頂帽子給你避風。”
“好。”孟冬沒有拒絕, 他知道他這傷本就最怕冷到吹風。
“係好了, 裴大哥,我們去村口等裴容吧。”他將裝有好點的小籃子輕輕地抱在懷裡,聲音悶悶的,與平日大不相同。
他的下半張臉被暗色的布包得嚴嚴實實的, 隻露出一雙清澈的眼睛, 此刻這雙眼睛正關切地盯著懷中的小籃子,十分專注。
裴應川替他撫平帕子上的褶皺, 而後又將繩結放鬆了一些,以免給他的臉頰留下紅色的壓痕。“不用去了, 裴容來了。”
“好, 那我們去找他。”
“裴大哥, 孟冬,是我來晚了, 東西都收好了沒?”裴容今日換了一身淡黃色的冬衣,在一片朦朧的天色中十分顯眼,也使得他整個人看起來活潑了許多。
“收好了!”是孟冬的聲音。
“那就好,那咱們直接就去吧。我今日帶的還有一些彆的。”
如此三個人也不再閒聊,急匆匆地下了小山坡便往大路走去。今日可沒得牛車坐,走著去要花好些時辰,誰也不想耽擱。
初冬的泥路被因為上了凍變得硬邦邦的,路上還有許多的車轍印記,三個人以最快的步速奔波了許久,還是花了約兩個時辰才走到了城門附近。
幸好他們出發得早,這會兒雖然已經太陽高懸,城裡仍有許多人,大集還沒有散。
走到城門口時,裴應川本想去李老伯的攤位上買些餅子充饑,不過他發現那位老伯今日並沒有出攤,周圍的流民也消失了大半。
小溪村離城裡較遠,消息不及時,看來這兩日又發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
“裴大哥,既然這那位老伯不在,我們便去旁邊買些熱湯麵吧。”裴容就近選了個小攤。
“好。”一行三人便在路旁找了個破桌子坐下。
“裴大哥,我和裴容在城門口支一個小攤子就好了,到時候你賣完了就來找我們。”
“好,我很快就會回來,不會讓你們久等的。”
“嗯。”
談話間,裴容已經接過了攤主婆婆手中的熱湯麵,飛快地跑回了位置上,“冬哥兒,這兩碗是咱們的,裴大哥,你的自己去拿吧。”
一碗熱湯麵五文錢,麵少湯多,除去這些還有一筷子的青菜。不過好在這湯底是骨頭熬的,喝起來也頗有滋味。
麵湯下肚,三人便覺得起早趕路的寒氣都消散了大半。
與此同時,小溪村裡。
“小叔,我要出去玩了。”秦書賀把布包藏進了冬衣裡,一麵注意著秦小雙的動作一麵快速地向門口溜去。
“你問你爹爹去,我可管不著。”秦小雙正忙著曬衣服,哪裡能注意到秦書賀說要去哪玩的事。
“爹知道的,我走了。”見秦小雙沒有注意到他,秦書賀打開院門,頭也不回地溜出好遠。
“快來,山子,我們快些去,要不然晚了我爹就回來了。”他偷偷溜到一處草垛裡,一見到等在那裡的王小山便立刻催促人跟他走。
“我都等了有一會兒了,不過那地方真的沒人發現嗎,要是我們去了都被彆人摘完了怎麼辦。”
“我說沒人就是沒人,要是有人去的話上次我早就帶著葉思流和他大哥去了,怎麼可能隻喊你去。”秦書賀掏出小布包背在身後,“說好了我分一大半,你分一小半。”
王小山覺得這樣也行,便拿出從家裡灶台下偷出來的冒著煙的木棍,和秦書賀一起烤起了火。
他們倆甚至還用稻草綁了一個火把,躲在草垛後麵商量了許久之後便從小路跑進了山裡。
山裡寒氣逼人,秦書賀一邊檢查他做的記號一邊領著王小山往山裡走去。
他記得要往村裡人采菊花的地方去,就在一個小山坡後麵,那裡有一棵野毛桃。野毛桃果子外麵的皮是黃色的,還有許多毛毛,結的果子有酸有甜,而且就隻他發現的這一棵樹的果子甜,其他都是酸的,特彆難吃。
秦書賀早就想進山去摘果子了,可是他爹管得嚴,他又怕果子被彆人摘去,這才忍到現在。
他在前王小山在後,兩個人一路磕磕絆絆地終於來到了秦書賀做記號的那塊地方。
“你等著,我去摘,掉到地上的你都撿起來。”秦書賀說著便飛快地爬上了樹,論爬樹,村裡所有的孩子都比不過他。
王小山曾經聽大人說過,這附近有狼窩,會吃人,於是他便小心翼翼地圍著那棵野毛桃樹打轉,不敢多跨出一步。
由於帶來的布包很小,一會兒便被秦書賀裝滿了果子,他手上臉上都是果子上的毛毛,癢極了。
“小山,你回去再拿個竹筐唄。”他趴在樹乾上向下問道。
“可是我認不得路怎麼辦。”王小山可不敢獨自一人在山林裡走路,要是迷了路被狼抓去吃了,到時候就再也見不到爹娘了。
“算了,你膽子真小,你就在這樹下等著,我回去拿。”
“我、我也害怕。”
“怕什麼,你就去樹上坐著我。”
一想到要一個人在山裡待著,王小山更怕了,他連忙用衣服兜起地上的果子,小聲說道:“我就要這些,樹上的都是你的,我不要了,我要回去。”
“你比葉思流膽子還小。”秦書賀雖然氣憤王小山毀了約,但也不敢真的讓他留在這裡,隻好匆忙下了樹,背著小布包把王小三帶出了林子裡,隨便還從他懷裡搶了幾個果子當做違約的代價。
把小布包裡的果子藏到草垛裡,他又回家取了個舊背簍,一個人進了山。
他這一路走走停停,不斷張望,想要再找些彆的果子。
“有人嗎……人……”
突然,不知道從何處傳來了一陣聲音,那聲音斷斷續續的,好似是從地裡傳來的。
秦書賀背著背簍一動也不敢動,直到人聲再次響起,他離開撒腿朝著反方向跑去。
“救命啊,有鬼啊,爹!二叔!”他越跑越快,越怕越急,甚至連路都不敢仔細去看。
“撲通!”
“二——”
隻聽得一聲悶響,秦二郎連人帶背簍摔進了一個大坑之中,不過因為那背簍的緣故,他整個人恰好被卡在其中。
突如其來的遭遇讓秦書賀慌了神,他蹬著腿劇烈掙紮,周圍的土塊簌簌掉落,哭聲也越來越大。
“你聽見沒,好像有小孩的聲音。”一個閉著眼的男人正半死不活地虛弱開口道。他的旁邊坐著一個高大的年輕漢子。
“好像是……我去看看。”剛剛折返回來的年輕漢子不得不再次起身查看。
“看什麼……孩子也救不了我們……”正閉眼休息的男人說完後便沒了力氣,躺在地上歇息。
那個高大的年輕漢子名叫周平,他身側躺著的那位名叫嚴誌武。
之前南溝村傳出來這山上有野豬的事,他們二人便收拾東西進了山,後山很大,他們一路循著蹤跡來到了小溪村這裡。野豬算是野味,誰打了就算是誰的,因此也算不上是越界。
原本二人以為這山上的野豬還小,沒什麼威脅,誰料卻看到了一隻正在覓食的成年野豬,兩人狩獵未成,反倒被野豬追著跑,逃跑的時候慌不擇路,雙雙掉入了這深坑裡。
這深坑並不算太深,隻是周圍都是濕滑的土壁,他們試了任何辦法都沒逃出去,這一困就是好幾天,眼下兩人身體虛弱,又餓又渴,幾乎是等死的狀態。
逃是逃不出去了,隻能寄希望村裡的人能來找他們。
周平扶著洞壁,循著聲音進入了另一處漆黑的洞內。
這深坑內有許多狹小的洞穴,每個洞穴都通往不同位置,裡麵黑乎乎的,有些還積著水,又濕又潮。
他用石頭在洞壁上劃上一道深痕用以當做記號,一路循著聲音轉了兩轉,終於見到了一處光亮,自然也看到了頭頂上正在掙紮的秦書賀。
“孩子,你、你先不要動了!”
他的聲音虛弱無力,泛著回音,秦書賀聽著與鬼叫無異,他拚了命地想要掙紮上去,誰料洞壁一滑,整個人掉了下去。
周平來不及去接人,秦書賀就連人帶背簍摔進了水裡,好在這水不深,他人又小,下麵墊著個背簍,除了頭有些疼,彆的都沒什麼大礙。
周平把摔暈了的秦書賀扶起來,帶他走出水窪。
“你是哪家的孩子?”
