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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策馬上反應過來:“是了,春為青陽,夏為朱明,秋為白藏,冬為玄英,這本就是四季之稱,崔致庸把‘白藏’換成了‘金素’,把‘玄英’換成了‘窮陰’,倒是挺唬人,不過這又有何意義?”
展昭麵色愈發凝重:“崔致庸從一部古籍《大丹正術》裡麵所獲的,便是這四象五鼎煉丹之法,此外還有種種苛刻的要求,以及一位主藥!”
狄進道:“什麼主藥?”
展昭道:“包縣尊查到一個很古怪的詞,‘人種子’,此物具體有何用尚未知曉,然崔致庸每逢災荒施粥救濟百姓,也是為了聚攏四方人流,營造‘人種坑’,培養‘人種子’。”
白玉堂本來津津有味地聽著,臉上還帶著幾分笑意,沒有半點被擒的焦急,但聽到這裡,笑容陡然消失了。
狄進在交談之際,時時觀察著他的表情,立刻知道包拯的查案沒錯,並且這件事是重中之重。
“人種子……種痘?”
話說他聽起來,也覺得有些耳熟,想到了天花和種痘。
天花曾經是最古老也是死亡率最高的傳染病之一,傳染性強,病情嚴重,古代不知多少人死於這種病症之上,但它也是後來唯一被消滅的傳染病,正因為種痘術的出現。
所謂種痘,就是古人取天花患者的痘痂製漿,接種於健康兒童,使之產生免疫力,又稱人痘接種法,有具體記錄的種痘,最早出現在明朝隆慶年間,明朝在民間少部分地區流傳,到了清朝則在民間普遍推廣,後來傳向國外。
不過也有一種說法,在葛洪的著作《肘後救卒方》裡,就提出了“免疫”之法,進而衍生出人痘接種,但書中隻是純粹的理念,一直未能得到實踐,後來經曆民間上千年慢慢摸索,才真正形成了種痘法,當然也有後人假托前人之名所著,到底是誰最先提出的概念,就很難說清楚了。
但既然後世有這樣的發展,崔致庸從所謂葛洪所留的古籍《大丹正術》裡,獲得了所謂“人種子”,或許也有所關聯。
公孫策並不知這些,卻立刻問出了其中關鍵:“此事與‘陷空’有何乾係?”
展昭道:“‘陷空’當年最初想要盜走的珍寶,不是彆的,其實就是崔致庸煉丹的主藥‘人種子’,不過崔致庸防備極為嚴密,‘陷空’似乎也難以尋到,就退而求其次,準備盜取五鼎!”
公孫策眯了眯眼睛:“他失手了?”
展昭道:“失手了!陷於崔家布置的銅網陣中,那個‘陷空’應是當場身亡!不過崔致庸當時並沒有多麼激動,反倒依舊驚恐,似乎知道這件事沒完!”
公孫策凝眉:“看來崔致庸早就知道‘陷空’不止一人,他最終是死於另一位‘陷空’之手?”
展昭微微搖頭:“包縣尊對此還有疑慮,他認為崔致庸一生不斷收集古物,‘陷空’數十年不斷盜寶,目的性都很明確,兩者之間或許還有更深一層的聯係!因此崔致庸最終到底是死於何人之手,還不能斷言,不過他的死因,是圍繞著《大丹正術》和‘人種子’的爭奪,這點基本確定無誤了!”
聽到這裡,白玉堂的臉色愈發難看起來,狄進看了過去,終於開始發問:“閣下是年紀最小的‘陷空’麼?”
白玉堂閉了閉眼睛:“是!”
狄進道:“還有幾位‘陷空’?你與那幾位‘陷空’又是如何稱呼的?”
“還有四位!我行次第五……”
白玉堂頓了頓,輕歎道:“那四位是白某的哥哥!”
狄進道:“你們在一起長時間生活過,所以不僅是字跡模仿,連神態動作都能出奇地一致,才讓崔琦認為你們是同一人?”
白玉堂冷冷一笑:“崔氏父子都盼著不老,崔致庸還有些理智,崔琦更加狂熱,自然願意相信一個縱橫江湖數十載的名號下,自始至終是同一人!”
狄進道:“那麼你這次千裡迢迢來尋崔琦,就是為了問出‘人種子’的下落?”
“我不知道包拯是怎麼查出來的,按理來說,當年知曉此事的人,都被崔致庸處理乾淨了……”白玉堂深吸一口氣:“不過既然他都查到了這一步,我也不必隱瞞,不錯!我此來就是要從崔琦的口中,問出‘人種子’的下落!”
公孫策沉聲道:“‘人種子’到底是何物?”
白玉堂搖了搖頭:“在這味主藥上,我知道的不比你們多多少!”
狄進道:“那閣下能將知道的,告訴我們麼?”
白玉堂陷入遲疑。
按照他最初之意,要狄進一行做出假設,自己隻回答對與不對,但包拯對於案情的進展,顯然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此時沉吟半晌,白玉堂終於道:“我隻知道‘人種子’是利用疫病煉出來的,崔致庸賑災,確實活了不少百姓,卻也有意讓疫病橫行得更加厲害,隻不過每逢大災,本就多疫,無人注意罷了!他對江南百姓做的孽,遠遠超出他施加的那些恩德!”
