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耶十分驚訝那麼大隻的有棱有角的骨龍是怎麼做到如此完美的圓周運動，他感歎道：“真圓啊。”
天空之上，空洞裡的漩渦忽然發出巨大的浪濤聲，那聲音震耳欲聾，撒耶貼近了巫妖，問出從看到漩渦的第一眼就產生的問題。
“那不會是，無儘海的大漩渦吧？”
萊安沉默片刻，“恐怕是的。”
“咳咳，勞駕，給我開個門。”巫妖的口袋裡忽然傳來悶聲悶氣地響聲：“我覺得我得出來看一眼，這世界好像有什麼不對勁。”
第 66 章
“你好呀, 掛墜先生。”撒耶已經很久沒看見掛墜先生了，雖然它此時變成了胸針的形態，但那熟悉的聲音還是讓魅魔第一時間認出了他。
“哦~你好，魅魔, 是的, 我很好, 我感覺我現在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候都要好，我充滿了力量。”載體更換成紅寶石胸針的世界意識閃爍出耀眼的紅光，那光芒比燒紅的夕陽都要刺目絢爛，“真的, 我就說萊安需要一點動力, 你看看, 那麼多年半點進展都沒有，你一來世界融合的進度刷刷前進，真好啊, 感覺自己又能放心去睡覺了。”
“掛墜先生, 您在說什麼？”撒耶聽不懂掛墜言語中指代的含義, 但他堅決維護巫妖的麵子：“我也很高興艾德萊德閣下的研究有所進展，作為閣下的研究材料，能幫到閣下是我的榮幸。”
萊安合上掌心把胸針的紅色光芒遮去大半, 世界意識知道巫妖在暗示他彆廢話、說重點, 於是清了清嗓子道：“咳咳, 那個我一覺醒來發現兩個位麵接觸的空間有些奇怪，你們最近有碰到什麼奇怪的事情嗎？”
“如果突然出現的蟲子和空間通道也算奇怪事情的話”撒耶想了想道：“它們出現的時間和空間都非常隨意, 根本不可控；除了這個, 就隻有天上的無儘海大漩渦了。掛墜先生，您認為天空中那麼大的空洞也是空間通道的某個變種嗎？大漩渦會突然掉下來嗎？”
魅魔一直把世界意識當成百科全書類的煉金道具看, 現在問起問題來也毫不含糊。
雖然世界意識確實能夠回答這個問題，但讓祂自己感到鬱悶的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撒耶：“變成哪樣？”
世界意識閃爍了一下：“就是現在天上那樣。它當然會掉下來，這兩個位麵並不是鏡像的，事實上你看到的也不是大漩渦的表麵，那是最底下。你可以將它理解為，無儘海壓到了克羅塞該大陸的上空。”
撒耶倒抽了一口氣：“所以大漩渦下麵什麼也沒有？”
從賽斯大陸誕生智慧種族觀測到大漩渦的那一刻起就困擾的問題在今天解決了？
“掛墜先生，這個答案保真嗎？”撒耶又追問了兩句：“介意透露一下您是怎麼知道這個答案的嗎？賽斯大陸那個著名的無儘海賭局現在獎池裡已經有三十六億魔晶幣了，我要是拿到了這筆獎金，可以分您一半哦。”
“保真當然是保真的。”世界意識心想他自己創造的東西他還能不知道什麼樣？問題是沒有任何生物能從無儘海的大漩渦裡活著或死著出來，一卷進去就會回歸成世界最源初的力量填充到龐大的世界運轉中去。
設定這東西純粹是為了裝個逼啊。
世界意識暗淡下去，勸說魅魔道：“彆管那個賭盤了，他們根本不可能開盤。不如看看萊安，他擁有的可不止三十六億魔晶幣。”
撒耶聞言，看著巫妖狡黠地笑了：“閣下，您的掛墜好像在暗示我什麼。”
萊安：“”
或許還有誰記得，他的記憶零零散散，要精確找出錢放在哪兒的難度或許比抄了無儘海賭盤那三十六億魔晶幣還要大。
眼看世界意識就要忘記自己到底是出來乾什麼的，萊安提醒道：“真希望你在‘宿醉’狀態後還記得自己的主要工作。”
世界意識的主要工作：讓世界正常運轉。
而現在的世界：亂七八糟。
世界意識不滿道：“我那隻是一下子吃撐了！而且我吃撐狀態也有好好做維護的好吧。”
萊安沒說話，把世界意識用魔法之手托起送上高空，讓祂仔細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無儘海大漩渦。十多秒後，他收回了世界意識：“好好維護？”
世界意識沉默，載體上的紅光開始不停亂跳。
撒耶有些替巫妖心疼錢，看著掛墜先生道：“祂不會壞了吧？這樣的煉金道具修起來是不是很貴？”
萊安隨手把掛墜塞回了口袋裡：“沒關係，沒那麼容易壞。”
當世界意識壞掉的那一刻，整個世界都會分崩離析，他們這些造物也得一起完蛋，所以不用擔心世界意識壞掉，因為理論和實踐都會清晰的說明一件事：造物的比世界意識涼得快多了。
不知道世界意識乾了什麼，天上的無儘海空洞似乎變小了一些。但它仍舊沉甸甸地壓在上空，所以高魔位麵的生物總會下意識地看看天空，然後擔心同一個問題：“那看起來像大漩渦的東西不會掉下來吧。”
包括克羅塞該大陸本土的低魔生物，也都非常擔心忽然出現在頭頂的這個不明旋渦，它是什麼？它會不會掉下來？
金鑽王國許多臣民已經開始想要逃離，如果不是王都內發生的戰爭，此時大街小巷一定擠滿了想要離開的臣民。
現在唯一心態很好，一心劍指敵人的隻有空間通道對麵完全看不見大漩渦景象的歌森王國了。
瑞麗菈的城防軍觀測到空間通道另一麵軍火武器的大規模轉移，很難不往“對方要對我出手了”這個方麵發散思維，畢竟對麵上一刻還打的很激烈，下一刻就灰溜溜的上繳了武器這種事情真的很離譜。