秦書賀一動也不敢動地看著眼前披頭散發的男人,直到對方開口他才哇一聲哭了出來。
“爹……”
“彆哭了,你和我一樣,都掉進了這深坑裡。”周平也沒什麼力氣勸他,隻能等人哭夠了再說。
秦書賀扯著嗓子嚎了半天,終於看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原來不是鬼,是另一個掉進深坑裡麵的人。
“我、我是小溪村的,我要回去,我要我爹。”
他正說著,忽然瞥見陰影裡又走出一個漢子。
“周平,你救了這孩子也無用,都是與我們一起等死罷了。”嚴誌武用手舀了一點水,看了又看,最終還是沒忍住喝了一點。
第065章 第65章 賣蛇
“彆喝了, 這水喝了上吐下瀉的。既然這孩子也在這裡,那麼小溪村的人自然會來尋的。”
“他們來了就會救我們了嗎,說不定到時候你與我都被餓死了。”
“我這裡有、有果子, 你們要吃嗎?”秦書賀不是很清楚兩個村之間的舊事, 他隻是覺得這兩人臉色很白, 沒有力氣,好像快死了一般。
“你有果子, 在哪?”嚴誌武一聽便甩開手中的水, 踉踉蹌蹌地爬了過來。
秦書賀捂好衣服, 從荷包裡掏出了幾顆果子遞給他們。
周平看著秦書賀衣服下仍有圓圓的起伏, 有些擔憂,他害怕嚴誌武為了這些吃的會對這個孩子不利,畢竟誰也不知道他們還會在這裡待多少天。
他接了果子把這孩子推到了洞穴一角蹲著, 抬頭看了眼天空, 寄希望於小溪村的人。
幸好二人吃完秦書賀帶來的果子後也恢複了一些力氣。
周平看了看縮在牆角哭泣的秦書賀,忽然記起了家裡人。
進山打野豬這件事,他的家裡人都知道,而且臨走時周平還特意交代過, 他這一去要好幾天, 讓家裡人放心。卻沒想到自己被這深坑困住,說不定家裡人還在等著他的好消息。
“你來, 我們先去沒有水的地方。”周平有氣無力地喊著秦書賀。
“好,你們不要吃我。”秦書賀甩了甩身上的水漬一邊發抖一邊起身跟著周平離開。
他們二人走後, 嚴誌武不得不起身一起離開。
洞穴裡的水冰冷刺骨, 每走一步都讓他們三人心尖發顫。
周平原本準備原路返回, 誰料之前做好的記號再也摸索不著,嚴誌武本就是跟著他來的, 當然沒做記號。因此他們隻能胡亂向前走,不過這洞越來越狹窄,他們不得不彎著腰前進。
走了一刻鐘之後,周平便聽見最前方的那孩子忽然大叫出聲。
“前麵有光!很亮!”秦書賀欣喜地說道,他個子小,力氣多,雖然害怕,卻也隻能跑到最前麵為三人探路。
“我看到了,前麵還有樹根!”
“哪裡?”聽到此話,跟在最後的嚴誌武立刻加快了步速。
三人走到一看,他們不知來到了哪個深坑的最底部,洞壁上不再是濕潤的泥土,而是料峭的石頭和盤旋的樹根,不知道能不能爬上去。
“這有個小鞋子。”秦書賀撿起旁邊的石頭縫裡已經褪了色的紅色虎頭鞋。
“鞋子?”周平還以為是大人的布鞋,誰料接過一看竟是一隻孩子的虎頭鞋。而且這虎頭鞋他看著非常眼熟。
“誌武,你來看看,這鞋樣和繡花與我的那雙一模一樣。”
“你的那雙不是許大娘給你做的嗎。”許大娘就是周平的奶奶。
“是,所以我說是一模一樣。”想及此,周平忽然記起他娘曾經告訴過他的那件舊事。
他奶奶做的虎頭鞋為何會出現在這裡,而且這雙鞋看著已經非常舊了,不知道在這裡待了多少年。
“之前小溪村的人沒來的時候,這不也是咱們村和另一個村的地界,許是誰家扔了不要了。你奶奶手藝這麼好,村裡哪個孩子沒有一雙她做的虎頭鞋。”
周平收好虎頭鞋,沒有再說下去:“不說這個了,你看看我們踩在石頭上抱著樹枝能不能上去。”
他們所處的深坑積水比之前少一些,不過依稀能夠發現積水衝刷的痕跡。
嚴誌武與周平一邊商量一邊觀察著地形,最終他們決定由周平托底,嚴誌武踩在他身上增加高度,而後再試試能不能扒住石壁爬上去。
兩人試了又試,奈何仍舊夠不著石壁和樹根。
周平看了看蜷縮在一旁發抖的秦書賀,把人抱了起來,“等會兒你就踩在我們倆身上向上爬,要是能夠住那上邊的樹根你就得救了。”
“這孩子能行嗎?”嚴誌武可不敢相信這小毛孩,“要是他沒扒住掉下來了怎麼辦,要是他上去了不找人來救我們——”
“一個小孩子,總不能讓他跟我們在一起等死,試試吧。”周平也累了,趁他現在還有力氣,能救一人便是一人。
“好……”這洞內過於寒冷,秦書賀實在是待不下去了,他後悔極了。
說罷周平和嚴誌武便靠著洞壁站了起來,秦書賀扒住兩人慢慢地向上爬,奈何他手腳冰涼,爬了好幾次才成功地爬到嚴誌武的肩頭上。
他一邊發著抖一邊從嚴誌武的肩膀上站起身,雙手死死地扣住洞壁上的泥土,不敢有半點分心。
等到身體平穩之後,他看了看上方不遠處凸出來的樹根,心一橫便跳了過去。
隻聽得幾聲撲通過後,他身上藏著的果子全都掉進了水底,他的一隻手臂也抱上了樹根,隻不過半邊身子正在半空中晃蕩。
“誌武,快伸手去托一托他。”
眼看這孩子隻差一步就能上去,嚴誌武也不敢耽擱,伸出胳膊托住他的鞋底,把人往上送,不過就因為托這一下,他與身下的周平全都失去了平衡跌進了水裡。
秦書賀卻因為借了嚴誌武的力一下子拽住了樹根,他使出平時爬樹的力氣,雙腳蹬在洞壁上,慢慢地向上爬著,眼看著離洞口越來越近。
一下兩下,憑著體重輕和常年爬樹摘果子的優勢,秦書賀很快就爬到了距離洞口半米的距離。
也就在這時,他發現了旁邊的石頭上還掛著一件小衣服。
終於,在快失去力氣之前,秦書賀的一隻手扒在了洞口上。再然後他便一個翻身回到了地麵。
“你們等著,我、我去找我爹回來救你們。”秦書賀說著把身上的果子全都扔進了洞底。
周平撿起剛剛被秦書賀扒拉下的舊衣,又看了看之前的虎頭鞋。這兩樣分明就是孩子的東西。
城裡。
裴容和孟冬在一個賣油果子的攤位旁支了個小攤,兩人把用模具做出來的糕點放在最外側,而後才是用紅色茱萸果子點綴的那些,小攤邊上則擺放著裴容之前釀造的各種果酒。
“要不要嘗一嘗,是酸甜的,沒有酒味。”裴容拿出用來試喝的一小壺酒,用竹杯給孟冬倒了一些。
“好呀。”聽裴容說沒有酒味,孟冬便取下臉上的手帕放心地接過了。
果酒一入口先是一股奇怪的味道,不過喝下去之後這股味道就變成了酸甜的滋味,雖然不合孟冬的口味,但是他覺得比之前在桑哥兒家喝的那種要好喝一些。
“怎麼樣,你說我定價三十文一壺行不行。”
裴容準備的壺也是用竹筒做的,容量不是很大,孟冬覺得也算劃算便點了點頭。“嗯,可以,要是我喝了一定會買的。”
“這糕點怎麼賣。”他們兩人正商議著就見一年輕漢子同一位小哥兒來到了攤位前。
“最外麵這些是五文一塊,帶有紅果子的則是七文一塊。這紅果子滋補養神,最適合小哥兒和女子吃了。”裴容一開口便把糕點的價格提升了兩文。
孟冬看得驚訝,不過也在一旁不斷地應和著。“這裡還有用李子釀的果酒,甜甜的,可以配著栗子糕一起吃。”
聽他們二人說完後,那個小哥兒最感興趣的居然是旁邊擺放著的果酒,他接過裴容遞來的小杯子嘗了一嘗,覺得滋味不錯,便問了價格買了一壺。
“小哥兒識貨,這一壺三十文。”裴容把酒壺擦了擦放入了小哥兒的籃子裡。
見此那位小哥兒旁邊的漢子也指了指有紅果子的糕點,“這個先包五塊吧。”
“好。”孟冬得了話便開始用油紙包裝,裝好了遞與那漢子,收了三十五文錢。
等到兩位顧客雙雙離開後,他與裴容不由得都露出了笑容。
