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之中先是一片喧嘩之後,又變得寂靜起來。
因為那些下人們看到了府君居然如此的狼狽,一個個不敢出聲。
而剛剛府衙之中其他的修士,在聽到動靜之後趕過來,也根本就插不上手,樓近辰那電光火石般的劍下。
即使是府君,都是三下兩下的敗下來。
這並非是府君不強大,而是府君所修之法術,常以積勢為重,如山如城一般,挾大勢鎮壓而下,往往莫有人可敵。
然而樓近辰驟然而來,劍術淩厲強大,近身而突刺迅捷而強硬,變招之快,攻勢之猛讓人難以抵擋。
府君起身一招手,那一枚被樓近辰踢到了屋頂上的府君黃銅印,便飛回了他的手上。
他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妾室,說道:“前年我將你救出,今天你也救了我,我們互不相欠了。”
“大人,您救我之時,你我陌路,大人救我,是慈悲與善良,而我剛剛出言是因為大人您是我的夫君,我豈有看著夫君身死之理。”那女子說道。
屋裡已經有奶娘前去安撫小孩,府君周儻沉默了一下,說道:“夫人此言差矣,我救伱之時,雖是陌路,但你亦是我治下之民,我亦無見死不救之理。”
“樓近辰今日不殺我,他日,我定要饒其一命,亦讓其嘗嘗被人饒命的滋味。”
周儻說道:“你且待著,我去找周易這逆子,取其頭顱至其母墳前。”
“府君,周易藏於深宅之中,瞞了你不知多久,你此時受傷,貿然的去尋他,你不知其法,怕要吃虧。”其妾室勸道。
“那逆子還敢對我忤逆不成!”周儻氣憤的說道。
“也許樓大俠已經去找他了,你身為江州之長,不可輕離。”妾室又勸。
“此子心思縝密,定然早就想好了退路,樓近辰未必能夠找得到他,但是我知道,他此時一定會去哪裡。”府君周儻說完,不顧身上的傷勢便走。
他來到了一處祠堂。
這個祠堂是周家祠堂,他知道這個逆子若是早有準備,那麼一定會有辦法引開樓近辰,而他自己卻反其道而行,並不逃出城。
周家是江州大族,每一輩皆有三境大修,到他這裡更是直接到了第四境。
一直以來,周家都是在江州府的各地任官,直到他成了府君。
一步步的走進祠堂之中。
他知道那逆子一定會在這裡,因為這裡有他母親的骨灰和靈牌位,他即使是要走,也會要來這裡祭拜再走。
祠堂的門是虛掩著的,當他進去之時,立即聞到了濃鬱的焚香燒紙的味道,然後看到一邊的角落裡,有身形單薄的青年跪在那裡一動不動。
“逆子!”周儻聲音低沉的喊道。
那青年並沒有理會,隻跪在那裡。
周儻走了過去,一邊走,手掌裡快速的彙聚元氣,這整個祠堂隨著他的魂念而變得生動起來。
那靈牌位上的一個個名字,都在生光。
每一個名字都似在為他加持,與他形成呼應。
“逆子,你忘記了你的母親是怎麼死的嗎?我三令五申,絕不能夠觸碰‘神法’,不要與秘靈教的人有任何的瓜葛,當年你母親不聽我勸告,現在你又背著我這樣做,你太讓我失望了!”
說到這裡,那跪著的青年,突然開口道。
“父親,你有沒有想過,你對秘靈太過恐懼了,我們不應該害怕祂,我們要利用祂,你看我,短短的時間內,就已經獲得了這一身的法術。”
他說著,慢慢的站了起來,眼中出現了一種病態的瘋狂。
“而且,我還開辟了新的道路。”周易兩眼之中有奇光,單薄的身體,一步步的朝著周儻走來。
“看來,你是真的瘋了,與秘靈謀皮者,終將被秘靈所製,秘靈就是魔,自認為能夠利用秘魔的人,都將死無葬身之地,與其你害人害己而死,不如為父先收了你。”
“父親,人有牽掛,便不能夠完全的跳脫出這個天地,天地陰陽盤轉似熔爐,五行交織如網,人情世事,皆是捆縛自身因緣的繩索,跳脫出這個天的第一步就是要先斬世情恩義。”
“我來這裡跟母親告彆,第二件事便要斷去與父親你的因果,你不來找我,我亦會去找你的,父親,請成全我的道。”
隨著周易的話起,周儻的心已經提了起來,然而他發現,那些靈牌位上散發著的光華化作絲線,原本冥冥之中給他傳來的力量,卻變成了枷鎖。
他像是做繭自縛的蟲子。
周家的觀想法是萬家燈火圖,而此時冥冥之中出現了一條條的線線將他捆縛,全都來自於他心中的萬家燈火,來自於他心中的牽掛與各種關係。
他的力量像是瞬間被抽取了,像是一個失去了民眾擁戴的君主。
他無法動彈。
周易一步步的走過來,手猛的插入了周儻的胸膛,扒開,露出裡麵的心臟,一把摘下,竟是就那麼直接的放在嘴裡吃。
吃的滿嘴血汙,一邊吃一邊說道:“本來這個法陣是為了對付那個樓近辰,可是你偏偏趕過來,那隻有用在你身上了。”
周儻已經無法說出話來了,他身上的鮮血在嘩嘩的流,他的身體在顫抖,他仍然沒有死,但是意識在渙散。
他僅有的意識告訴他,自己這個兒子已經成了妖魔,這些年來,他一定一直在琢磨怎麼對付自己。
“父親,你將與我同在,你將看到我的禦魔道發揚光大。”周易一邊吃一邊說,手掌的手指之間鮮血橫流。
就在這時,有一個身影出現在了祠堂的門口,一個身影映入門中。
“原來你在這裡。”
這個聲音傳來,周易的臉色變了,他緩緩從自己伏首啃食的狀態之下抬頭,看到一個人走進祠堂之中。
這個人身量修長,一身敞開式的長袍,內外衫皆灰白,頭發高高的盤起,手裡一柄劍倒提於手上,沒有劍鞘。
顯然,這個人根本就沒有回去,而是在一直追殺著他。
他不是彆人,正是樓近辰。
樓近辰沒有見過他,他也沒有見過樓近辰。
但這一見麵,便知道對方是誰。
“你還真是要不死不休啊,連讓人吃顆心都不行。”周易自從殺了他的父親之後,整個人似乎都變得癲狂而無所畏懼了。
似乎之前樓近辰的追殺,讓他褪去了身上的一層外衣。
那屬於他人性的一部分,是他怯弱的一部分,現在已經完全沒有了。
樓近辰看到那個已經跪倒在地的府君周儻,對方的眼神仍然有一絲的神采,並沒有完全的消散。
他艱難的回過頭來看樓近辰,樓近辰看出了他的請求。
之前周儻要被他殺死之時,都沒有露出過半分的哀求之色,然而現在卻有了。
“好,我一定幫你殺了他。”
樓近辰說完,周儻的眼神迅速的灰暗下去,撲倒在地。
樓近辰眼睛一眯,因為他的雙眼看到無形之中紮入周儻身中的那些線,在詭異的扭曲著,朝著自己席卷而來,那些線像是某種線蟲。
但是樓近辰卻可以肯定不是,這是一種更神秘更高階的存在。
這些線條像是無數的意念凝結而成,又像是一種信仰生成,還似一種因果,會主動的朝著有生命的存在纏繞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