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像一個零件,一粒塵埃,按部就班地維持著天下的運轉。”
“我甚至忘了自己是誰。”
“直到我遇到了她。”
神使的決絕的笑容染上幾分溫柔,“她讓我重新體會了屬於人的喜怒哀樂,她讓我知道了被愛的感覺,教會了我如何去愛一個人。”
祂無悲無喜地說:“她是羲和神主的信女,她的接近是有目的。”
“我知道。”
神使的回答出乎祂的預料。
他說:“我知道她想策反我,可那又怎樣?”
“在西天神殿和不在西天神殿對我這樣的人來說有什麼區彆?無非都是當個無心無情的傀儡而已。”
“可我不想當傀儡了。”
“我想有選擇。”
“我想選擇去愛她,無所謂目的,我隻是想體會愛和被愛的感覺。”
“因為我想活著。”
“我想會哭會笑會喜會怒地活著,我想像以前一樣,作為一個人而活著。”
“哪怕人終有一死。”
“我也選擇為自己而活。”
神使將染血的神骨棄擲於地,闔眸任由自己墜入萬丈紅塵。
話落之後,祂久久沒有回神。
很快,西天神殿最後一道防線崩潰。
素威帝君敗退,隕落人間。
黎亦酒聽完之後不禁吸了一口氣,原來是這麼回事?
那還真有點棘手,很難評價對錯。
站在人家神使的角度,當久了沒有感情的打工人為自己而活有問題嗎?
而且他陪素威走到了最後,沒有通敵也沒有背叛,而是選擇了放棄神籍,更無可指摘了。
黎亦酒想了想,道:“不對,你彆揪著他一個個例講,你其他信徒呢?又是因為什麼?”
素威無精打采地說:“也愛上了羲和神主的信眾。”
“?”
黎亦酒匪夷所思地開口,“你是說所有?”
素威點頭,“是的。”
“……”
原本聽了神使的故事心中有些感慨的黎亦酒神色逐漸古怪起來,又看向孟章和朱雀蛋,“你們的信徒不會也愛上了羲和神殿的信眾吧……?”
“不是。”
孟章搖頭,讓黎亦酒鬆了一口氣。
而後就聽他道:“我的信徒在羲和神殿的信眾中找到了從下界飛升的血脈至親。”
“……”
所以說祂不是敗於愛情,而是敗於親情?
孟章又看了眼朱雀蛋,代為發言道:“丹鸞的信徒與羲和神殿的信徒成為了至交好友。”
“……”
很好,這個敗於友情。
黎亦酒又看了靈鏡中的江夜雨一眼,“那他的呢?”
江夜雨神色平淡,全然不在意。
三位神靈沉默了一下。
須臾,素威幽幽地說:“他啊……嗬嗬,他不在北冥,北冥神殿的信徒都不需要猶豫,直接就舉旗倒向了羲和神主,然後來攻打我們。”
“……”
聽到這裡,黎亦酒明白祂們為什麼對江夜雨怨氣這麼大了。
感情他的信徒第一個倒戈還反踩,起到了一個非常不好的帶頭作用。
要是江夜雨人在天界,祂們至少沒這麼快一潰千裡。
得知事情真相後,黎亦酒非但沒有恍然大悟,反而感到愈發迷惑,“首先,我雖然是個有七情六欲的人,但我還是覺得掌管萬物的神應該沒有私情才好,不然人人各持己見,天下不是亂套了嗎?但羲和神殿卻允許信徒談感情?”
三位神靈頓了頓,道:“祂說情是人之根本,我們這樣是存天理、滅人欲,沒有共情的能力,如何能夠真正得體會眾生疾苦?”
“祂說我們是錯的。”
黎亦酒沉默須臾,“誰對誰錯……這我還真不好評價。”
嘶,腦子有點亂。
黎亦酒久違地感到了棘手。
她決定暫時拋開神該不該有情這個辯題,又問道:“那羲和神主跟桃花塢那些人又算怎麼回事?”
素威道:“祂在吸納信徒。”
頓了頓,祂又補充了一句,“我們也會做類似的事,對於選擇我們的信徒會給予一定的嘉獎,但沒有羲和神主那麼多,也僅限於已經飛升的人。”
黎亦酒微微蹙眉,“羲和神主策反了你們那麼多人,還會缺信徒嗎?為何將手伸向凡間?”
江夜雨道:“神之法力,除去先天之力,後期增長需倚靠念力。”
所以信徒是神增長力量的來源。
黎亦酒的眉頭越蹙越緊,“祂還不夠強嗎?要這麼多力量做什麼?”
素威撐著下巴思考道:“難道是預感到了什麼需要很多力量的危機?亦或是為了扼殺我們做準備?”
孟章輕輕搖頭,“但羲和神主對我們殺心不重。”
話音落下,祂們又有些沉默了。
是的,羲和神主對祂們幾乎沒有殺心,祂最初的要求隻是歸順而已。
而祂們選擇了反抗,於是成了敵對。
一切隻是因為“直覺”。
過了一會兒,素威看著黎亦酒開口,“靜下心來細想,其實我們也不確定自己的選擇是不是正確的。”
“你覺得呢?”
羲和神主是太陽古神,比祂們有閱曆,也比祂們強大。
僅憑“直覺”二字就站在祂的對立麵其實是有些可笑的。
天界眾生也一致認為祂們貪圖權柄,冥頑不靈。
素威注視著黎亦酒,緩緩道:“浩劫隻是我們的浩劫,如果你和玄天選擇歸順羲和神主,祂不會為難你們。”
“甚至你隻要成為祂的信徒,可以和桃花塢的人一樣迅速飛升。”
“還有玄天身上的天罰。”
“現在的羲和神主與循規滔距、鐵麵無情我們不同,祂通曉人間七情六欲,祂可以理解玄天被迫殺生的緣由。”
“祂或許願意為你們解決這件事,尤其是在帶著我們去投誠的情況下。”
“所以,隻要你們歸順於祂,一切磨難都將不存在。”
“你們的前方將一片坦途。”
這是一個多麼明顯的選擇?
祂看著黎亦酒的眼睛說:“所以,你現在還選擇站在我們這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