“沒想到剛擺好就能賣出這麼多,冬哥兒,你算錢倒是比我快多了。”
孟冬將涼透的雙手放在麵頰上取暖,聞言解釋道:“之前裴大哥要學算經,我跟著學了一些……算不得什麼的。”
“怎麼就算不得什麼了,這說明你是個聰明的小哥兒。”裴容毫不吝嗇地讚美道。
再說裴應川這邊,他進了城第一件事便是打聽了賣肉的市場,一路加快腳步趕往那裡,也是他運氣好,趕在收攤之前買下了一大一小兩條黑魚,花了一百多文,這魚不常見,因此價格貴了一些。
買了魚之後,裴應川依照謝小三的話,在肉攤附近找了個空地放下了背簍,直接擺起了攤,當然也交了攤位費。
將一切安排妥當之後,便把處理好的銀環蛇擺在了攤子上。
這蛇已經死去了兩日,身子早已僵直。不過好在之前已經給它定了形,最大限度地保留了這條蛇的外觀,這樣可以賣出一個更高的價錢。
他剛將蛇放好,周圍便湧來一大批來看熱鬨的人,一個兩個圍在他的攤位打聽起他這蛇是怎麼抓來的,當然也有一些認識這種蛇的,一邊稱讚裴應川膽子大,一邊悄聲問他多少錢能賣。
其實裴應川也不知道該定多少價格合適,來問價的有許多人,他卻從未開口說過價格,先讓這些人自行抬價。
不過問價的人一多,他心裡也有了個大概價格,這些人中,給價最高的便是三兩銀子,最低的則是一兩銀子。
旁邊時不時還有一些進城賣野味的獵戶前來打探消息,問他是從哪裡抓來的,還說讓他不要輕易賣掉,這東西蛇膽蛇毒都值錢。
第066章 第66章 帽子
熱鬨看夠後, 周圍聚集的人慢慢散去,隻有零星幾個人還在觀望,裴應川看過, 留下來的這幾人都是之前開過價的。
趁此機會他便把之前撿來的獾子牙也拿出來擺在了一旁, 看看是否有人來問價。
裴應川依稀記得, 這獾子牙一般是當做文玩出售,很少用作他用, 不過擺在攤位上也好過一直留在家裡無人問津。
來來回回經過了好幾撥人來問價之後, 一個蓄著胡須的中年男人最終出了三兩並五百文的價格, 與他拉扯了一番之後, 兩人最終以三兩並八百文的價格成交。
將蛇賣出去之後,攤位上就隻剩下幾顆不起眼的獾子牙,當然裴應川也收獲了幾道覬覦的目光。
察覺到有人盯上了他之後, 他便將攤子一收, 迅速地隱匿進人群之中。
背簍裡還有之前孟冬與裴容撿來的油桐果子,裴應川去了另外一條偏僻街道打聽之後才得知,榨油坊就開在離城門口不遠的地方。因此他便改變了計劃,準備先去給孟冬買一頂帽子。
街上行人漸少, 周遭的叫賣聲也漸漸停息, 算算時辰已經到了吃午飯的時候了。裴應川去往書店買了兩本書,一本是類似三字經的啟蒙書籍, 一本則是關於木工技藝的工具書。
做完這些後,他便調轉方向進了一家賣飾品的鋪子。
這家鋪子裡除了各色各樣的發帶、首飾, 還有許多手帕鞋襪之類的東西。
見他進店, 立馬便有小二迎了上來, 問清楚裴應川是要買帽子後便帶他進了最裡側的櫃台,那裡陳列著許多造型可愛的帽子。
剛剛入冬, 店裡的皮毛帽子很受歡迎,因此陳列的帽子裡大多數都是毛茸茸的,看著十分柔軟。
裴應川一時有些挑花了眼,他不知孟冬喜歡什麼樣的,猶豫著要不要先去把孟冬帶來。
他沿著櫃台一頂一頂看去,小二見他瞧得認真便也沒有打擾,忙著去招呼彆的客人。
許是太多顏色看著雜亂,裴應川的目光落在櫃台外側,一頂鑲著一圈白色絨毛的皮毛帽子上麵。他拿起之後放在手中試了試觸感。
絨毛的長度適中,柔軟保溫,卻又不會太過厚重,很適合孟冬。
裴應川花了兩百文買下了這頂帽子,而後又花了六十文給孟冬買了一副厚實的手套。
後來他又去旁邊的櫃台看了看,給嬸子家的螢兒買了一個墜著珠子和毛球的發帶,臨走時去旁邊的鋪子給進兒帶了些糖果子。
……
“沒想到今天隻剩下這幾塊糕點了,看來大家都是喜歡花樣多的那一種,看來日後不需要做那麼多模具了,放點紅果子就行。”
裴容歡快地將剩下的三五塊糕點和周圍的攤主們換了些彆的吃食,有糖葫蘆和油果子。
“這個給你,我不愛吃山楂。”
孟冬幫他把果酒收好,接過了裴容遞來的糖葫蘆。
“裴容,我們來算算錢吧。”他咬下一顆糖葫蘆,正準備坐下卻突然被這糖葫蘆酸倒了牙,顧不得太多的孟冬隻好找了處亂草堆把山楂給吐了出去。
也不知是何原因,他吃的這一顆山楂特彆的酸,雖然隻咬了一口卻也讓他緩了許久。
“是我不好了,冬哥兒,快喝些這個。”裴容見狀立馬把果酒遞到了孟冬身邊。
一大口果酒下肚,那股酸意終於消退了許多,隻不過很快孟冬覺得自己的肚子也難受了起來。
“出什麼事了,哪裡不舒服。”裴應川剛到,隻看到了孟冬捂著肚子不舒服的場景。
“沒事,剛剛吃到了一顆特彆酸的山楂。”
見他吐得如此難受,那位賣糖葫蘆的小哥兒也有些不好意思,連忙把自家的飴糖送了過來。
裴容沒有客氣,接過來送入了孟冬嘴邊。“先吃些糖壓一壓。”
孟冬本欲開口拒絕,誰料剛一張嘴唇邊就被送來一塊飴糖,他雖無奈卻也隻能張嘴含下。
“已經沒事了。”孟冬咳嗽了兩聲,他還有一點點的不舒服。
“你愛吃甜的,受不了酸的。”見他麵色恢複如常,裴應川鬆開攬著孟冬的手,提起了旁邊他剛剛扔下的背簍。
“我猜也是。這果酒就有些酸味,冬哥兒就不愛喝。”裴容也把攤子收好,幾人準備一起返程回村。
孟冬走在他們兩人中間,一會兒看看裴應川一會兒看看裴容。他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發現他受不了酸味的,裴大哥還知道他喜歡甜味的……
沒等孟冬想明白,一頂漂亮的白色帽子就落在了他的頭頂,帽子很輕,也很柔軟。
“這是……”
“戴上帽子便不會吹風受寒,也不會頭疼。”裴應川動作輕柔地撫平了帽子上的折痕。
聽他如此說,孟冬心虛地摸了摸下唇上的血痂,還好,沒有再次開裂。
“裴大哥,蛇可賣出去了。”裴應川抓到了毒蛇的事秦二郎已經告訴了他,裴容也希望他能將蛇多賣些錢,這樣便能和孟冬一起過個好年。
“嗯,還是聽了謝小三的主意,去了賣肉的鋪子旁邊擺了攤。”
“那就好。”孟冬也替他開心,悄悄地牽住了裴應川的右手。“那些油桐果子呢。”他第二關心的就是這件事了。
“我看隻有那麼一點,榨油坊不一定願意給榨。”裴容還有些不確定。
“確實是這樣,不過我多買了一些茶油,之後那油坊的主人便同意了。”
“茶油可是個好東西,這買賣也算劃算。冬哥兒唇上有裂口,也可以直接用茶油擦一擦,不過我聽說這油有一股怪味。”
孟冬扭過頭看了看裴應川身後的背簍,沒聞出什麼怪味,不過他倒是發現這個背簍是個新的。
他的步速慢了下來。“裴大哥,你換了一個新背簍。”
“這個新的是要賠給二郎的,之前抓蛇的時候我割破了他的背簍。”
已經過了晌午,三人一路步行回村,途中還將剩下的兩塊糕點以及換來的油果子當作午飯吃了,直至下午兩三點時,他們終於看到了回村的小路。
孟冬和裴容要回草屋去算錢,裴應川則要把新背簍和獾子牙送還給秦二郎,因此三人便在路口上分開。
裴應川先去了嬸子家裡,將給兩個孩子買的東西放下,茶油也分了一半給嬸子一家。
之後他便一路向著秦二郎家中走去,還未走近便看見秦小雙正在院子外麵喊秦書賀的名字。
“小雙,還沒找到嗎,這孩子,偷偷出去玩還敢不回家吃飯,我去把那渾小子找回來。”秦大嫂一邊說一邊提著掃帚開了院門。