瑞麗菈的新任女王，即曾經的王國瑰寶公主，火爆的性格和她甜美的長相反差極大。在敵方動向不明，又無從觀測的情況下，這位女王發起了進攻的指令。
於是，在光暗陣營雙雙期盼中緩緩動起來的安息之地不死軍團剛走進城裡時，就聽“嗖”一下嘹亮的破空聲劃過，緊接著發出“篤”的悶響。
一支成人小臂那麼長直徑的大箭釘入了蘭加斯的馬車。
撒耶在一瞬間被艾德萊德閣下拉到了他的身後，他踉蹌了一下倒在座椅上，而艾德萊德閣下完全擋在他的麵前。
閃著寒芒的大箭箭尖距離巫妖的胸口僅有幾厘米的差距。
“閣下！”反應過來的魅魔尖叫一聲，“敵襲！？”
萊安仿佛沒事人一樣，毫不在意地拿手背掃了掃並未沾到灰塵的風衣前襟，在魅魔應激地炸起尾巴和尖耳時還，還不慌不忙地捏了捏魅魔的後脖頸以示安撫。
馬車外，安德魯拽著那支粗大的箭慢慢向外拔去，血腥騎士的手背上夯起青筋，他的坐騎腳下，是一灘碎成了粉末的磚石。
大箭被甩落在地，尾翼上的半樹半人標誌明晃晃地昭示著它的來源。
“見光明神了，歌森王國的爆裂弩箭！他們瘋了吧，挑釁安息之地？”
安德魯不理解，安德魯大為震驚。
艾倫搖了搖頭：“我想，他們真正想要攻擊的，應該是金鑽王國。”
仿佛在印證艾倫的話一般，他話音還沒落下，各個空間通道裡接連飛出爆裂弩箭。因為無法調整角度，弩箭的去向完全由這些隨機開放的空間通道主導。
震耳的爆裂聲響徹王都。
巫妖的車隊正好位於三條通道的夾角，同時有六支爆裂弩箭朝著亡靈們飛來。
普通幽靈騎士還做不到像安德魯騎士長那樣徒手接爆裂弩箭，但他們的身後還站在一群幽靈法師。
黑暗侵蝕瞬間擴散，從箭尖開始，將弩箭融化在自家隊伍外圍。
撒耶透過馬車上那個被弩箭鑿出的大洞看到外麵的景象，想到的卻是不久前澤塔和他分享的八卦。
歌森王國和卓爾的執政議會聯手了，所以現在的情況是他們並不滿足隻在賽斯大陸進行爭霸，還要把戰場擴大到克羅塞該大陸？
不是說魅魔們攻擊了卓爾的第一家族嗎？怎麼歌森王國還有空朝另一個位麵開戰？是他的親族們不夠努力，讓歌森王國認為可以不用管盟友死活繼續向外擴張，還是魅魔們已經戰敗，歌森王國和卓爾的執政議會得以騰出手來進軍異位麵。
撒耶驚疑不定的思考著，沒有發現身旁的巫妖眼眸深處靈魂之火變得晦暗不明。
白骨法杖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萊安的手中，他嘴唇微動，一種魅魔沒有聽過的晦澀語言回蕩在馬車裡。
空氣裡的魔素在迅速被消，那些密集的原本僅供兩個人通過的空間通道被拉扯著向四周蔓延，像一張攤開的羊皮紙似的，幾次呼吸之後，空間通道徹底連成了一片，仿佛一塊巨大的蛋糕夾心，夾在了無儘海漩渦空洞和金鑽王國的王都之間。
位於鑽心城的人類終於第一次清晰地窺見了另一個世界的大型城市全貌。
白綠風格的建築清新典雅，對麵陽光正好，將整個城市顯得十分柔和，人們完全想象不到那樣凶狠的爆裂箭矢出自一個這樣的城市。
“異，異端的城市？”有人驚叫起來，因為鋪開的空間通道開始整麵地緩緩下降，讓低魔位麵的普通人類也得以看清對麵操縱那些巨型弩箭的士兵，他們不完全都是人類的樣子，有很大一部分擁有著半尖長的耳朵，臉上繪製著翠綠色的圖案。
瑞麗菈的人們同樣處於驚訝裡，他們精通空間魔法的法師完全不知道空間通道為何突然變形，很顯然，他們也沒有任何阻止的辦法，一如他們至今無從得知通往另一個位麵的空間通道是如何出現的。
撒耶轉向萊安，巫妖的吟唱似乎到了尾聲，他的語調變得緩慢，聲音更加低沉，當他的咒語徹底結束的時候，瑞麗菈已經距離鑽心城不足一人的高度。
一些高聳的建築互為虛影插入對方的位麵，人們似乎抬手就能碰觸到另一個世界。
但，沒有誰敢做第一個伸手的人。
“鐺——”白骨法杖輕輕磕了一下馬車壁，下一秒，重物落地聲，各種生物的嘶鳴尖叫聲響起，馬車外的世界變得一片混亂。
第 67 章
“他們從瑞麗菈掉下來了？”魅魔看著馬車外的景象滿臉驚訝。
是的, 整個歌森王國的王都瑞麗菈，一切沒有固定的東西，都像撒豆子一下從攤成了羊皮紙的空間通道裡掉了出來。或者更嚴謹一些，他們是被倒出來的。
兩名女仆長不知何時來到了馬車外, 為主人打開了車門。萊安的拇指摩挲著法杖圓滑的骨節, 目光掃過正在逐漸變回原樣的空間通道。
規則由世界意識寫定, 祂承諾對原位麵的保護，此時此刻世界的運轉依然遵從單向通道的原則，萊安也無法突破，但他可以借由世界意識的規則, 稍微地做上那麼一丁點兒的修改。比如——
讓瑞麗菈掉下來。
除了不可撼動的建築、植被和土地, 其他東西和生物通通給他掉過來克羅塞該大陸。
告死鴉高亢的啼鳴響起, 將人們的注意力引向巫妖的車架。
一名歌森王國的半精靈法師暈頭轉向地從地上爬起來，他的身邊是他的法師戰友和幾名半精靈戰士，不遠的地方, 一台巨弩砸進了街心的花壇, 大半個弩身陷入泥土中。
“怎麼回事？”“這是, 空間通道的另一邊？”
精靈語夾雜著大陸通用語的對話聲迅速交流了片刻，半精靈法師看向盤旋於半空的告死鴉，接著他臉色微變。
“一隻告死鴉。”
“那又怎麼了？”半精靈戰士道：“這裡建築風格一看就不是地底, 也許是湊巧飛過來的告死鴉呢？你知道那些晦氣的烏鴉總是喜歡到戰場上亂叫, 好像誰很需要它們搞氣氛似的。”
