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8)夙願得償(1 / 2)

雛鷹的榮耀 匂宮出夢 11453 字 3個月前

【承接番外1和番外8,和特蕾莎一起隱居成為文豪的世界線】

1835年3月,早春的寒風帶著萬物複蘇的號角降臨人間,讓原本被白雪和灰泥覆蓋的世界開始重新煥發生機,樹林和草叢當中竄起的嫩芽,頑強地點綴著原本孤寂蒼涼的大地。

原本這是一個充滿希望的時節,然而, 在維也納的美泉宮當中,此時卻看不到迎接春天的喜悅,相反比起冬天時更顯得壓抑了幾分。

因為,就在不久之前,神聖羅馬帝國末代皇帝弗朗茨二世、即奧地利帝國開國皇帝弗朗茨一世陛下,與世長辭了。

皇帝的逝世讓舉國為止震動, 這位已經統治帝國接近四十年的統治者, 見證過帝國最為驚濤駭浪的時刻,他也許並非是一位完美或者全能的君主, 但是在漫長的統治期間他也成為了帝國的某種象征,而他的離世,不可避免地讓帝國陷入到了暫時的茫然無措。

這種茫然無措,還有一部分原因體現在繼承人身上:眾所周知,皇太子費迪南殿下患有嚴重的癲癇病,經常神誌失常,治理國家的能力飽受質疑。

但既然他是皇太子,那麼哪怕他如此令人不放心,依照古老的繼承法,他必將繼承皇位,誰也不知道在他治下帝國將會向何處去,多數人隻能在心裡暗暗希望,一直掌權的梅特涅首相能夠繼續得到信任,輔佐新皇帝治理這個國家,引領帝國平穩地走向新的時代。

不管未來怎樣, 依據古老的傳統, 皇帝離世必然要舉辦隆重的國喪,生前統治著這個帝國的老人,在死後也要向世人展現自己的威儀,讓人銘記哈布斯堡家族的延續。

這場葬禮,當然少不了各種盛大的場麵,帝國的貴族、政要以及各界名流們紛紛齊聚到了美泉宮當中,一時間讓這個原本孤寂的宮殿又變得熱鬨非凡。

皇帝的靈柩,此時就放在了接見大廳的最中央,周圍放滿了鮮花。

為了讓人們見到皇帝的最後一麵,靈柩並沒有被蓋上,人們都能夠看到皇帝躺在其中,仿佛在安然沉眠,又仿佛是在慶幸,這個多災多難的帝國終究還沒有在自己這一代完結,自己終究還是可以問心無愧地前往天堂麵對曆代先祖了。

圍繞著靈柩最近的,是皇帝的血緣親戚們——也就是帝國最高貴的哈布斯堡皇室成員們,早在皇帝重病昏迷期間,就已經得到了通知,此時他們都已經一個個都齊聚到了美泉宮當中,為他們的族長最後送行。

身為皇室成員, 他們自然都飽經嚴格的禮儀訓練,此時不管心中帶有何等心思,他們的表情各個都莊嚴肅穆,麵帶哀容,顯得為陛下的離世而深感悲痛。

身為皇帝的外孫,萊希施泰特公爵就在這群人的行列當中,他的前邊是自己的母親帕爾馬女大公路易莎,右邊則是自己的嶽父卡爾大公,而緊挨著他的,是他的妻子特蕾莎公主。

這對夫婦都身穿著黑色的喪服,融入到了整個莊嚴肅穆的環境當中。

站在艾格隆的位置,很容易就能夠看到路易莎的眼角帶有淚痕,顯然剛才哭泣過——雖說皇家注定親情淡薄,但是畢竟身為父女,路易莎對父皇的離世自然也會有些悲痛。

相比於母親,艾格隆卻截然相反,他表情嚴肅,但那隻不過是禮節性的冷漠。雖然這是國喪的日子,而且逝者是他的外祖父,但是他並無任何悲痛,也沒有人在意他悲痛與否。

他現在已經被認為是哈布斯堡家族成員了,一部分是因為血統,一部分是因為婚姻,但是無論是旁人還是他自己,都不覺得他是真正哈布斯堡。

皇帝生前並不信任他,也從未想過要重用他,而他也對“匡扶皇室”興趣缺缺,反而在婚後選擇了一心一意地和妻子特蕾莎公主隱居鄉間長相廝守,把精力用在了筆墨文字上麵。

如今,他們雖然都才二十幾歲,但是已經結婚快10年了,早早地組建了一個大家庭,他們的孩子作為皇室成員,自然也參加了這場葬禮,就排在行列的末尾。

自己雖然站在這裡,但是卻又好像被隔絕在外,雖然他在這裡長大、在這裡組成了家庭,但是他永遠顯得像個局外人。

艾格隆對這種疏離感並不感到難過,他已經習慣了,對他來說,離群索居投身於文學的精神世界當中,比參與這個國家的政治生活要有趣得多,他有特蕾莎陪伴在身邊也已經滿足了。

他又抬頭看了看靈柩當中閉目沉眠的外祖父。

即使到現在,艾格隆心裡對這位外祖父也沒有幾分敬意,但是,既然人都已經死了,再跟他計較過去的事情又有什麼意義呢?