“大嫂,還是我去吧。”秦小雙還是很疼他這個小侄兒,每次都是嚇唬嚇唬他,可若是真的讓他大嫂出馬,那秦書賀可就不是挨一頓罵的事了。
此時察覺到不對勁的秦二郎也出來查看情況,“怎麼了,書賀那孩子還沒回來?現在都過了吃午飯的時間了,要不要我出去找找。”
“不用了,二弟,小雙,我去。”秦大嫂打算親自出馬去管教孩子,不顧小雙的阻攔高聲喊著秦書賀的名字出了門。
剩下秦小雙和秦二郎站在院門口,默默希望秦書賀能快些回來。他們倆正說著,卻見裴應川自小路上走出。
秦二郎一見是他,當即跑出來迎接。“裴大哥,你怎麼這個時辰來了。”
“二郎,小雙,我是來還背簍的。”見秦家似乎有事要商量,裴應川也沒多留,匆匆交代了那獾子牙的事後便打算離開。
“爹,娘,二叔,小叔,奶奶,我掉坑裡了。”
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秦書賀號啕大哭地跑進了幾人麵前,渾身上下基本濕透,沾滿了泥巴和臟汙。
“書賀!你這是怎麼弄的,有沒有事。”秦二郎離得最近,他一把將秦書賀揪住開始盤問。
“二叔,我去山裡找果子的時候掉進水坑裡了,那裡麵還有兩個人,他們快要餓死了,是他們把我從水坑裡送出來的……”
“是不是後山的深坑。”秦小雙把孩子從秦二郎手中抱了過來,輕聲哄著。
“我不是從那裡掉進去的,……我從彆的地方……水很深……坑外麵有一棵枯樹,小叔,我娘呢……”後麵的話他說得斷斷續續的,十分含糊。
一看這孩子就是受了驚,秦小雙連忙把人帶到屋內去換衣服。
秦二郎聽得也不甚明白,不過他卻清楚地記得,秦書賀說的這深坑就是他和裴應川曾去過的那一處。
聽此裴應川也在暗自思量,他確認見過一個深坑,也用了一棵枯木堆在一旁警告過路的人。
“裴大哥,是那裡。怎麼辦,會不會死人,我得去喊二叔去!”秦二郎越說越慌神,畢竟是人命關天的事,依照秦書賀所說再慢一點人就死了。
“二郎,先彆急,既然你侄子都說了位置,那就不會跑錯地方。你去告知村長,我去村裡喊些人去那深坑周圍探查,晚些你趕過去就是。”
“好,裴大哥,還是你考慮周到些。”秦二郎還有些著急,頭腦發暈。原地冷靜了一會兒之後便與裴應川一起出發離開了院子。
他們兵分兩路,秦二郎去找村長,裴應川則是去村尾找人。
裴應川一路走一路尋人,奈何村裡的壯年漢子大部分都不在村裡,都趁著農閒去了城裡打短工,也不能讓女子和小哥兒跟著他冒這個險。
“坑裡有人,莫不是南溝村的,他們是怎麼掉進去的,是不是趕野豬去了。”
“誰知道呢,說不定是進山撿果子的時候不小心著了道……”
他說完情況後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不過卻沒看到一個合適的人選。
“裴叔,我和我舅舅跟你去。”
不知是誰說了這麼一句,裴應川接過一位好心的大娘遞來的麻繩應聲看去,隻見葉湧泉和另一個年輕漢子正朝著他這裡走來。
這位年輕漢子似乎隻有十八九歲,看著並不比葉湧泉大出多少,麵容白皙,身材瘦弱,看著不像是個做農活的,反倒是一身的書卷氣。
“好。”事態緊急,裴應川沒得選。
第067章 第67章 救人
“嗯, 舅舅,我們跟著裴叔走吧。”葉湧泉說道。
那年輕漢子也就是李承望點了點頭,隨手拿了一根樹枝引燃, “湧泉, 洞內寒冷, 帶上這個可以生火驅寒。”
“泉小子,有沒有飴糖或者窩頭。”裴應川多問了一句, 僅有火取暖不夠, 依照秦書賀所說那兩人受困許久, 十分虛弱, 能不能拉住麻繩都是個問題。現今最重要的是讓他們吃些東西。
“有。”葉湧泉二話不說快速跑到灶房裡找吃的,豈料李霜聽見這動靜,早早地就將吃食準備好了。
趁此時裴應川也與葉湧泉的舅舅測試了一番這麻繩的結實程度。
等到葉湧泉拿好東西出來後, 三人臨時商量了一番便立刻出發去往那深坑所在的地方。
同時, 秦二郎早已到了葉正榮家裡喊人,幸虧葉正榮和饒碧玉今日都未出門,聽秦二郎說明完情況之後,葉正榮立刻喊了村口幾戶人家裡的漢子, 還卸了門板準備將人抬回來。
一行人到了村尾打聽到裴應川他們已經前往山裡去了之後, 便加快腳步尋了過去。
“這麼久了,那孩子怎麼還沒叫人來救咱們。”
“再等一等, 那孩子許是還沒趕回家。”周平擔憂地看向天空,他的聲音蒼白無力, 旁邊的嚴誌武也好不到哪裡去, 昏昏欲睡, 時夢時醒。
他們倆為了救那孩子用了許多力氣,若是沒人營救, 隻怕挨不過今晚的寒夜了。
“小溪村的人和咱們村的人,不對付,不一定來……”
“有人嗎?”
嚴誌武的話音未落,隻聽得洞口上方忽然傳來一道少年人的聲音,聲音很響,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的。
這下他也顧不上虛弱的身體了,立刻攀著洞壁起了身,“有人!有人……”
周平的嗓子已近半啞,他隻能一路蹚水來到了洞口最底部,使出渾身的力氣拍打著水麵。
飛濺的水流聲很快就吸引了裴應川的注意力,這洞口有些深,而且山裡天色本就昏暗,時間越來越晚,他們不能看清底部的情況。
“有人,我聽到聲音了。李兄弟,勞煩你將……。”裴應川還未問完,李承望立刻將火把遞與他。
將火把係在麻繩上之後,裴應川又將葉湧泉遞來的吃食綁在了最底端。為避免意外發生,他們撤開了一些距離。
“湧泉,我把這繩子係在你身上,你站在洞口處把火把和麻繩送下去,順便觀察下麵兩人的情況。”
“李兄弟,你與我一起拉著繩子,以免湧泉不小心掉下去。”
為了容易施救,洞口處的遮擋被他們儘數拖開,現在就是光禿禿的一片,隨時都有滑落掉下去的可能。葉湧泉年紀尚小,體重較輕,他與李兄弟合力還能立刻將人拉上來。
“好,我去了。”葉湧泉沒有耽擱,半蹲在洞口處將吃食和火把小心地送了下去,他身邊的麻繩飛快變短,洞內的情況也在火光的映照下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來了,來了!”看著越來越靠近的火把和吃食,嚴誌武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一下子跑到了周平身邊,直勾勾地盯著繩子看。
幾秒後,周平看著墜到他身前的麻繩,一把拉住,取下了吃食,又將火把插在了洞壁上用於照亮,旁邊的嚴誌武吃了些糖和窩頭,終於有了點力氣。
“周平,我頭暈眼花讓我先上去吧。”
“行。”
“有人,我看見他們了。”葉湧泉聽見聲音後便往裡大聲喊著:“把繩子係在腰上,我們把你拉上來。”
“湧泉,你來,把腰上的繩子解了,站在我身後。”裴應川吩咐道。
“好。”
通過繩子感受到洞穴內部的動靜平息了之後,裴應川用麻繩纏著手走近打量了一眼,果然看見了兩個黑影。
“開始了。”他對著洞口喊了一句,見裡麵沒有聲響後便示意李承望和葉湧泉開始用力。
“等等!”是秦二郎跑了過來,“裴大哥,湧泉,先彆拉,村裡人來了,大家一起。”
聽此正準備使勁的葉湧泉和李承望都鬆了手,裴應川也解開了纏在手上的麻繩。
“他們怎麼不拉了,是不是拉不動。”嚴誌武有些著急。
周平無奈道:“或許是。”他將撿來的舊衣和虎頭鞋甩乾水,塞進了衣服裡,有件事他要回去問一問。
等到葉正榮帶著人到來時,山裡已經是一片昏暗了,“情況怎麼樣?”