“你動動腦子, 那隻告死鴉明顯是有目的的在吸引我們過去，看看他的腳環, 他是被豢養的！”半精靈法師恨不得敲開戰友的腦子, 看看他腦子裡是不是隻有無儘海的水。
“那我們怎麼辦？”半精靈戰士又問：“去找元帥嗎？”
“先找大部隊，元帥他們在指揮大廳, 不知道有沒有掉過來。”說著半精靈法師向天空打出一個閃爍著橙色光芒的魔法飛彈。
鑽心城內，同色的魔法飛彈陸續升空，歌森王國的城防軍很快發現，他們現在所處的城市比瑞麗菈至少大了一圈，而更讓城防軍感到頭疼的是，從空間通道裡掉落的，不僅有城防軍，還有大量平民和貴族。
相比較而言，高魔位麵的歌森王國更適應戰爭，城防軍集結的速度是金鑽王國和教會騎士團的數倍。目前的歌森王國最高指揮官是前線指揮官第三軍團長麥隆，他收束了部隊小心翼翼地向著告死鴉所在的地方移動，同時探索著新的城市。
當瑞麗菈的城防軍出現在不死軍團視野內，魅魔忽然抖擻了精神，挽上巫妖的手臂，挺胸抬頭擺出一副傲慢睥睨的表情。
萊安有些驚訝魅魔的表現，但擺出這樣姿態的魅魔又讓他覺得很可愛，他樂於將自己的胳膊提供給魅魔，由他進行任何發揮。
撒耶目光緊盯著越來越近的歌森王國的軍隊，他已經不想去管他的族群到底發生了什麼，一群廢物東西。現在，是他上場發揮的時候了。
魅魔氣勢很足，他甚至想好了要和對方指揮官說的第一句台詞是什麼。然而想法是豐滿的，現實卻如亡靈軍團的骷髏一樣如此骨感。
麥隆在看到車架後方那群蓄勢待發的骨龍的時候，瞳孔一陣收縮，他的腦中快速盤旋著整個賽斯大陸的亡靈法師人選，到底是哪一個亡靈法師一次性擁有那麼多骨龍？
亡靈法師的人選還沒盤算出來，城防軍中就有癡迷屠龍雜誌的人類戰士喊出來其中一頭骨龍的名字。
“摧城者泰斯！那是2000年前活躍在大陸西方的最危險的骨龍。”
“啊對對對！就是我，就是我。兄弟們，聽聽，還得是我名聲響亮。”泰斯興奮地搖晃著脖子和尾巴。
桑德拉不屑地嗤笑一聲，“還摧城者呢，龍神在上，你臉皮厚得能硬接魔導炮。西方四國混戰時候明明有6條骨龍一起互砸城牆。泰斯的名字怎麼傳出去的？哦，想起來了，他被光明教廷摁在地上揍了半天簽了屈辱打工100年的條約。”
“哈哈哈！”
“笑死，泰斯你還有這種過去？”
“哈哈哈哈哈哈，我要不是骨頭架子，我腹肌都該笑出來了。”
骨龍們大笑起來。
而這種狀態在歌森王國城防軍眼裡卻是危險又恐怖的威脅信號。畢竟絕大部分人類聽不懂龍語，這也正常對吧。
麥隆軍團長在暗中示意大家隨時做好後撤準備，魅魔都看見有些城防軍腳尖朝外做好了跑路姿勢。
撒耶氣得呼吸都亂了一拍，忍不住回頭瞪了一眼大笑的骨龍們。
桑德拉：“哈哈哈嗝——有什麼問題嗎？我親愛的魅魔小閣下？”腦袋巨大的骨龍諂媚地探下頭來。
萊安無奈地歎了口氣，微側過頭涼涼地瞥了一眼桑德拉。
桑德拉：“知道了知道了，我走還不行嘛。”
他一扇翅膀，明明是隻有骨頭的翅膀，原地卻掀起一陣狂風，“走啊你們這群魔法燈泡，還杵在那裡乾什麼？都給我有多遠滾多遠！我偉大的主人，祝您生活愉快。”
骨龍們對著桑德拉口吐芬芳，一些龍語臟話讓魅魔不禁感歎這些骨龍的詞彙量好豐富。
然而骨龍的升空卻讓城防軍們更緊張了，麥隆軍團長想也沒想讓法師們先補了一個群體魔法盾。
閃爍著花哨法陣圖樣的魔法盾密密麻麻頂在視野裡，撒耶麵無表情地揉了揉眼睛，真好，起碼證明了對麵很害怕，他自我安慰著想道。
麥隆等了小半天都沒等到對方的攻擊，魔法盾的光明微弱下來。
這時，一名法師從巫妖的馬車上發現了線索。
“荊棘王朝的變種徽紋——荊棘六芒星。他和梅菲斯帝國有關係。”
梅菲斯帝國是為數不多的舉國上下信仰黑暗的國家，許多登記注冊的亡靈法師和巫妖都會選擇在梅菲斯帝國居住，帝國的皇帝更是出了名的酷愛亡靈魔法，但麥隆不認為眼前這個被魅魔抱著胳膊的亡靈法師是梅菲斯帝國的法師。很簡單，因為骨龍。
麥隆：“梅菲斯沒有任何一個亡靈法師擁有那麼多骨龍。那還是有自我思維的骨龍！”
有自我思維，意味著這隻骨龍和那些完全由亡靈法師操控的骨頭架子之間有著質的差距，龍類無論或者還是死後，都是高傲的生物，絕不會輕易低頭。梅菲斯帝國要是有哪一個亡靈法師擁有那麼多有自我思維的骨龍，他們那個好戰的皇帝早就向周邊宣戰了。
不開玩笑地講，這幾百頭骨龍相當於幾百名法聖。那麼現在大陸上總共有幾名法聖呢？答案是15名。全大陸加起來攏共隻有15名法聖。
麥隆再次深深看了一眼萊安，然後他注意到了旁邊的魅魔。
紅卷發，紅眼睛，多麼標致性的家族特征。他們的盟友卓爾正在和對方開戰。
麥隆的心沉了下來。
魅魔是一種很會觀測他人情緒的生物，他在電光火石之間捕捉到了人類軍團長的情緒變化，嘴角揚起更大的弧度。
他看了一眼艾德萊德閣下，見閣下似乎沒有說話的意思，湊近閣下的耳朵，用一個在他人看來及其親密的動作詢問道：“艾德萊德閣下，能把和對方交談的權利贈予我嗎？”
萊安反問他：“你以為我在等什麼？”
撒耶眼底閃過一絲驚喜：“那我開始了？也許過程中會發生一些激烈衝突。”
萊安輕挑了一下眉，示意魅魔去看看等待依舊的女仆長和其他不死者仆傭，“如果你以為他們靠數量取勝，我想他們一定能會傷心的。”
魅魔忽然抬手捂住了胸口，他感覺此刻自己的心臟跳地有些快，“砰砰”的聲音回響在耳中。巫妖的大方出乎他的意料，他愛慘了這種感覺，這就是成功魅魔的快樂嗎？
