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都沒有?”“為什麼?”“怎麼會是幻想呢?”學生們更加的懵了,一個個茫然無措的像個傻瓜。
“小螞蟻會告訴那些近萬的小螞蟻隻要聽它的,他們就能分到很稀的糖水了。但事實上那些近萬的小螞蟻什麼都得不到,所以那就是幻想。”
秀清第一個反對:“我不相信,螞蟻是螞蟻,人是人,那麼多人怎麼會認同幻想呢?什麼都得不到,是我我不會善罷甘休。”
奈良櫻落再次搖頭:“人類單從個體來看,智慧其實很高,但是人數一旦過多,過萬的話智慧就無限趨近於零。一個智慧無限趨於零的群體,被稱之為烏合之眾。烏合之眾怎麼不善罷甘休?正如你剛剛學的詩句,天下無閒田,農夫猶餓死。你家的情況你也知道,你都要餓死了,你想的第一件事是賣自己,而不是去搶領主的糧食。在螞蟻的群體中你就是那近萬的小螞蟻,你辛勤的幫螞蟻王稀釋糖水,但是至死你都難喝上一口糖水,死的時候做夢的時候都幻想你是喝甜的糖水醉死的。”
“所以我說,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並不是因為苛稅猛於虎,而是因為農夫至死都在維護小螞蟻的利益,那個得到了方糖的小螞蟻的利益。一生都為彆人而活,一生都在為彆人搖旗呐喊,然後餓死了,這很意外嗎?這隻是固有邏輯下的推理而已,是不是很可悲?”
“我……”秀清再次茫然。
“還是那句話,困住你的不是彆人,而是你自己。你在自我的認知中認同那些田是領主的私有財產,你認同那些是私有財產不是認同領主,而是幻想有一天自己也有私有的土地,到那時努力耕作就能逐漸富裕。你過於相信你的運氣,過於相信自己能夠做到,但是土地已經被分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土地是極為有限的,其他人也是這麼想的,都想不弱於人,都想喝糖水,但是喝不到,那不就是幻想嗎?就像蒙著眼睛乾活的驢子,一直想吃到眼前的胡蘿卜,但就是吃不到。人笑驢子蠢,但人又聰明多少?誰有想過方糖是有限的,糖水是有限的。人終究會死於幻想。”
“所以自古以來,敢於販賣幻想的生意,都是最大的生意。”
“我不信我會死於幻想。”秀成捂著頭,依舊滿是痛苦,他不敢相信這樣的事情。
“秀成,我問你,你覺得權力來自什麼?”奈良櫻落俯視著秀成。
“權力來自於金錢還有軍隊,幕府和皇室正因為有了這兩樣才能讓人畏懼又不得不為他工作,他們有暴力工具,讓人畏懼,那就是權力的來源。”秀成堅定道。
“不不不。”奈良櫻落卻搖頭:“權力來自於相信。”
“你說的那不是權力,而是威脅,權力不是被迫的,而是自發的。”
至此,奈良櫻落在黑板上寫下了第三句話:權力來自於相信。
寫完,奈良櫻落直視著秀成慢慢說道:“你相信他們,他們才有了奴役你乾活的力量。你越相信,你就越為奴,永遠成不了自己的主人。你要知道,人類一開始是沒有國家的,是因為人們相信人族領袖帶領人過上好的生活,才會成立國家。一開始成千上萬的小螞蟻們相信小螞蟻王,才會為它乾活,相信它們能分到糖水才成立了螞蟻王國不是嗎?小螞蟻隻是小螞蟻,它就是一隻弱小的螞蟻,它又不強壯,也沒有戰無不勝的能力,它本質上是沒有讓成千上萬的小螞蟻為他乾活的能力的。它的強大之處在於它可以編織幻想的牢籠。”
“那麼秀成,我現在問你,對於那些成千上萬的小螞蟻來說,破除自我的幻想之後,他們的最優解是什麼?”