秦二郎立刻回答道:“沒事,下麵那兩人已經準備好了,裴大哥說可以直接拉繩子了。”
“這麻繩很粗,經得起一個人的重量。”裴應川隨後說道。
“這樣就好,咱們依次站開,一起使力。”葉正榮說著便拿起了地上的繩子。
身旁的葉湧泉見此連忙吹了吹手心破皮的地方,也準備上手。
裴應川看過立刻叫停了葉正榮,“葉大叔,這麻繩太粗,若是用力拉隻怕會磨傷手心不好使力。”
“這該怎麼辦。”葉正榮一時也沒有辦法。
秦二郎抓起繩子一看,“這繩子又粗又糙,摸著就難受。”說著他上手拉了一下,僅僅一下就感受到了疼痛。這繩子本就編得粗糙,不是用來拉東西的。
“先用這個湊合。”裴應川撿起地上的枯樹枝,剝去外層的樹皮,將麻繩纏繞幾圈,係成結,而後給其餘人演示道:“這樣就不必拉繩子了,隻用抓著樹枝的兩端向後一直拉即可,能讓大家省些力氣。”
“好,這樣也可。”葉正榮看了看覺得這方法可行。
秦二郎湊近裴應川身邊,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裴大哥,裡麵的人沒事吧。”
“沒事。你侄子如何了。”
“好著呢,我大嫂已經教訓過他了。”
裴應川還以為秦家人會安慰一下被嚇到的秦書賀。
葉正榮一一吩咐眾人學著裴應川的模樣係了繩結以免磨手,而後便指揮大家用力拉繩子。
“舅舅,你的手有沒有破皮。”
葉湧泉因年紀小,被葉正榮換了下來。
他吹了吹手心受傷的地方,來到李承望身邊問了一句。他舅舅本就是個文弱書生,出力氣的活他乾不來。
李承望握緊了樹枝,將上麵的血跡抹去,“湧泉,不必管我,你去休息就好。”
葉湧泉無奈退至一旁,他舅舅就這個性子,能出力的便不會袖手旁觀。怪不得他娘整日說他是個實誠漢子,就是話少了點,像個悶葫蘆。
所有人一用力,繩子立刻繃緊,原本安穩站在洞底等待被救的嚴誌武猝不及防地被拉升了起來,而後一下一下被拉到了洞口處。
“人來了……”聽到洞口處傳來的聲響,周平知道嚴誌武已經被救了上去,他將重新被扔下來的繩子係在了腰間,確認自己被綁得結結實實之後使勁一拽,而後便立刻被拉了上去。
隨著身體越升越高,他的腰腹被勒得死緊,黑暗中好似有什麼東西掉了下去,撲通一聲,並不明顯。
周平一摸衣服中的虎頭鞋,卻發現它早已消失不見。幸好他懷中還有那件舊衣。
隨著高度一點點上升,周平看著四周的火光和湧動的人影,眼睛一花頭一栽,竟是立刻昏睡了過去。
亂糟糟的聲響中,葉正榮喚人搬來門板,把這虛弱無比的兩個人抬回了村裡。裴應川和秦二郎以及葉湧泉他們留在了最後。
“稍等,我把這洞口堵住。”裴應川把枯樹重新覆蓋在了洞口上,之後便與他們一起離開了此地。
一行數人點著火把進了村,最先遇到的便是得知此事匆匆趕來的秦大郎,在聽了秦書賀說是這兩人救了他之後,他便立刻往後山趕來,誰料這會兒人都救上來了。
如此他便讓葉正榮把這兩人抬到秦家去,由秦家人照顧他們直到醒來,也算是報答秦書賀的救命之恩。
人已救出,現在時間已晚,裴應川也沒什麼待下去的必要,同秦二郎告知一聲便準備離開。
此刻秦家門口也聚集了不少看熱鬨的人,裴應川離去時看到了裴容,不過他左右看了一圈並未見到孟冬,便沒有打擾裴容先行離開了。
“湧泉,我們也回去吧。”李成望看了眼人群中的那人,眼中滿是落寞。
“好。”葉湧泉隨著他的視線看去,沒有多說什麼。
二人剛走到一半,卻見葉思流拿著個炊餅小步跑了過來。
“小弟,天都黑了,你怎麼跑來了。”
“娘在做飯,讓我來看看你和舅舅有沒有回來,大哥你不知道,我都跑了好幾趟了。”說罷葉思流咬下一口炊餅,“我還以為舅舅走了呢。”
“節都過完了,明日我便要回去了。”李承望道。
“舅舅,多留幾日吧。”葉湧泉勸道,他知道他娘也是這個想法。
“夫子隻允了兩日的假,我明日還要趕回城中去。湧泉,不必再提了,過年時我會再來的。”
說著他們也走到了葉家,此時李霜也做好了晚飯,連忙把這一大兩小喊進了屋。
“都快回來,天都黑了。湧泉,小望,沒出什麼事吧?”
“沒有。”
“那便好,快些來吃飯。”
舅舅明天就要離開,那真是太好了,這樣就沒人管他的課業了,葉思流走在最後偷偷地想。
第068章 第68章 故事
窯洞內, 孟冬繞著土牆來來回回走了許久還是沒有找到適合藏錢的地方,索性直接坐在了炕上,掀開被褥把錢全都塞在了最底下。
小心地鋪平被褥上的褶子, 他取下頭頂上的帽子, 摸了摸柔順的絨毛。
手感很好, 他很喜歡,有點像是兔子毛的觸感。想到此孟冬放下帽子, 跑去看小野兔了。
這隻小野兔自帶回來時就是奄奄一息的模樣, 經過他幾天的飼養之後看起來好像更差了一些。
“為什麼呢, 我都給你準備了這麼多的乾草, 而且這裡又靠近灶台,一點也不冷。”他將周圍的乾草撥開,放了一些乾苦菜進去。裴大哥說兔子喜歡吃這種菜, 他便準備了許多。
孟冬還想再看一會兒小野兔, 可是時間不允許,天快要黑了,他要準備做飯。裴大哥說是要去秦二郎家裡還背簍,隻是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到現在還未回來。
木桶裡的兩條黑色的魚潛在水底一動不動, 看著十分可怕, 他把蓋子蓋上這才能安心坐在旁邊生火。
火勢漸大,他去草屋裡找出之前發好的黃豆芽, 洗了洗,做了一盤清炒豆芽, 而後又拿出之前做的窩頭放在灶台上用餘火蒸著。
飯好後, 他便點起了油燈, 自己一個人慢慢地吃了起來。之前裴大哥說過,若是他未能準時回來, 讓他不必等他。
之後孟冬給灶內留了一些柴火用於給飯菜保溫,剩下的未燒完的樹枝則被他放在了火炕下麵,他洗了手臉,坐在油燈旁百無聊賴地盯著那兩條魚看。
這兩條魚十分凶猛,口中似乎有牙,他扔了些青菜進去又蓋上了蓋子。
外麵忽然傳來窸窸窣窣的一陣聲響,孟冬抬頭看去,隻見他心心念念的人正走了進來。
裴應川站在門口,正在等身上的寒氣消散。
“裴大哥,飯菜還溫著呢。”
“好。”感受到屋內的暖意,裴應川抬步走了進來。“今日村裡出了事,所以回來晚了些。”
“出什麼事了。”孟冬有些疑惑,起身把灶台上的飯菜端來。他十分好奇,出什麼事能讓裴大哥這麼久都沒回來。
裴應川接過陶盤,一抬眼便看見了他那雙充滿求知欲的眼睛,孟冬鮮少有這樣好奇的時候。
“算是一件大事。”他與孟冬一起在灶前坐下,將下午發生的事全都告訴了他。
孟冬聽了十分驚訝,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說秦書賀運氣好,還是該說掉進坑的那兩人運氣好。
“還記得之前桑哥兒成親的時候,葉大哥旁邊那一戶人家的院牆被野豬拱塌的事嗎?”