底氣十足的撒耶卸去剛才過於用力的裝模作樣，他挑選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倚靠在巫妖的肩膀，似乎在向所有人展示他強大又溫柔的情人。
“你認出了我的家係對嗎？歌森王國的指揮官。”魅魔聲音微沙，結合語調，性感又危險。他沒有刻意使用魅惑，麥隆軍團長卻仍下意識使用了隨身佩戴的抵抗性煉金道具。
撒耶挑眉：“你是在害怕什麼？請原諒我的直白，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呢。”
兩位女仆長非常同步地悟了捂嘴，非常明顯的掩飾笑容的動作。
撒耶繼續道：“很高興今天在地下城以外的地方見到諸位，其實我本不想與諸位為敵。你們知道的，我們魅魔一向不熱衷打打殺殺的活動。可是——”他頓了頓，留出了一些時間欣賞麥隆和其他城防軍臉上的緊張和恐懼，“你們的那些卓爾朋友，讓我的族群感到非常冒犯。”
魅魔微皺著眉，像是在陳述他苦惱的事情。可他指尖靈活又輕快地纏繞著卷曲的發梢，帶著一種躍躍欲試的興奮。
那修長的手指忽然拉緊了一絲長發，撒耶展開一個迷人的笑容：“不如這樣吧，離開那些卓爾，和我們結盟，王國今天稅收的三分之二用以投資歡夜之城。至於冒犯了艾德萊德閣下的賠償——”魅魔轉而看向巫妖，朝著他俏皮地眨眼，“閣下您想要骨頭還是靈魂？”
第 68 章
萊安既不想骨頭, 也不想要這些半精靈和人類的靈魂，他故作沉思了幾秒，垂下眼眸看著魅魔，而後, 點了點自己的嘴唇。
“想要這個。”
撒耶先是一愣, 而後毫不猶豫地墊腳吻了上去。舌與舌交纏, 涎液交換，在數萬敵軍的麵前，魅魔和巫妖投入地擁吻在一起。
骨龍們在眾人的頭頂吹哨拱火，其他不死者仆傭雖然保持著安靜, 目光卻也都偏向高調的主人那裡, 似乎沒有任何一隻亡靈在忌憚瑞麗菈的城防軍。
他們也確實不用忌憚。
在麥隆聽到魅魔呼喚出“艾德萊德”名字的那一刻, 他的心臟就劇烈緊縮了一下，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
艾德萊德，多響亮又令人諱莫如深的名字。當這個亡靈法師是傳奇巫妖艾德萊德, 那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告死鴉, 骨龍，還有馬車上的荊棘徽紋，除了——魅魔。
這隻魅魔是怎麼和傳奇巫妖好上的？
整個大陸都知道艾德萊德在28歲時選擇轉換成巫妖, 他人類時沒有桃色新聞, 變成巫妖後更不會有了, 儘管他仍保留著生前的模樣，但誰都知道, 巫妖他他不能啊。
怎麼現在身邊莫名其妙多了一隻魅魔呢？
是魅魔也就算了, 為什麼偏偏是魅影家係的魅魔。
這個家族的魅魔怎麼什麼魔才都有，卓爾執政議會那邊傳來的戰報說魅魔的軍隊構成從惡魔、吸血蠱到光明精靈、各種巨龍等等, 甚至連天使都有，要說有什麼是統一的，那隻有這些家夥的臉都統一的漂亮，身材也各有千秋。
現在，魅魔的援軍種類裡又多了巫妖。
這是真正的，即便單獨一個也能成為一隻軍隊的存在。
事實上，在巫妖思索他想要什麼的那幾秒鐘裡，整個瑞麗菈城防軍已經經曆過一次緊張刺激的宣判等待，幸好巫妖對他們的靈魂和骨頭不感興趣。然而緊接著，身為卓爾執政議會盟友的歌森王國眾人就開始了另一層擔心。
麥隆幾乎想要當場暈倒過去，他隻是一個小小的戰場指揮官，他一年到頭甚至見不到幾次國王陛下，魅魔說的這種條件，他不管答不答應都很要命。
答應吧，現在沒事，可誰知道女王陛下是什麼想法呢？
不答應吧，看看巫妖誘哄魅魔送上香吻的舉動，不答應可能當場就得喪命。
送命題，這是真·送命題——
一吻結束，撒耶氣喘籲籲地靠在巫妖的胸前，小聲抱怨閣下不用呼吸實在太作弊了，萊安一下一下輕拍著魅魔的後背給他順氣，聞言捏住了魅魔的鼻子。
撒耶：“！”
萊安：“怎麼一直學不會用鼻子呼吸呢？”
撒耶撇了撇嘴吐槽道：“上頭的時候誰還記得那個啊。”
魅魔和巫妖在“打情罵俏”，麥隆巴不得他們再多秀一會兒，給他更多的思考時間。可惜，從瑞麗菈掉到鑽心城的那一刻起，好運就和麥隆說再見了。
儘責的告死鴉在車頂探了探脖子提醒魅魔道：“小閣下，這個人類還沒有回答您的結盟邀請，而距離您提出邀請已經過去十分之一個世界時，這種遲遲不做回複的行為，實在失利。按照對方沉默的時間，這已經可以認定為拒絕。”
唰——
女仆長彈出了指甲，後排幽靈騎士們舉起了騎槍，同時天上的骨龍壓低了飛行的身位，艾倫騎士長將手中大劍對準了麥隆。
“為您服務，小閣下。”
告死鴉張開翅膀，瑞麗菈城防軍裡一名半精靈法師狠狠拽了一下麥隆的披風，“你快說話，一旦告死鴉發出啼鳴，他們就要進攻了。我進修過幾乎全部的安息之地戰役，他們開打的前奏就是告死鴉的叫聲。”
麥隆嘴唇翕張，卡在千鈞一發之際，幾乎是嘶吼地喊出一聲：“等一下。”
撒耶注視著他，等待他的回答。
麥隆：“請等一下，我，我隻是第三軍團的軍團長，因為城防軍大多從第三軍團調派，所以作為城防指揮。你的條件我無權做出回應，但我可以為你引薦女王陛下和元帥，相信——”
“呀——”烏鴉管家忽然叫了一聲，打斷了麥隆的話。
告死鴉的鳴叫讓整個城防軍一陣混亂，一個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弓箭手拉緊了弓弦差一點就射出去，旁邊的盾兵一臉驚恐的舉盾看著他。