願您一路走好,陛下。艾格隆在心中默念,也算是在最後時刻儘了一位外孫的義務。

就在這時候,艾格隆突然感覺心臟的跳動陡然加快,他本能地感覺到,自己正在被人注目著,他連忙轉開了視線,看向了目光傳來的方向。

然後,他愣住了。

就在靈柩的旁邊,正有一位貴婦人在注視著自己。

這目光既冷冽又溫柔,既憤怒又寬容,既在責備又在安慰,仿佛在哀怨歎息,又仿佛是如泣似訴,艾格隆從未見過一個人的眼神能夠同時包含這麼多含義。

他知道她是誰,也知道為什麼她會這麼看自己。

雖然兩個人隔著一段距離,但她銳利的目光,仿佛割裂開了時空,直接透入到了他的靈魂當中。

在她的注視下,他的靈魂因為被刺穿而在戰栗顫抖,那些被埋藏在腦海深處的記憶,也隨之瘋狂地噴湧而出,讓他目眩神迷,也讓他原本冷漠的心,突然急速跳動起來,甚至呼吸都隨之變得急促。

“殿下,你沒事吧?”特蕾莎關切地小聲詢問丈夫的狀態,一邊恰到好處地拉了一下丈夫的手,讓他的身體側到了自己這邊,避開了遠處的視線。

“我沒事,特蕾莎。”艾格隆陡然驚醒了過來,知道自己絕不能在這樣的場合當中失態,連忙定了定神,苦笑著回答妻子,“抱歉,我心中的悲痛讓我難以自持。”

“嗯,嗯!”特蕾莎點了點頭,完全接受了丈夫的說辭,“這對我們來說都是難以承受的打擊,但是我們應該鼓起勇氣迎接未來,就像這個國家一樣。殿下,不管未來會發生什麼,有我在身邊,你什麼都不用擔心的……”

夫婦兩人的親密私語,完全落入到了那位貴婦人的眼中,她也轉開了視線,不過嘴角邊卻漏出了一個不屑的冷笑。

葬禮仍在繼續,在午餐的間隙當中,參與者們得到了難得的喘息時間,等到了下午,皇帝的靈柩就將被送往陵寢下葬,帝國將會正式告彆之前的主人了。

艾格隆今天並沒有多少胃口,不過並不是因為悲痛,而是因為心事重重。

他倒不擔心新皇帝繼位之後,帝國的政局會變得如何——反正跟他沒有多少關係,而且有嶽父在,他也不會麵臨什麼危險。

他隻是不知道,她今後會怎樣?

心事重重的他回過神來之後,發現自己已經把餐點吃得差不多飽了。

“我去一下盥洗室。”艾格隆輕聲對特蕾莎說。

“殿下,早點回來。”雖然這很正常,但是特蕾莎卻似乎好像鄭重其事,特意叮囑了丈夫,“我和孩子們都等著你。”

“嗯,我知道的……”艾格隆點了點頭。

接著,他起身離席。

在侍從的引領下,他走出了大廳,穿行在殿堂之間。

他對這裡太熟了,因為他是在這裡長大的,哪怕結婚之後搬了出去,他也能夠認得出這裡的一草一木。

熟悉的一切都還在,但內裡早已經麵目全非。

那時候陪伴在他身邊,無私地為他提供幫助的人,早已經離開了他——或者,更準確來說,是他早已經離開了她。

看著熟悉的一幕幕場景,久遠的記憶在腦海當中翻滾,艾格隆發現自己的胸口越來越悶,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看來,中午還是喝多了吧……

侍從並沒有帶著他前往盥洗室,而是經過一道走廊的時候,為他打開了旁邊的一扇門,然後躬身請他走進。

艾格隆沒有立刻邁動腳步,他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在害怕,又像是在猶豫。

但是最終,他還是邁出了那一步,然後走入到光線陰暗的房間當中。

房門慢慢緊閉,光線更加暗了,就在暗影浮動之間,一個人影快速地向艾格隆撲了過來。

她穿著裙子,在這動作之間,裙裾也隨之飄揚,速度之快足以說明她是何等不顧一切,又是何等迫不及待!

艾格隆猝不及防之下被撞到了,差點摔倒,好不容易才扶著旁邊的矮櫃子穩住了平衡,而接下來,一股香風透入到了他的鼻尖當中,這股熟悉又陌生的氣息,讓他的胸口突然抽痛,眼角也隨之酸澀起來,差點流下了眼淚。

接著,他被人緊緊地擁抱住了。

她緊緊地貼在了他的身上,仿佛要以此來讓兩個人融化在一起一般。

她埋首在他的懷中,貪婪地呼吸著,以此來彌補她失去的時光。

“終於結束了,十年的苦刑!”夫人一邊說,一邊流出了眼淚,“原以為看不到儘頭的苦刑,原來終究是有結束的時候啊,艾格隆……我們馬上就可以自由了!”

艾格隆心裡清楚,她確實有資格這麼說。

她是已故的弗朗茨皇帝陛下的兒媳婦,也是皇帝唯一的孫兒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