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遺願(1 / 2)

就在人們告彆了春天,漸漸地感受到夏日的暑熱之時,被艾格隆留守在約阿尼納公國擔任首相的法利亞神父,在一眾隨從的護送下,悄悄地返回到了法國。

這並非是艾格隆的“工作調動”,而是法利亞神父本人的意願。

在幾年前艾格隆和他初遇的時候,他已經因為突發中風而半身不遂,身體極度衰弱,而在接下來他帶著義子投身到艾格隆的麾下,並且殫精竭慮地為艾格隆出謀劃策,最終成為了新生的公國的首相,挑起了整個國家的擔子。

雖然這個公國麵積並不大,但是在建國草創階段,大小事務依舊繁雜,而法利亞神父憑借著驚人的意誌,驅動自己的殘軀,讓公國的政府有條不紊地運行了起來,人數不多但裝備精良、薪餉充足常備軍已經建立,守衛著各處邊界和要塞;公國的各級政府、稅廳和海關都已經建成而且運轉良好;把穆斯林地主的土地置換到騎士團和東正教地主的土地改革也得到了貫徹……總之,艾格隆留下的攤子,他都已經為艾格隆妥善完成了。

一方麵,他自覺自己的工作已經告一段落;另一方麵,他也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已經接近油儘燈枯,於是他在不久之前向艾格隆寫信,請求卸任首相一職,並且在生命中的最後時刻,希望能夠再見陛下,以及他的義子埃德蒙團聚。

在收到了這封近乎於“乞骸骨”的信件之後,艾格隆當然不忍心拒絕,他立刻就批準了神父的請求,然後派人派船,以最快的速度,把神父從約阿尼納接了過來。

但即使如此,他的目光依舊清明而且犀利,當看到房間裡的幾個人之後,他原本麻木的眼神中,浮現出了欣慰和慶幸交加的淚光。

終於看到了自己的義子,法利亞神父的眼睛裡同樣浮現出了淚光,但是他卻以莫大的毅力控製住了自己的感情,然後用自己還能動的半邊身子,輕輕地握住了埃德蒙的手。

“現在俄羅斯離巴爾乾已經近在咫尺,而法國卻鞭長莫及,所以為了公國的存續,我們不僅要加強公國自身的防衛力量,和希臘人鞏固結盟,更要小心避免落人口實。”

所以,他謝絕了帝國政府給他安排的隆重儀式,寧可以靜悄悄的方式來到楓丹白露,走完自己人生最後一段路。

“您還有什麼要求嗎?”艾格隆繼續追問。

“那您認為應該怎麼辦呢?”他問。

他走到了法利亞神父的麵前,然後微微躬下身來,握住了神父蒼白乾枯的手。

“不,沒有人擔心土耳其……”神父略帶嘲諷地搖了搖頭,“土耳其隻不過是個病夫而已,雖然現在看著好像還能夠維持,但是它已經搖搖欲墜,遲早巴爾乾各民族都會受到希臘和約阿尼納獨立的鼓舞,進而發動起義,脫離土耳其人的統治——所以土耳其根本不足為懼,事實上它更應該擔心自己還能不能活到下一個世紀。我所指的,是另一個令人望之生畏的國家,它更強大也更貪婪,足以把一切都吞噬乾淨……”

“沒辦法,誰讓我捷足先登了呢……不過,神父,我給你們的一切,已經足以彌補你們父子的損失了吧?”

“至於另一份遺產,那是您的……我放棄我的聲索,分文不取。”這時候,神父突然又小聲補充,然後還眨了眨眼睛。

正因為他知道自己給了神父一個更好的命運,所以他對此問心無愧。

雖然他心裡還有千言萬語想對埃德蒙說,但是他還是強自忍耐住了這份衝動,轉而勉力微微抬起頭來,繞過埃德蒙的身體,眼巴巴地看著艾格隆。

神父本來就因為癱瘓而乾瘦,此時比當初更瘦了,因為眼窩深陷的緣故,眼睛顯得不成比例的大,額頭上青筋也微微凸起,讓他的臉色呈現出異樣的青灰色,他的頭發已經完全花白和乾枯,布滿皺紋的臉上,看不到任何一點活力。

“沒問題,它們將永遠是基督山伯爵家族的財產!”艾格隆斬釘截鐵地做出了承諾。

看著神父豁達的笑容,艾格隆心裡也是暗暗一歎。

“在您的勇氣和智慧的指引下,我們披荊斬棘,從無到有地創建了一個國家,而經過我們的努力,這個新生的國家的製度也已經運轉起來了,在短期之內,隻要沒發生太大的意外,它都可以存續下去……”法利亞神父強打起精神,然後以虛弱的語氣繼續說了下去,“當從長期來看,想讓這個國家存續下去並且成為法蘭西帝國的附庸,我們還要小心外部勢力的侵擾。”

雖然隨從們一路上精心照料,但是這一路上的顛簸,還是差點要了他的命,隻是因為想要見到親人們的那股“執念”,讓他硬是提著那一口氣,堅持到了旅途的終點——而這,也將是他人生中的最後一趟旅途了。

艾格隆心裡也頗為酸楚,不過在表麵上他還強裝平靜。

“您是指俄羅斯人嗎?”艾格隆立刻就明白了過來。

在生命中的最後階段還能夠具有如此幽默感,這份坦蕩確實讓人欽佩。

他不憑借任何“穿越見識”,隻憑借自己的洞察力做出了這樣的結論,確實非常了不起。

“謝謝您,陛下。”在艾格隆答應了之後,法利亞神父又繼續說出了自己的後事安排,“我擔任首相之後薪資不菲,而且承蒙您的恩典,賞賜了我不少公國的土地和珍藏,這些財產我在離開約阿尼納之前都已經清點妥當,我希望在我死後全部轉贈給我的義子埃德蒙·唐泰斯,以及他的後人。”

原本,帝國政府還準備給他安排一個隆重的歡迎儀式,但是法利亞神父卻拒絕了這份好意,他衰弱的身體,實在經受不起各種典禮和儀式的折騰了,他現在隻想要得到寧靜。

艾格隆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忍不住微微失笑。

和哀痛欲絕的埃德蒙不同,此時的艾格隆雖然心裡雖然也充滿了惆悵,但是卻還能夠保持著理性。

一般來說,君臣之間說出這種話的時候,就已經是在托付後事了,而且隻要不是特彆離譜的要求,隻要提出來基本就會答應——艾格隆也確實想要滿足法利亞神父的最後遺願,讓他能夠安心離世。

光是看看他的樣子,人們就可以明白“行將就木”這個形容,到底是何等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