漆黑抬了抬爪子，城防軍的異動在他眼中仿佛餐桌上一杯並不合適的餐前酒，他用足夠麥隆等人類和半精靈能聽見的聲音對著魅魔道：“我的小閣下，他們應當付出代價，為他們的無禮。”
麥隆一噎，剛想反駁，旁邊的半精靈法師搶先開口：“偉大的安息之主，尊貴的魅魔閣下，請原諒，卓爾的執政議會與我國的聯盟僅限於爭奪灰穀山脈，是地表的那個灰穀山脈，歌森王國的軍隊絕不會踏入地下城半步，請兩位相信，王國無意冒犯安息之地。”
他說完，麥隆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撒耶眯起眼，“是嗎？可是軍團長的表情不是這樣說的哦。”
半精靈法師一個刀眼掃過軍團長，麥隆眉頭緊皺，欲言又止。半精靈法師讓他閉嘴，同時朝著巫妖和魅魔展開雙手深深彎腰，“閣下，請相信王國的誠意。”
萊安看著撒耶，似乎在詢問他的想法。撒耶睨了一眼說話的半精靈，“我可沒有看到他們的誠意。”
萊安了然地點點頭，轉向瑞麗菈的城防軍，他高高在上又漫不經心，瞳孔裡漆黑一片，數萬城防軍似乎都不足以入他的眼。
“聽到了嗎？我的魅魔說沒有看到歌森王國的誠意，七日內讓王國的新任女王親自上門，我想聽聽她與朵麗絲的計劃，以及對於攻擊我的馬車，她是否有什麼說法。”
巫妖說完，攜著魅魔下了已經損壞的馬車，萬能女仆長從空間手鐲裡又拿出一架新馬車，完好的車架隊伍暢通無阻地穿過瑞麗菈的城防軍，朝著鑽心城的中心行進。
街道原地，僅留下一架被爆裂弩箭貫穿出一個窟窿的廢棄馬車，以及一個從告死鴉形態化作了人形的烏鴉管家。
漆黑上前幾步，遞上月光鎮莊園的地址。在麥隆接過地址後，他重新化成告死鴉，從後方追上了不死者的隊伍。
一名負責操作爆裂弩箭的士兵走到馬車旁，他驚駭地發現那支射出去的弩箭還沒有發生爆裂，它也不是被馬車擋下來的，而是有誰硬生生拽住了它的後半截手動截停了這支箭。將這個發現彙報給軍團長後，他從軍團長的臉上看到了一種灰敗的神色。
“隻有七天，甚至不夠搜索營救所有的民眾，我們怎麼才能聯係到女王陛下並說服她來到這個位麵去拜訪安息之主？”城防軍裡，有士兵提出了疑問。
麥隆看著手中的地址久久沒有回神，此時聽到部下的疑問，他捏緊了寫著地址的紙片，沉聲道：“無論如何，必須保證安息之地不會介入。”
剛才開口說話的半精靈法師附和道：“沒錯，我用記憶水晶記錄下了一些片段，瑞麗菈掉入這個位麵的不止我們，王國不會放棄大半的王都臣民，我來嘗試和空間通道的另一頭做溝通，麥隆軍團長，其他事情就拜托你了。”
行動起來的歌森王國城防軍令金鑽王國感到害怕，他們更看不明白的是，那些明明是外來人員的家夥看見光明教廷時禮貌且尊重，看到黑暗神殿時也保持著一定社交距離，唯獨碰到金鑽王國的土著時表現地蠻橫又強勢。
金鑽王國的國王又急又氣，他的疑問多到幾乎要溢出王宮，卻無人為他解答。
秘儀教會，破損的大教堂內。
教皇起先還能嘲笑兩聲王國的遭遇，他痛斥王國試圖推翻教會權利的行為，認為這是王國反抗教會的代價，直到教會騎士團彙報：“蘭加斯的馬車停在了大教堂門口。”
教皇一下子綠了臉色。
“他想乾什麼？”——
馬車停下的時候，撒耶還在回味剛才萬人之中安靜穿行的快樂。太會了，閣下的仆傭們真的太會了，他都不需要怎麼表現，閣下的仆傭們就自動將敵人恐嚇成了一隻隻安靜的鵪鶉。
不愧是安息之地，業務非常熟練。
後麵的馬車裡一直攜帶著的俘虜們被一個接一個扔到了大教堂門口，撒耶記得艾德萊德閣下說過他要來驗證一個設想，現在他們已經抵達目的地。
“閣下驗證猜想要很久嗎？”撒耶趴在馬車的窗戶邊，單手支著臉頰問。
萊安看了一眼站在大教堂門口的黑暗聖子，眼神微暗，“不用很久，很快回來。”
“那閣下快去快回，撒耶會一直在這裡等您。”魅魔聽到不用很久立刻開心起來，憑心而論，他不喜大教堂以及大教堂附近的環境，到處都是禁魔設備的影子，哪怕它們中的大部分已經損壞，無法使用。
西斐遠遠地朝著萊安低頭致敬，巫妖略過他徑直走了進去。
待巫妖走過，西斐立刻來到了魅魔所在的馬車邊。
烏鴉管家，兩位女仆長，還有許多幽靈不死者和好奇看八卦的骨龍全部目光炯炯地看著他。跟著西斐的巨石要塞先鋒小隊牧師丹尼斯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眼底寫滿了“我拉不住他，我真的拉不住他啊。”
第 69 章
西斐站在馬車邊, 耳廓紅紅的看著魅魔道：“又見麵了，撒耶先生。”
撒耶見西斐是從大教堂內走出來的，好奇地詢問：“聖子殿下在這裡辦事？”
西斐靦腆地笑了笑：“是的，神殿有些事情需要用到這裡的教會, 已經差不多了。”他三言兩語帶過黑暗神殿的事情, 話題一轉帶到了彆的地方, “您今晚有空嗎？鑽心城有一家餐廳想必會合您的胃口，那裡的餐前酒有些像迷情劑的味道。”
“呀？”漆黑爪子一鉤，在馬車頂上發出刺耳的響聲。
兩位女仆長一個掏出了白手帕，一個掏出了雞毛撣子, 不約而同地開始思考如何不經意間進行對黑暗聖子的驅趕。
頭頂上一群骨龍快速地用龍語在嘀嘀咕咕, 桑德拉壓低了聲音小聲道：“我看這個家夥不太對勁啊。”
加拉：“哦豁, 真不容易，你居然能看出來這點。”
桑德拉：“他這是不是要挖我們偉大的主人的牆角啊？現在黑暗聖子的口味已經發展成男魅魔了嗎？以前不都喜歡墮天使？”