秀成咽了口吐沫,他握緊了拳頭,大聲喊道:“平分方糖!”
奈良櫻落點頭,在黑板上寫下了第四句話。簡單的四個字:平分方糖!
這四個字奈良櫻落寫的極重極重,這四個字重若萬鈞。
門外的四師姐鼓掌,佑助鼓掌,連帶著教室裡的所有同學都鼓掌。他不止告訴他們道理,而且還用故事的方式帶著他們自己推理世界運行的底層邏輯,這種震撼是在場的同學們一生忘不掉的。
奈良櫻落寫完,隨手扔掉粉筆,對那些剛剛還茫然,現在眼神清明的同學們語重心長地說道:“明白了嗎?平分方糖就是我們的理想。這便是社會型社會的雛形,也是共同富裕的基礎。”
這個時候秀清站起來:“所以我們是可以打倒領主,分領主的糧食的,因為地是天上掉下的方糖,領主隻是占有者,而且勞作的是我們,他什麼都不乾,隻是吸血。所以為了平分方糖的理想,這樣的人是可以打倒的。”
奈良櫻落點頭:“不錯,你已經挖掘出了方糖理論中的最淺顯的認知。”
“可是,我還是不明白,我是怎麼被幻想的牢籠給困住的。”秀成站起來問道。
“你能問出這個問題很好,一切事物都要以辨證的角度去看。接下來,我還要給你們上一堂實踐課,告訴你們何為販賣幻想。你們願意來幫我嗎?”
“願意。”又是異口同聲,孩子們清澈的眼神中蔓延出了一種名為理想的東西。
可以說這堂課的效果非常的好,他用了最淺顯易懂的例子說出了他的道理。他不求這些少年都聽懂了,哪怕隻是記住了,在心中慢慢琢磨,都會有看待這個世界不一樣的眼光。
其實他販賣龍雀名額的生意就是一樁販賣幻想的大生意。這些年輕的少年永遠不懂,在夜之城幻想生意的威力,它可以是鑽石,可以是保險,可以是微型生意,可以是平台生意,可以是任何生意,隻需要極小的代價就可以竊取巨大的利益。這生意隻需要讓人相信能夠分到糖水,他們自己會奮鬥,會為你的生意添磚加瓦,甚至任勞任怨。人類何其聰明,但正因為這些聰明導致了人類的愚蠢,愚蠢到自己給自己編織囚籠。這個幻想生意唯一要注意的是要讓人相信這是拚了命能夠到的幻想,如果讓人覺得那是一生都得不到的東西,那自我的囚籠就不完美了,很容易崩潰。
課後,四師姐靠在牆上慵懶的不著調的給奈良櫻落鼓著掌:“講的非常好,連我也有點醍醐灌頂的感覺。”
“四師姐,你好像不開心呢。”奈良櫻落笑著反問道。
“我當然不開心了,我記得你以前說要救世的時候傳播的思想可不是這個,而且你所寫的書中有一句可是私有財產神聖不可侵犯,你現在算不算自己打自己的臉呢?”四師姐看似是質問,其實她也在問心中的疑惑,為什麼奈良櫻落會否定這個當初他堅信的東西。
奈良櫻落歎息一聲,自嘲一笑,他靠在牆壁上,雙手枕著後腦,望著遠處眼睛空洞又無神:“我沒有走迎親路的時候,我其實是認可私有財產神聖不可侵犯這句話的。但當我一路走來,遇到饑民,我派人殺了山本領主,放糧之後,我留下了山本領主的手下,其實我就是在做實驗。我就是想看看到底會發生什麼事情?那個實驗很殘酷,但是讓我明白了人是不能他救的。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和小佛寺一生隻渡一人的想法不謀而合。先渡己,再渡人,一人足已。渡己隻需要覺醒就夠了,看似容易卻極難,可能終其一生都是渾渾噩噩。而渡人,哼哼,比渡己還難。人的固有價值觀一旦形成,除非心死無數次才能重塑。好在這些孩子都是白紙,相對來說容易一些。方糖理論隻是一個藥引子,他們得靠這個藥引子覺醒。我沒有把方糖理論講透,等他們有一天遇到不了解的事情了,想到了方糖理論,然後深挖之下豁然開朗,可以真正做自己的時候,那麼他們就覺醒了。”