“記得。”孟冬點點頭,往灶裡添了兩根柴。
“我猜測,那日或許是他們進山追野豬,野豬受了驚這才衝進了山下。”裴應川覺得那兩人或許自那時起就被困在了坑底下。
這幾日村裡人不常往後山去,他去抓蛇那一天也未經過那邊,因此這兩人受困的事才一直沒有被人發現。
“那裴大哥這幾日你也不要再進山了,裴容說顧獵戶還沒有從山裡出來呢,說不定野豬還在山裡。”孟冬並不在意彆人如何,他隻關心裴應川。
“好。”裴應川之所以多說了幾句,隻是因為那兩人身份特殊,是南溝村的人。不知道出了這件事後,兩個村的關係能否緩和一些。
晚飯吃罷,裴應川和孟冬一起洗了碗筷,趁著灶內的火還旺著,他們倆便坐在灶台前一起盤點著今日的收獲。
“這個是什麼?”孟冬從那一小堆東西中拿出了兩本書籍。他隨意翻了幾頁,其中一本還能零星地認識幾個字,另一本上則全是圖畫和密密麻麻的小字,看起來都覺得眼睛疼。
裴應川從他手中抽出了第二本書,解釋道:“第一本是城裡的學堂用於啟蒙的書籍,第二本則是關於木工技藝的書。”
“第一本是留給我的嗎?”孟冬把書捧在手心,小心地翻看著。
“不止那本書,這個也是給你的。”裴應川將疊好的手套遞與他,“是和帽子一起買的。”
孟冬接了手套,心裡暖融融的。他將自己的凳子挪了挪,坐在離裴應川更近的地方,一下看看書本,一下看看手套,十分歡喜。
他的注意力全都被這兩樣東西給吸引過去了。
裴應川看他揚起的笑臉,心中柔軟,拿起手邊的書,借著油燈和灶火的光,翻看起上麵的圖解,同時等待著孟冬的下一句話。
“這個手套和帽子摸起來不一樣。裴大哥,你怎麼在看這本書。”
“晚上還是不要看這個了,這上麵的字那麼小,你說過的,對眼睛不好。”孟冬抓住了書籍一角,想要他把書放下,見裴應川一時沒有動作,又扯了扯他的衣袖。
“好,那我不看這本了,換一本書怎麼樣。”裴應川沒想到他的注意力又落在了這上麵。他收好書,轉而拿出了放在不遠處的雜記。
雜記很薄,上麵有許多誌怪故事以及風土民俗,用來解悶很是合適。
“要不要聽故事。”時間不早了,孟冬依舊十分興奮,裴應川倒是有些困了。不過他不想提前離開讓孟冬一人留在這裡,便想著念些故事給他聽,好喚起他的困意。
“好。”孟冬聽後,托著下巴神情認真地看著裴應川,眼神中滿是期待。
“聽不懂的就告訴我,我給你解釋……”
“嗯。”
隨意翻了兩頁後,裴應川選了一個不那麼恐怖的故事,“前朝有一村民,名吳宏。”
孟冬的目光落在書頁上,他也認識吳這個字。
“一日,吳宏途經一片鬆林,因趕路勞累便坐於樹下歇息,醒時忽見不遠處有一水潭,潭邊有一斷石,石下有一碑文,上書……”
他的聲音低沉柔和,語調平緩。孟冬聽著聽著便有些困乏,不過他不想錯過裴應川給他念書的時光,隻好倚靠在竹椅上強撐著睡意聽他講述。
“洞窟昏暗,不見日光。遠處傳來一股異香,吳宏……”
故事裡的吳宏受了鬼神迷惑,昏睡不醒。故事外的孟冬則是困意上湧,睡意漸濃。
他不甘心就這樣睡去,隻是腦袋越來越重,迫不得已彎下腰枕在了裴應川的膝上。
他暖乎乎的身體一靠過來,裴應川便漸漸放緩了語調,而後停了話音。
“吳宏暗道蹊蹺……”
“裴大哥……你怎麼不講了……”
迷迷糊糊的孟冬仍不忘開口催促。
裴應川垂下一隻手,輕輕地將他的身子調整到一個舒服的姿勢,而後摸了摸他被衣服壓出了紅痕的臉頰。火燒得有些旺,他的臉熱出了一團紅暈。
手指撫上那一團紅潤的皮膚,裴應川繼續開了口,“連忙大喝一聲,當即從夢中驚醒,醒時發覺自己正在一座繁華的酒樓之中。酒樓牌匾高懸,上書宴華樓,人稱城中第一樓,地處……價錢……”
裴應川停了話音,合上書頁。他實在未曾想到這誌怪故事也能給酒樓打廣告,看來古人也善用營銷之道。
他低頭望去,膝上的孟冬早已沉沉睡去。
裴應川將那本雜記隨手放下,小心地托起孟冬的身體將人放到早已燒熱的火炕上。
油燈快要熄滅,趁著這最後一點光亮他將孟冬的冬衣解下,給他蓋好了被子。
然而做完這些後他並沒有打算離開。
裴應川端起油燈,放輕了動作在火炕周圍四處尋找著,終於找到了想要的東西。
他打開油紙,用乾淨的布巾沾了一些脂膏塗在孟冬唇中受傷的地方。
做完這些後他才起了身,卻忽然聽見叮叮當當一陣亂響,似乎有什麼東西從被子下掉了出來。
油燈一照,隻見十幾個銅錢散落在他的腳下,有些還滾出了好遠。
裴應川看了看孟冬的睡顏,笑著將那些銅錢全都撿起來塞入了他的被褥底下。
時間不早了,他提著油燈,將那兩條黑魚以及野兔放在了離火炕稍近一些的地方,確認窯洞內一切無恙後才起身離去。
一出洞口,便覺得外麵的世界像是被冰凍了一樣,四麵皆是冷颼颼的寒風,向著村子望去也隻能看到黑乎乎的一片。
寒風很快就將他手中的油燈吹滅,裴應川隻能摸黑回了草屋。今日趕路疲憊,他與孟冬都需要早些休息。
……
次日一早,小河邊,準備燒水洗漱的秦小雙看著被凍得嚴嚴實實的水桶犯了愁,連忙喊了他娘,“娘,桶裡的水都結了一層厚冰。”
“喊你二哥去河邊再打些水來。”
“好。”秦小雙正準備去屋裡把秦二郎喊醒,誰料他二哥居然破天荒地早早地起了床。
“二哥,你今日怎麼起得這樣早,莫不是那倆人醒了。”
“沒醒呢,昨日何大夫走了之後這兩人就一直昏睡著,我都快被擠死了。”家裡人多,這兩人又是外人,秦二郎隻得被迫把自己的房間分了出來。
“那你快去河邊打些水回來吧。”
“行。也不知道南溝村的人什麼時候才能把這兩人接回去,我今天得去問問二叔去,他到底是個什麼打算。”
“你快去吧,我等著燒水呢。”秦小雙把木桶扔給了他。
秦二郎隻好抹了抹臉,用扁擔挑起水桶往小河那邊走去。
此時時間尚早,村裡沒什麼人,他走了一會兒便看到村尾有兩個人影,正朝著他走來,其中一人一瘸一拐的,另一人則是披散著頭發,看不出是誰,不過隱隱約約有些眼熟。
“那兩人是誰?”秦二郎停下腳步疑惑道。“難不成是南溝村的人,怎麼從村尾跑了過來。”
他放下木桶準備上前去看個究竟。
第069章 第69章 道謝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 他也終於看清了那兩人的麵容。
“顧獵戶,紀大哥,你們怎麼成了這個樣子。”秦二郎差點驚到合不住下巴。
原先威風的顧大哥不見了, 現在看著倒像是個流民, 渾身上下沾滿泥汙, 背上的武器也丟失了大半,而他身旁瘸著腿則是之前一起進山的紀興業。
“二郎, 快來幫我扶一下他。”顧如海這副樣子雖然看著慘了些, 但是他好歹沒受什麼傷, 紀興業這腿傷卻是十分嚴重。
“哦好, 顧大哥,之前跟你們進山的還有一人呢。”秦二郎扶著紀興業,同顧如海一起往紀家走去。
“那日你們離去後不久, 他也回了村。”
“那你們是出了什麼事, 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秦二郎聽身邊的紀興業不時地喊疼,有些同情他。
“沒什麼,隻是被一群野豬追了許久。”顧如海說著掏出了錢,“二郎, 這些你幫我送給紀家, 就當是給你紀大哥治傷的錢,至於其餘的, 等我回來後再解釋。”
“好嘞,不過顧獵戶, 你這是又要進山去?”