公孫策臉色沉下,怒聲道:“大疫一起,死傷無數,此事倘若是真,這等惡賊被千刀萬剮,亦不為過!”
展昭輕歎:“我本以為崔員外是善人,後來得包兄探查,隨著案情的深入,才知道背後有這麼多觸目驚心的真相!”
狄進則繼續深入案情:“崔致庸身死,距今已經六年,他的家人消失無蹤,他的庶長子來了京師為管事,江南之地依舊有人與之通風報信,可見他的影響尚未散去,這是為何?”
白玉堂乾脆道:“一是為了丹藥!”
“崔致庸當年是靠著經營藥鋪發家,配置的多張秘方,至今還為各家大戶追捧,後來煉製的丹藥更是供不應求,遇災施粥,壞了不少商賈的財路,被不少人嫉恨,卻又讓權貴認為,這是積陰德,為長壽祈福!你們若去江南,當發現如今的第一藥堂,仍是崔氏藥堂!”
“二是利益勾結!”
“崔致庸每每開辦珍寶聚會,各方權貴雲集,他很快成了中間人,多少見不得人的勾當就在這會下達成,如這煉銀鋌的江南林氏,如何出息承買銀礦的,又是如何與轉運使往來的,敢仔細查一查麼?”
話音剛落,展昭就取出一物來:“如何不敢?包縣尊這幾年來收集罪證,就是為了揭開這些罪惡之事,請狄三元和公孫禦史過目!”
狄進和公孫策接過冊子,仔細翻看了一遍,頓時露出凝重之色。
上麵記錄的樁樁件件,據包拯所言,僅僅是冰山一角,就已經涉及到了包括轉運使、提刑官在內的江南二十多名官員!
所以要追查這起舊案的真相,才會顯得困難重重。
不僅是當年錯綜複雜的江湖仇殺,還有當地官府的層層遮掩,那所謂不堪流言蜚語遠走他鄉的崔氏族人,其實就是被官府中人帶走了。
而多名富商則聯手保下了崔琦,也是要從他的身上得到什麼,安排其成為通家商鋪的管事,在京師的地位儼然是半個少東家。
“包縣尊確實不同凡響!”
白玉堂很不見外,也湊過來瞅了瞅,眼見包拯紮根地方縣衙,居然能查出這麼多來,不禁湧出佩服之色,卻又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可惜僅憑這些,恐怕……”
話到一半,再看看眼前兩人,戛然而止。
公孫策這位監察禦史裡行,風聞尚可奏事,更彆提有所實證,那是最讓地方官員心驚膽戰的。
即便地方官員手眼通天,朝堂中樞也有要員,能夠讓公孫策受阻,不還有這位狄三元麼?
包拯收集證據,公孫策禦史彈劾,狄進壓陣定罪,江南一地的官場,恐怕要大地震了!
狄進和公孫策對視一眼,已然有了決定,這件事於目前的他們而言,並不是多大的難題,考慮的無非是朝堂大局,不能因為江南一地影響經略西北。
而江湖上的風波也不容忽視,公孫策沉聲道:“‘人種子’在何處?”
白玉堂朝外努了努嘴:“你們不是有崔琦麼?可以繼續審問他啊,不過我估計你們隻有他,最終也找不到那種奇特的主藥!”
狄進想了想,湊到他耳邊,輕聲問了一句。
“你!”
白玉堂身軀立震:“你居然連這個都知道?”
“這個世上,隻有消亡的過去,沒有一直能夠守住的秘密!”狄進明確了答案,淡淡地道:“我們可以合作尋到‘人種子’的下落,再各憑本事爭奪,如何?”
“合作?不過是利用罷了!”白玉堂回過神來,哼了一聲,攤了攤手:“我現在手無寸鐵,帶你們去尋到了‘人種子’,還如何爭奪?”
狄進淡淡地吩咐:“榮哥兒!將剛剛收繳的器物還給他!”
此言一出,公孫策無動於衷,顯然相信狄進的抉擇,展昭目光微動,卻也隻是有所感慨,同樣沒有阻止之意。
在三人坦然的注視下,榮哥兒抱著佩刀、錦囊和一係列奇奇怪怪的東西,放在了桌子上。
白玉堂看著自己的行頭,不由地怔住:“你們就這樣給了?白某若是就此跑了呢?”
狄進毫不遲疑地道:“那就當我看錯了你這個人!”
白玉堂抿了抿嘴,一言不發地將自己的東西收好,才緩緩開口:“白某現在要去取一物,兩日後子時回來,可否?”
“可以!”
狄進頷首:“請自便!”
“多謝狄三元!”
白玉堂抱了抱拳,身形一閃,化作一道輕煙縱了出去,不過走了又沒完全走,從屋簷下探出個腦袋,很不服氣地瞪了瞪:“展昭,我下次一定贏你,你等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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