“你應當明白,在方糖理論的框架下,所謂的私有財產神聖不可侵犯是最具有欺騙性的幻想牢籠,能說出這句話的人真是把人性玩的透透的。”
“你應當能想到私有財產神聖不可侵犯到底是誰對誰說的,這其實是一種幻想,因為在方糖有限的情況下,越私有越剝削。每個螞蟻都想占有更多的方糖,都想私有財產不可侵犯,最後造成的結果是小螞蟻在法理上站到了道德至高點,它占有方糖變的合法了。他甚至都不用分糖水給一部分螞蟻了。至於其他小螞蟻,想要方糖,去找彆的方糖啊,找不到,那你活該餓死,你沒能力啊。如果以此邏輯推演,就形成了另一種社會製度,資源型社會。”
“資源型社會?”四師姐嘀咕道。
“這不對啊,如果不分糖水的話,不分化小螞蟻們,這種法理站不住腳。”佑助反問道。
“你很聰明呢,佑助。”奈良櫻落難得誇獎佑助,倒是誇的佑助不好意思。他給佑助解釋道:“矛盾可以在內部解決,但也可以在外部解決。小螞蟻會用已有的方糖為資源,化為糖水,組成軍隊或者商隊去搶其他可能得到方糖的小螞蟻。如若沒有找到得到方糖的小螞蟻,他就搶普通螞蟻的食物。然後將搶來的東西的一部分分給其他小螞蟻,這便是一本萬利的好生意。以幻想促使它們搶資源,以幻想控製所有的小螞蟻為他賣命。”
“資源型社會的本質其實是掠奪,以掠奪來滿足其他想分方糖的小螞蟻,給它們編織幻想的牢籠。但是這個資源性社會的症結在於,掠奪不一定每次都是勝利的,失敗了怎麼辦?還有,已經習慣了搶彆人東西的成千上萬的小螞蟻,它們的胃口越來越大,已經不事生產了怎麼辦?如果掠奪失敗,底層的小螞蟻又不事生產,而且過慣了奢靡的生活不想降低生活水準,又該怎麼辦?”
“按這樣的邏輯推理,資源型社會是一定會走向崩潰的,不是外部崩潰,就是內部崩潰,或者一起到來。所以資源型社會一旦形成,就是一架停不下來的馬車,要麼一直跑,要麼粉身碎骨,沒有退路。”
“如果資源型社會沒有崩潰,一直往前,會如何?“四師姐想了一下,又問道。
“會出現越來越多的小螞蟻王,小螞蟻王會特彆富有,富有到可以給每一個小螞蟻分糖水,資源足夠,方糖足夠,成千上萬的小螞蟻們什麼都不乾,就伺候這些小螞蟻王,成為他們私人的奴隸。那些骨頭硬的小螞蟻一旦離開這些小螞蟻王將會餓死,因為螞蟻王們已經占有了所有能吃的東西,分了能分的所有資源。掠奪到無可掠奪,沒得分了。要麼為奴,要麼死。”
“相信私有財產不可侵犯的小螞蟻,時間拉的越長,它越會變成彆人的財產。”
“我不想走這條路,因為這一條路一定是條彎路。這是一條短期奢靡,長期崩潰的路。這是一條充滿戰爭和毀滅的路。但是人性的愚蠢在於,他們幻想並想擁有那種短期奢靡的生活,他們幻想那奢靡的生活給自己編織囚籠,他們看不到遠處,所以反而更願意走這條路。我不告訴同學們這條路,是有我自己的私心的。”
說到這裡奈良櫻落歎了口氣,他想與人性做鬥爭。他相信理想終究會戰勝貪婪,這是他一輩子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