泰斯：“你可真是老土啊，桑德拉。那是魅魔, 就算隻滾一夜床單也是場不錯的體驗。但我覺得這個弱雞聖子和魅魔撞型號？”
談到有色話題, 骨龍們心照不宣地嘿嘿笑了起來。
柔絲夫人朝天上瞥了一眼, 那片幾乎由骨頭架子構成的骨龍雲忽然安靜。
桑德拉清了清嗓子道：“主人進去還沒出來，這個黑暗神殿的小子對主人的魅魔圖謀不軌，兄弟們, 睜大眼睛都看著點, 他敢動手動腳就一口龍炎噴死他。”
“主人出來了嗷。”邊緣處的一條骨龍報告道：“而且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巫妖形態都變了。上一次主人這個形態是什麼時候來著？”
桑德拉倒抽一口冷氣：“上一次還是揍那個不長眼睛的選帝侯的時候。”
撒耶同西斐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忽然眼角餘光掃到大教堂的門口, 順著光的畫麵非常清晰。
巫妖的麵容沒有發生更改, 但那一頭漆黑的短發卻變成了銀白的長直發，他身上的風衣也更換成了材質垂順的漆黑法袍, 白骨法杖握在手中，站在半是廢墟的大教堂台階上，有種極致的宏大頹喪和蒼涼感。
撒耶幾乎看呆了。
發現魅魔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後的西斐順著他的目光回頭看去，怔愣了一下：“艾德萊德閣下，您那麼快？”
萊安瞥了他一眼，“快嗎？還是慢了一點。”如果他更快一些的話，這個聖子應該連餐廳的邀約都來不及問出口。
西斐正要說些什麼，艾倫和安德魯同時上前，一左一右將身材談不上健壯的聖子夾在了中間。
艾倫：“聖子殿下，您放心，我和安德魯騎士長會將您安全地送到黑暗神殿。”
西斐連句“再見”的話都來不及和魅魔說就被兩名騎士長“護送”走了。丹尼斯牧師重重呼出一口氣，而後指著自己道：“那我怎麼辦？還跟過去嗎？”
兩名女仆長和烏鴉管家都沉默地看著他。
丹尼斯：“明白了，我會繼續向聖子殿下學習。”
黑暗神殿的其他人眼看著一個血腥騎士和一個幽靈騎士把自家聖子“挾持”過來，都大氣不敢出地站在原地。與他們的占位涇渭分明的秘儀教會的人則吃驚地看著這個滑稽的畫麵。
這位昔日的劇院明星，現在的黑暗聖子，在秘儀教會內姿態是多麼高傲？卻在麵對蘭加斯的時候低下了他的頭，他甚至一臉羞澀地去和一隻魅魔說話。
這個世界太瘋狂了，曾經覺得自己掌握了整個世界的秘儀教會已經看不懂事物的發展了。
被扔下的俘虜還在大教堂門口躺著，龜縮在教堂內的其他秘儀成員卻不敢將他們帶回治療。
教皇焦急地詢問蘭加斯進入大教堂後去乾了什麼，一名樞機主教道：“他進了封印寶庫。”
“什麼？”教皇驚駭地一下站了起來，“他怎麼進去的？那個地方，那個地方根本不應該有異端進得去啊。”
在場眾人一片沉默，無人回應。
萊安本人倒是可以回答教皇的問題，但教皇不配得到安息之主的答案。
重新坐上馬車的巫妖擺了擺手，車架隊伍再次動了起來。
大教堂前的街道本來平坦而寬闊，現在卻遍布戰鬥的痕跡。但張開了翅膀的幽靈飛馬讓行進的馬車感覺不到半點顛簸。
巫妖車架的速度越來越快，人們隻能依稀看見一道幽藍弧光。弧光的儘頭突兀地展開一個空間門，整個車架隊伍絲滑地穿了過去。
黑暗神殿和光明教廷關注著巫妖馬車的人都震驚了，他怎麼能開傳送門？
在所有人都被限製住的時候，萊安這個突然甩出來的傳送門好像在告訴所有高魔位麵的生物，我領先你們至少三個等級，要惹上安息之地嗎？考慮清楚哦。
黑暗神殿這邊搖著聖子讓他清醒一點，男魅魔有的是，彆盯著安息之主這個行不行？
光明教廷那邊沒有這種困擾，但他們發現那個給安息之主駕車的幽靈騎士怎麼那麼像以前的聖光騎士團團長艾倫？他沒有去天堂反而跑去安息之地打工了？
高魔位麵生物有各自的恍惚和煩惱，低魔位麵同樣如此。
一片狼藉的鑽心城還不算最難收拾的，就在萊安開辟的空間門消失之後，天上那個旋轉中的漩渦忽然停止了轉動，它越壓越低，幾乎就要和金鑽王國的王都貼在一起，人們此時才發現，它的實際麵積比鑽心城要大得多。
金鑽王國的國王再也經受不住這刺激兩眼一閉昏倒過去，恐慌的人群分不清誰來自高魔位麵，誰又是低魔位麵的土著，他們想要逃離卻發現怎麼也跑不出漩渦覆蓋的範圍，各個車站裡擠滿了逃難的民眾。
抬頭已看不見天空，那完全變成了停轉的漩渦的顏色。漩渦落下的恐懼持續了兩天，卻始終沒有進一步發展。
就在人們以為它不會再有什麼變化的時候，整個大陸迎來了劇烈的搖晃。
所有空間通道在快速消失，天空中開始閃爍奇怪的畫麵，時而是高山峽穀、時而是河流城池，原本壓在鑽心城的巨大漩渦在一次閃爍後消失地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鑽心城城外森林中越來越清晰的瑞麗菈城池的輪廓。
巨大的變化發生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撒耶每天掀開馬車的簾子都能看到不一樣的景象。
回到米海因公國的第五天，巫妖的馬車接近了月光鎮。月光鎮卻不再是魅魔記憶中的模樣。
這個以旅遊業聞名的小鎮此時緊緊貼著一座巨大堅固的要塞，好像一位依偎著魁梧丈夫的小嬌妻。