“對”顧如海迅速將自己整理了一番, 回答道:“前幾日抓到的獵物還在山裡, 我得儘快取回來。”
“原來是這樣,那……那野豬呢。”秦二郎好奇地追問道。
“我們隻抓到了兩頭小豬, 其餘的都跑散了。不過村裡人可以放心了,它們一時半會兒不會往村裡來。紀興業受了傷,我們不能久留,便沒有再追下去。”
秦二郎聽他這麼說,眼中滿是敬佩之意,“顧獵戶,你可真是厲害,紀大哥的事我來處理,你快些去取獵物吧。”
既然秦二郎知道了此事,不過一個早上,村裡人家家戶戶都知道了顧獵戶和紀家的大兒子進山打了兩隻小野豬的事,也知道他們還遇到了野豬群,十分驚險,還說顧獵戶是個有本事的人,毫發無傷地回了村。
等到顧如海把抓到的獵物扛回村裡時又引發了一陣大轟動,大家都去看這個熱鬨了。
兩頭小野豬尚未成年,此刻就擺在顧家門口,旁邊還有一些彆的野物,不過都沒人關注。
住在草屋的裴應川自然不知道此事,他用完早飯後就提著兩條魚計劃去拜訪那位裴大爺。
隻是他一進村就發覺了不對,家家戶戶大門都開著,隻是連一個看門的人都沒有。
不過他此刻也沒有時間去探查這是個怎麼回事,一路按照饒嬸子所說示去往了裴大爺家裡。
去往裴大爺的家的那條路兩旁有些小土包,而且這土包似乎有意堆成這個樣子的,不知道是作何用,已經長滿了枯草。
裴大爺的住所是和村裡大部分人家一樣,都是泥巴屋,一共兩間房,右邊那間小些的像是灶房,院子沒有籬笆,隻有一堆亂石圍成的一塊平坦區域。
中間那間房正鎖著門,看樣子主人並不在家。
“有人嗎?”裴應川高聲問了兩句,意料之中地沒有得到任何應答。既如此他也沒再等下去,準備回村去打探一下消息。
原路返回村中之後他遇到了一些結伴而行的村民,裴應川稍稍打聽之後才得知,原來是顧獵戶捉到了兩頭小野豬,村中人大部分正聚在他家門前看熱鬨。
於是問了顧獵戶的住址後,他便換了方向前進。
“顧獵戶,你這小野豬是不是要拿去城裡賣掉,我聽人說,成年的野豬,肉又柴又腥,隻有這種沒長大的小豬的肉要好吃一些。”
隔著老遠他就聽到了那邊傳來的話音,裴應川到地一看,隻見顧獵戶家門口裡三層外三層圍滿了看熱鬨的人群。
人群中還有一個抓著野雞看了又看的秦二郎,他身旁就是秦小雙和李嫂子以及幾個孩子。
“二哥,你選好了沒。”秦小雙催了一句。
見狀秦二郎拔了幾根黑藍色的羽毛,把野雞遞給了李嫂子,“嫂子,這些顏色鮮豔的就留給泉小子他們吧,書賀隻要這幾根就好了。”
“好。”李霜說罷給葉思流選起羽毛來。
周圍的人越來越多,秦二郎把羽毛插在衣服上擠出了人群,卻不料發現了提著兩條魚站在不遠處的裴應川。
“裴大哥,你也來看熱鬨了,怎麼還提著兩條魚。”秦二郎拉著他在一旁的柴堆上坐下。
“我原是想找裴大爺的,回村的時候聽到了這裡的聲音,所以便來看看熱鬨,二郎,你家裡那兩人,村長可……”
“那兩人還睡著呢,我大哥精心伺候著,不會有事的,至於我二叔是怎麼想的,我也不知道,到時候再看吧。”秦二郎在人群中搜索著人影,“你說你要找裴大爺,他今日正好也在,剛才我還看見他了呢。”
他們兩人正商談著,卻未料裴善章就在他二人身後聽著。裴應川和秦二郎就坐在他回去的路上,三個人怎麼可能遇不上。
“秦家二小子,還有……裴小子,你們兩人找我老頭子作何。”裴善章笑眯眯地問。
“裴大爺,是裴大哥找您,我隻是來看熱鬨的。”秦二郎不怎麼敢和裴大爺說話,他知曉自己性子不算穩重,害怕哪句話衝撞了這位老人家。
“裴大哥,你說吧,我這剛取下來的雞毛還要帶回去給書賀呢,我先走了。”秦二郎說罷便腳底抹油溜走了。
裴善章看著裴應川手上的提著的黑魚,臉上的笑意更深了,“裴小子,你這魚是從何處買來的。”
“裴老伯,這魚是從城裡買來的。昨日河裡撈上來的,一直用水養著。”
“二小子說你找我,是有何事?”
裴應川聽後沉默了一瞬,而後開口道:“裴老伯,之前撈魚那日,我從小雙的口中得知最先救了我的是您老人家,雖說現在才來道謝有些晚,不過這兩條魚……”
“不晚,我原先就不打算讓你知道此事的,我隻是在河邊發現了嗆水的你,真正救了你的還是秦家兩兄弟,不過這魚我就收下了。”這裴小子送的魚倒真是合他的心意。
裴應川沒有再回答,取下了掛著魚的草繩,遞給了裴善章。
“那日我曾說,要去你的窯洞看上一看,不知現在還能不能去。”
聽到這個要求裴應川有些猶豫,畢竟現在孟冬已經住了進去。
“可以,隻是我弟弟他已經住進了窯洞,您要去的話,我需要問一問他的意思……”
“無礙,我去草屋看看也好,許多年沒有往那邊去了。”
說起草屋,裴善章便記起了之前初到小溪村的場景,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那個匆匆建成的茅草屋竟然還未倒塌,不知道這年輕人用了什麼法子加固。
“現在可行,今日我這個老頭子恰好有空。”
既如此,裴應川便走在了裴善章的身後,同他一起向著草屋的方向走去。
這位裴大爺似乎對他很感興趣,不僅問了他是否見過徐夫子和何大夫,在得知他也去了學堂後更是十分驚訝。
而後更是問了一些關於小溪村風土人情的事,裴應川都一一應答,但他猜不出這位裴大爺為何要問這些。
幾個問題之後,兩人就來到了草屋。孟冬仍在窯洞裡,沒有發現他們。
裴善章看著變化巨大的草屋和空地,一時之間有些感慨,他繞著草屋踱步,注視著地上堆著的泥巴以及斑駁的土牆,“這草屋,已經與我記憶中大不相同了。”
“這一堆泥巴,可是從底下的小山坡上挖出來的?”
裴應川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是,冬日裡漚些肥,明年便能種些東西了。”
“你人雖年輕,主意卻多。”裴善章停留在草屋門口,看了看緊挨著泥灶擺放的那堆陶罐陶碗,來了興趣,“這也是你做的?怎麼會做成這個樣子。”
“這……這些都是我與孟冬閒暇之時隨意做的,陰乾時淋了雨,丟在這裡隻是為了裝些花草罷了。”裴應川沒有多說,因為那些瓶罐看著確實有些慘不忍睹。
兩人正說著,聽見裴應川聲音的孟冬找了上來,他最先注意到的是頭發都白了的裴善章。
“裴大哥,還有,裴老伯……”孟冬喊了人之後小步跑著來到了裴應川身邊,他不知曉這位老伯為何來了草屋,心中有些不安穩。
“冬哥兒,裴老伯想去窯洞裡看一看,可以嗎?”裴應川放低了聲音問道。裴善章應了孟冬的話音便蹲下身去擺弄那些小陶罐了,並未注意到這邊。
孟冬想了想,窯洞裡沒什麼不能見人的東西,便點了點頭。
他們說完,那邊的裴善章也起了身,說他要去那邊的水窪以及林子邊緣看一看,讓裴應川他們去做自己的事,不用關注他。
裴應川答應後便說若是他想要去窯洞裡,也可以隨時來找他們。
裴善章自是樂意,又與他們聊了幾句,將魚扔進木桶之後便去往草屋後麵了。
孟冬覺得這個老伯有些奇怪,雖然說話笑眯眯的,可是眼底並沒有笑意,讓人不知道要怎麼和他打交道。
第070章 第70章 戶籍
“裴大哥, 這個給你。”
裴應川低頭看去,孟冬遞來的是一塊疊得整整齊齊的布帕。
“什麼時候做完的?”