撒耶微微張嘴，指著他們正要路過的要塞道：“那是巨石要塞？”最後的尾音因為過於驚訝幾乎要飛上天。
萊安淡定地點頭：“是的，要塞大門上方確實寫著巨石要塞。”
撒耶一手抓著簾子，又探頭看了好幾眼已經路過的巨石要塞，不可置信地呢喃道：“可它是巨石要塞，巨石要塞應該在賽斯大陸，而這裡，是克羅塞該大陸。”
“也許，大陸的名字並沒有那麼重要。”萊安不知何時拿出了那枚紅寶石胸針，“當兩個位麵融合成一個，新的世界可以擁有一個新的名字，至於祂應該叫什麼那是創世神該頭疼的事情。”
【我覺得克賽羅斯很不錯。你覺得呢？萊安。】世界意識興致勃勃的推出了他為這個世界新起的第128個名字。
萊安在前127次都沒有理祂。
這一次，萊安回複了祂。
【你隻是將兩個大陸的舊稱重新排列組合了一下，並且在前麵第50次起名中，你已經嘗試並推翻過這個名字。當時的理由是：不夠新意。】
世界意識：【彆在意那個，我現在覺得這個名字帶著一種樸素的美。】
萊安：【你的世界，你說了算。】
世界意識：【我定了，我真定了啊？】
萊安：【你的自由。】
當世界意識為世界書寫下新的名字，所有的神明在同一時刻為祂們人間的代行者降下神諭，從即刻起，克賽羅斯這個名字將成為新大陸的唯一名稱。
撒耶還沉浸在位麵融合的概念裡腦袋暈暈，他貧瘠的空間知識不足以理解明白這種位麵融合的理論和實操，但不用腦子想也知道這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於是，他轉頭看向了巫妖。
“這就是閣下在大教堂進行驗證的東西嗎？”
萊安歪了一下腦袋，“可以這麼說，隻是結果比預計中來的更快。”
他在大教堂地下深處的封印寶庫裡找到了與太陽石山穀中如出一轍的石碑，那塊碑更大，繪製的魔法陣更精密繁複，不知矗立在大教堂地下多少年，秘儀教會依靠著複刻來的石碑打造出一個魔素低迷的世界，萊安做的，不過是在那石碑上輕輕劃上一筆，改變了形態的魔法陣運行卡殼，魔力回路轉不過幾次就徹底停罷。
沒有了秘儀教會從古代遺跡中提煉出的巨大限製，狀態好極了的世界意識很快就接入了魔網，順便接手了讓祂吃撐的這個巨大位麵。
於是，短短幾天內，一個東拚西湊的，像是打滿了補丁的嶄新世界誕生了。
撒耶似懂非懂地點著頭，忽然猛地坐直了身體：“也就是說，現在可以回地下城了？”
第 70 章
魅魔的興奮襯托著巫妖的沉默, 馬車內的氣氛一時有些沉悶怪異。
撒耶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下艾德萊德閣下的表情，好像看不出來有什麼特彆的情緒。“閣下，您對位麵融合這件事不感到高興嗎？空氣裡充滿了魔素，地圖或許要重新繪製, 但到處都能看見熟悉的建築, 您不開心嗎？”
魔網的暢通固然令巫妖感到輕鬆, 但萊安其實對自己到底在哪兒沒有什麼太大的執念。安息之地的巫妖領也好，安息之地外麵也罷，對萊安而言，都隻不過是個棲身的地方而已。
此時此刻, 更讓他在意的是魅魔的去向。
“你想回家嗎？”萊安在沉默過後, 有些生硬地詢問道。
撒耶的本能讓他警惕起來, 他斟酌著回答：“我是閣下買下的奴隸呀，閣下願意讓我回家嗎？”說話的同時，魅魔牽起了巫妖的手, 貼到自己臉頰邊小動物似的蹭了蹭。
“你的自由。”萊安並沒有抽回手, 任憑魅魔用溫熱的臉頰捂熱他的掌心, 說出的話卻是冷冰冰的，“買下你時就說過，我隻是需要一個研究材料。現在, 相關研究結束了, 你隨時可以離開。”
撒耶一口氣噎在胸口, 他深呼吸，告訴自己：巫妖是這樣的, 都是這種死樣子, 你是魅魔，冷靜下來, 你可以搞定。
馬車外，柔絲夫人恨不得衝進去讓裡麵這段對話重開。她當時去圖書館拿學習資料的時候是不是應該再多加一本情話大全和語言的藝術？
露絲夫人觀察著周圍的環境，淡定道：“問題不大，小閣下隻要不是開傳送門跑，我們都能隨時把他抓回來。”
他追他逃這種戲碼，永不過時。
撒耶做了十幾秒的心理準備，在萊安準備收回自己的手時，牢牢抓住了他。魅魔站了起來，雙手支撐在馬車的車廂壁上，居高臨下地將坐姿狀態的巫妖困在自己雙臂之間。
他一條腿跪在巫妖的腿間，尾巴將巫妖團團圈住。
“閣下——”撒耶塌下腰湊到巫妖的麵前，“您是在告訴我，您不需要我了，要把我丟掉的意思嗎？”
萊安定定地看著魅魔，抬起魅魔的下巴，指腹擦過那張水潤柔軟的唇。
“這張嘴，多會顛倒黑白。是誰望眼欲穿地想要回到地下城？”
撒耶冷不丁伸出了舌頭，舔了一下把玩他唇瓣的指頭，萊安先是動作一頓，而後微微用力壓住了魅魔那調皮的舌頭。
撒耶瞪了巫妖一眼，落下牙齒拿壓住自己舌頭的拇指磨了磨牙。同時含糊不清地道：“艾德萊德閣下曲解我的意思，能暢通無阻來往地下城本身就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閣下跳過能隨時隨地開傳送門不提，開口就要我離開，是認為我這個研究材料沒有研究價值了嗎？”
魅魔說著說著變成了跨坐在萊安腿上的姿勢，他緊貼著巫妖，低聲道：“我現在不可以還是閣下的研究材料嗎？您真的將我研究透了嗎？”靈活的尾巴主動鑽入巫妖的手心，三叉戟一樣的尾巴尖尖不輕不重的戳刺著掌心的皮膚。
萊安虛握了一下手心，沒有抓實。
撒耶卻雙手並用緊緊摟住了巫妖，魅魔緋紅的雙瞳直直撞進那對閃爍著靈魂之火的瞳孔裡，他眯了下眼，好像抓住了巫妖的把柄。
“閣下，您根本不想讓我走。”
萊安渾身僵硬了一瞬，很快又鬆懈下來。他抬手按住了魅魔的後腦，很乾脆地承認道：“是的，你沒有猜錯。我不想讓你離開。但你得知道，這或許是你唯一可以離開的機會。”
巫妖說話時很平靜，這平淡的語氣卻讓魅魔感到危險。
撩歸撩，調情歸調情，突然就不能走是怎麼個情況？你們巫妖除了眾所周知的性冷淡難道還有奇怪的收集癖嗎？
撒耶很糾結，艾德萊德閣下各方麵都很好，但是，但是不能總吃這個吧？大家睡個幾年好聚好散，也許再也不見，也許過上百來年又看對眼了再次滾到一起，都很正常對吧？
這怎麼就變成唯一一次可以離開的機會了呢？
魅魔的糾結被萊安看在眼中，他叫停了馬車，將魅魔放了下去。
“看來你還沒考慮好，就到這裡吧。”
巫妖帶著不死者仆傭們離開了，隻留下撒耶獨自站在原地迷茫。
魅魔捂住了胸口，不明白為什麼這裡有些悶悶的——
“主人？”被喊進馬車的柔絲夫人疑惑地看著展開了水鏡術的巫妖，水鏡畫麵裡清晰地呈現出魅魔的身影。
萊安轉動了一下手上的指環，輕聲道：“你帶上幾名陰影暗殺者跟著魅魔。”
柔絲夫人眨眨眼，“明白了，主人。保證完成任務。”
女仆長很快出發，安德魯目送著柔絲夫人和匆忙從安息之地被調派來的陰影暗殺者遠去，擠到了艾倫身邊悄悄提問：“你能明白這是什麼任務嗎？”
艾倫：“很顯然，一個保護任務。”
安德魯：“我不是說這個。我是指更深層次的，為什麼啊？他們這不是算剛分手嗎？”
艾倫差異地看了安德魯一眼：“安德魯騎士長竟然知道分手？”
安德魯：“！我又不傻，我曾經也擁有過幾任女友的好不好。我的意思是，領主大人為什麼要把魅魔放走？隻是一隻小魅魔而已，領主大人完全可以把他永遠囚禁在安息之地。”
“雖然我不太懂戀愛方麵的事情，但你說的這一種應該算在強取豪奪類。顯然，我們偉大的主人在進行另一種方案——欲擒故縱。”艾倫說完，拍了拍安德魯的肩膀，並真誠建議他最近少在主人麵前說關於魅魔的話題。
安德魯：“都說了我不傻，我瘋了才去指手畫腳領主大人的戀愛問題，我還不如研究怎麼給骨龍配種。”
“啥玩意兒？地上那個你再說一遍？你要研究什麼？”桑德拉在天空粗聲粗氣質問道：“你難道想賣骨龍本子給那群搞有色雜誌的銀魔？先說好，拿了錢得二八分賬，我八的那種。”
“咦——誰要和桑德拉搞啊。頭大的比例失調，看了都倒胃口。”
“你他龍的翅膀都是斷了重接的好意思嫌棄我？”
吵鬨聲持續了一陣，巫妖的馬車裡忽然射出一道藍色魔法飛彈正中桑德拉的肋骨，原本正在嗷嗷叫喚的桑德拉硬是閉上了嘴一聲不吭。
不死者組成的亡靈車架靜默著穿過月光鎮駛入莊園——
撒耶在巫妖走後沒有馬上決定接下來的行動，他還在權衡是追上巫妖還是追逐自由。顯然，現階段的自己非常非常喜歡艾德萊德閣下，但以後呢？魅魔是長生種，巫妖乾脆就是不死生物，他們整天麵對彼此，一年兩年還好，一百年兩百年甚至更長的時間呢？真的不會膩嗎？
魅魔是種換情人比換衣服還快的生物，撒耶不否認現在的艾德萊德閣下是特彆的，但他同樣也會害怕巫妖說的再也無法離開。
是在一棵樹上吊死，還是投入整片森林，魅魔猶豫了一下，選擇森林。
反正睡到了艾德萊德閣下，他也不虧嘛。
撒耶樂觀地想。
他想笑一下，卻發現雖然勾了嘴唇但找不到笑的感覺。
算了，一定是太累了。想想其他開心的事情，他終於不用再喝解毒劑了呢！
“”仍然笑不出來。
魅魔歎息一聲，揉了把臉邁步走向巨石要塞。
撒耶的目的地並非巨石要塞內部，而是旁邊的貿易據點。作為梅菲斯帝國最大的一個合法地下城貿易據點，它當然是距離地下城通道很近的啦。
據點裡的商人們大都還處在震驚當中，從據點突然變換的地形不難推測出外麵的世界大概路也是如此，這樣翻天覆地的改變讓貨物增加了極大的運輸風險，一個地精揪著自己本來就不多的頭發崩潰大喊：“我花大價錢雇傭兵走的橫斷山脈啊！他們已經失聯2天又6個世界時了，飛鴉都拒接通信任務了。魔神在上，我會虧到褲衩子都沒的。”
撒耶穿過叫嚷著的各種生物，來到據點驛站處。
“您好，一張通往歡夜之城的快速票。”
售票員是隻月精靈，他瞥了一眼撒耶道：“魅魔？”
撒耶點點頭。
售票員：“沒票了。”
“為什麼？”撒耶指著驛站內還亮著的幾個傳送門道：“那不是都在運轉嗎？”
售票員解釋道：“你也知道吧，外麵地形突然變化，傳送坐標都出問題了。現在隻能使用確定好的雙向傳送，我們這裡隻和帝國的另外幾個邊陲小鎮有雙向傳送協議，其他租賃的臨時接入通道都無法使用。而且你要去的是歡夜之城，那裡正在打仗啊，就算傳送門沒壞也不開放戰時傳送服務。”
“這樣啊”撒耶有些失落地低下頭。
售票員左右看了看，欲言欲止，在撒耶轉身的時候終於沒忍住飛快地提醒道：“你是魅影家係的魅魔吧，快點離開這裡。月影森林被那群卓爾暫時控製了，要是讓他們發現你，一定會殺了你的。”
撒耶一怔，“月影森林被卓爾們控製了？這不是梅菲斯帝國的地盤嗎？”
“地表是，地下就不是了。這兒附近的地下城入口都被卓爾執政議會把持——”售票員說著說著忽然閉上了嘴。
撒耶回頭一看，幾名女性卓爾逆著光站在驛站門口。
打頭的卓爾牧師道：“瞧瞧我們逮到了什麼，一隻落單的魅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