“剛剛做好的,你收著吧。”
裴應川伸手接過布帕, 放入懷中, “收好了。”
他二人說著悄悄話時, 裴善章已經走到了與南溝村交界的邊緣。
眨眼間已經是十幾年時光了,他的前半生忙忙碌碌, 未曾歇息過片刻, 還因此落下了一身傷病, 隻是到最後大半生的心血都毀在了一場戰爭中。
不過居住在小溪村的這些年也算是愜意。現在看來也不知道當初的決定是福是禍。
想這麼多也是無用, 他一個糟老頭子護好自己就行了,哪管得那麼多事。
他在一處背風的地方盤腿坐下,目光落在的地方恰好是他的居所, 看著那幾個小土包, 他的臉上浮現了一絲複雜的神色。
周圍寒風獵獵,他則是陷入了記憶之中。
差不多大半個上午過去了,裴應川已經又做好了好幾把竹椅,就連孟冬都準備燒火準備午飯了, 他二人還是沒見到裴善章回來。
“裴大哥, 這些竹椅都是要拿去賣的嗎?”孟冬百無聊賴地翻看著書頁,等待裴善章回來。隻不過那些書他自己一個人看有些枯燥, 隻能看一會兒便去找裴應川說幾句話。
“嗯。怎麼不看了?”
糟了,被裴大哥發現他偷懶了。孟冬拿起書本, 坦白道:“有好些時間沒有學了, 都快忘了……”
“明日我陪著你一起學可好。”裴應川淺笑道。
“當然好!”要是裴大哥能再給他讀那些鬼故事就更好了。孟冬把書本放平, 兩手托著下巴在心中默默地盤算著。
不過很快他又覺得這樣有些太過勞煩裴應川。思考了一會兒他最終做了決定,還是自己認真學比較好, 那樣便想看什麼就看什麼,也不用麻煩裴大哥給他念了。
嘩啦一聲,不知道是何處的水濺了出來。
孟冬放下書籍,連忙跑到木桶前查看情況,“裴大哥,這兩條魚怎麼這麼凶。”
“可有人在?”裴善章一麵高聲喊道,一麵走近了草屋。
聽到此聲響的裴應川,同孟冬示意後起身出了窯洞。
“裴老伯。”
“原來你在這裡。我老頭子是來同你告彆的,看也看了,魚也收了,我也該回去了。”
該看的都看了,該想的都想了,裴善章算算時間還想著趕回去吃午飯。
裴應川還想再留他,讓這位裴大爺去窯洞裡看看。
豈料他話還沒開口,裴善章繼續道:“也不必開口留我,我還記掛著早些回去將這魚烹了。”
也就在這時二人發現不遠處孟冬手中拿著書本跑了過來。
“裴大哥,那魚打翻了木桶跑了出來,還把水濺到了我的書上。”
“裴老伯,去看看吧。”裴應川接過孟冬手中的書向著裴善章開口道。
“好,我去看看是怎麼一回事。”
孟冬連忙跟在了裴應川身後。
三人到了窯洞一看,隻見兩條魚在泥水中不斷撲通著,看著仍然十分有活力。
裴善章見此親自上手把魚捉了起來,說來也奇怪,這魚黏黏糊糊的,也不知他用了什麼方法能讓它乖乖地待在他的掌心中。
“小哥兒,你這書是什麼書……我賠你一本新的如何。”裴善章問道。
“不用了,我這書是裴大哥買來教我認字的,不值什麼錢。”孟冬搖搖頭。
“裴小子,你會識字?那怎麼流落到住到草屋裡了,為何不進城找個活計。”
裴應川見狀解釋道:“裴老伯,我是因徐夫子的教導才會識字的,至於住這草屋,則是因為我與孟冬是逃難來的流民,沒有戶籍,隻能暫住於此。”
“沒有戶籍,那老徐還能收下你……”裴善章放下手中的木桶,猶豫片刻繼續道:“你們日後可要離開小溪村?”
裴應川搖了搖頭,見狀孟冬立刻回答道:“我想留在小溪村,我喜歡這裡。”
“小溪村民風淳樸,風景宜人。來了,便忘不了也走不了了。”裴應川很喜歡這裡的生活,平淡恬靜,雖說時不時地會出現一些麻煩事,不過那也算不得什麼大事。
“既如此……若是你們二人想長留在小溪村,戶籍的事除了去找村長,倒是能去求求徐夫子,他都收下你們做學生了,想必這個忙也是能幫得的。”
裴善章說這話一是想指點他們,二是這件事對於徐夫子來說隻是舉手之勞,也能給徐夫子找些事情做,省得他整日躺在床上想些舊事,思慮過多毀了身子。
而且老徐都收了他做學生,想必這人應當有什麼彆的長處。這個年輕人的性子他喜歡,幫他一幫也算不得什麼,左右不過是寫一封信的事。
再說當初他建這小溪村本就是為了收留那些因戰事逃難而來的百姓們,多他二人也不算多。能留下的也都算是有緣之人。
隻是……他希望,往後來到這小溪村的人越來越少才好……
“若是老徐不同意,你便去尋我吧。這樣的話這書老頭子我可就不賠了……”裴善章笑眯眯地說道。
“好……多謝您了。”
雖然這位裴大爺話是這樣說,但是裴應川也沒打算真的去找徐夫子,畢竟夫子尚在病中,他不能在這個時候去打擾對方。
裴應川和孟冬送裴善章到了山坡下,期間裴應川還將他所知道的這種魚的做法告訴了裴善章,三人說了一些吃吃喝喝的話題,閒聊了一會兒才分開。
“裴大爺的廚藝好像很好……”孟冬目送他遠去,默默說道。
裴應川牽住他的手,沿著小山坡一路向上,“應當是比你我好些。”
“我會慢慢學的,裴容教了我許多。”孟冬握緊了他的手。
“那等你學會了,就來教我。”裴應川說了一句玩笑話。
“好呀,到時候裴大哥你教我認字,我教你做飯。”孟冬昂著頭很是自豪地說道。
“好。”
裴應川原以為戶籍的事暫時無法解決,誰料僅僅過了一日,村中便傳出了徐夫子要複課的消息。
至於他為什麼會知道這個消息,自然是秦二郎告知他的。
開課那日,原本寂靜無人的竹屋又重新擠滿了大大小小的孩子,裴應川仍坐在學堂的最後,隻不過對於無意科考的他來說,該學的已經學得差不多了。
學堂前後各放了一個燒著火的泥盆,是專門給學生們用於取暖的。進入冬天以後,這些孩子們的手上大多生了凍瘡,寫的字歪歪扭扭,讓徐夫子好一頓訓斥。
因著今日是開課第一天,徐夫子便沒開授新的內容,隻是批改了學生的課業,又將人訓了一頓好去除他們的玩心。
時辰一到,在徐夫子的示意下,學堂裡的孩子三兩結伴出了門,裴應川正猶豫著要不要開口,卻見徐夫子正盯著他,眼神複雜。
“裴應川,你且上來。”見他望來,徐夫子也不再耽誤。
他從懷中取出一封信,放在了教桌前,“你拿著這封信去往城中府衙,隻說你得了人引薦要辦戶籍,自有人會處理。彆的,不可多言。”
“夫子……”裴應川著實未料到會有這麼一出,他昨日才同裴大爺說了戶籍之事,今日便得了徐夫子的引薦信,著實太快了一些。
而且,他並不想趁著徐夫子大病初愈的時候開口。
“不必謝我,關於此事我也有一個要求。”
“夫子請講。”裴應川神色認真。
“之前我曾要求你每隔一日便來學堂批改課業,你未有異議。”
“是。”
“咳咳,我的要求便是若是日後我身體有恙不能授課之時,需得由你替我看管住小溪村的這群孩子,直到新的夫子到來。咳咳咳……”連聲咳了許久之後,徐夫子靜緩片刻,問道:“如何?”
“你隻需回答我願意還是不願意。”
“夫子,我自是願意。”裴應川聽了這話第一時間便去關注徐夫子的身體,見他隻是麵色略有蒼白,未有彆的症狀之後才稍稍放下了心。
“那就好。再有半月學堂便要停課休假,你已經將我教授的內容學得差不多了,既然如此,你也不用日日來學堂聽講了,專心做你自己的事即可。”
“是……”
“我這裡還有一些書籍,是專門留給你的,一並帶回去吧。”徐夫子拿來兩本書放在了書信下方,示意他拿起來。
“好,多謝夫子。”裴應川拿起書籍,解釋道:“我是真心想留在小溪村的,定不會負夫子所托。”
“如此便好,去吧。”徐夫子與裴應川相識已有段日子,自然知道他脾氣秉性如何。
裴應川同徐夫子告彆,走出學堂進了竹林。他看著懷中那一封薄薄的書信,有些不敢相信。
他擔憂了許久,未料到這才兩日時間,戶籍的事情便全部解決了。
至於徐夫子的那個要求,裴應川想得很明白,即使徐夫子沒有寫下這封信直接開口要求,他也願意承擔下這份職責。畢竟這段時日小溪村的人幫助了他許多,他自然也會儘自己所能為小溪村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