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直看向夫人,想問夫人為何突然有此疑問。
但夫人要的是他的回答。
先仔細確認,夫人並無不快,他才開始回想這個早已與他無關的,令夫人厭惡之人。
很快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充滿審視、稱量,估算他價值幾何,認為他奇貨可居的打量眼神。
——這便是他對紀明達最初的記憶,也是最深刻的記憶。
“因為她不是夫人。” 崔玨張口,回答說,“我對夫人心動,隻因夫人是夫人。旁人不可比擬。”
夫人眼中閃動。
她兩頰薄紅,似乎在高興,又似乎要發怒。
“什麼呀!”紀明遙倒在他身上,不滿道,“你怎麼也學會隻說好聽的了?”
不是呆子嗎!
“並非為哄你高興才如此說!”崔玨忙把她抱正,“皆是實話,毫無虛言。”
他眼中……竟有些委屈嗎。
紀明遙伸出一隻手。
崔玨垂下臉。
捧住他一側麵頰,紀明遙細看他的神色,低聲認錯:“是我不該疑心你。”
“是我的話沒能讓夫人滿意。”崔玨亦撫上她眼下,“請容我再回答一次。”
“不用啦!”紀明遙卻向前親了他一口,笑說,“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哪有那麼多理由?是我為難你了!”
她還管紀明達做什麼?
就算紀明達又後悔了,又想嫁崔玨了,又能怎麼樣!
她能與溫從陽和離,還能再讓溫夫人來說服她,讓她也與崔玨和離,再把人讓出去嗎?
想都彆想!
沒門!
誰敢提她就罵死誰!
她已經不怕安國公府了!
“我睡了!”紀明遙開心抱住崔玨。
她很快睡熟。
崔玨注視著她,待她呼吸平穩,在她額頭上輕輕印下一個吻。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夫人隻喜歡他,不喜歡旁人。
他也不會讓夫人喜歡上旁人。
睡吧-
安國公府。
溫夫人按著額頭,讓兒子送回來的兩個小廝下去歇著。
明遙這是真要與家裡斷絕了嗎?隻兩個小廝而已,都要退回?明遠也竟一心全幫著她?
崔家的人能伺候好他嗎?
溫夫人獨自愁了半日,卻先吩咐心腹:“不許把這事對大姑娘說一個字。”
叫明達知道,即便不去崔家鬨起來,隻和她鬨,她也禁受不住幾次了。還是不讓她知道的好。
明遠不能回來。
可他沒了貼身服侍的人,今後回家,隨身帶的都是崔家下人,他又回來得頻,豈非家裡有任何大小事,都要叫崔家知道了嗎。
明遙——
溫慧念著這個她從四歲養到大的女孩的名字。
她從來知曉明遙聰慧。
可這份聰慧失了體貼,反過來用在她身上,可真是……紮得人心發疼啊。
……
理國公府。
把賬本丟在桌上,何夫人又煩躁地摔了手上算盤。
滿桌“劈裡啪啦”地響。
李橋媳婦忙上來拾了算盤,放在一旁,給太太順氣:“太太累了,不如出去散散吧。”
“天這麼熱,散什麼散!”何夫人瞪她。
“我是想著花園裡水邊涼快,若有些風,就更舒服了,還能看景,比太太在屋裡悶著強。”李橋媳婦笑道,“太太去不去?去我就傳個軟轎來,抬了太太去,不用太太再累著。”
聽著她形容,何夫人還真心動了一瞬。
“不能去。”但她說,“這帳得快些算完,說給老太太去。”
彆的丫頭媳婦都退出去了,她心裡實在發悶,不由和陪房抱怨:“我都快五十的人了,一天到晚伺候婆婆是孝道,是我應該的,可孩子都娶親了,我竟享不著一點媳婦的福?前兒家裡請客,又是我一個人忙前忙後,老太太高享安榮富貴,可憐我連個幫手都沒有!兒媳婦竟跑到娘家去幫忙,過節都不回來,人家問我,我差點沒臉說話!”
“誰家有這樣的規矩!”她又罵道,“就算是外甥女兒嫁回來,也不能連麵皮都不要!這才成婚三個月,就又把人接回去不放了?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裡給她女兒什麼大委屈受了呢!她大度又賢惠,是人人稱讚的好人,做出這樣的事,叫人都笑話我,連親外甥女做兒媳婦都容不下!”
差不多的話,近些天太太已經說了幾十遍。
李橋媳婦知道這是太太心裡有氣,不發出來更難受。她也不多勸,隻聽著太太隨口大罵姑太太和大奶奶。
左右家裡就這幾個人,老爺也不來了,這大暑熱的天,老太太更不走動,都聽不見。
“老爺也是,竟為了立後的事和我生這麼大的氣。” 何夫人說著就哭了,“你大舅老爺被安國公說動了,外頭商議的話,倒埋怨我不勸?他雖是我的兄弟,又非同母的,我又不是嫡親的姐姐!他和家裡老太太被罵了,我難道不丟人,難道願意見嗎?你老爺自己勸不動,就全指望我!我要有廣宜公主那麼大的能耐,還在這受他們全家的氣!”
李橋媳婦一驚:“太太,這話可說不得呀!”
這可不能不勸了!
何夫人也自知說得過了。
她閉上了嘴,那眼淚卻怎麼也擦不儘、止不住。
“你大奶奶說,‘淑妃不配為後’,老爺就哄著她不許說。”半晌,她又抱怨,“我略說一兩句,就算立後也該選彆人,老爺就罵我不曉事,給家裡招禍!”
“他既然看他外甥女樣樣好,願意寵著、縱著,比疼親閨女還疼幾倍,就差讓我和你大爺都給她跪下請安了,怎麼不乾脆——”
狠狠拍了下桌子,何夫人沒把汙糟話說出來。
“可憐我一輩子沒得著個貼心的人……”她嗚嗚咽咽,“幸好從陽還有如蕙在身邊陪著。不然他這日子,可怎麼過!”
李橋媳婦心裡一酸,也抹上了眼睛-
端午節後,第一次朝會,顏駙馬又重提立後之事。
當朝無人反對。
皇帝便令翰林院擬旨,禮部擇定日期,其餘各部各有執事,籌備封後大典。
不日,封後典禮日期擇定,就在兩個月後,七月十九日舉辦。
滿京衙門都為封後一事忙碌起來。翰林院身處其中,反而顯得清閒不少。
崔玨在未正二刻到家。
夫人仍躺在床上未起。她手裡正捧著幾頁紙看,甚是專注,還稍凝了眉,連見他回來都沒笑一笑。
自己淨手、換下外衣,崔玨坐在夫人身旁。
夫人抬起了紙頁,給他看。
紙上畫的是一樣類似鐵鉗的器具,柄短而鉗長,鉗又有弧度,崔玨從未見過,也看不出此為何用。
“這是什麼?” 他便問。
“是我隨便畫的。”見他看完了,紀明遙把紙丟在一旁,慢聲說,“我在想,鐵鉗既能用於夾物取物,那婦人生產,若遇難產,是否也能有一樣鐵鉗,能把胎兒夾出,幫助生產?”
她早已忘記了是在哪一年、哪一日從網絡上看到的“產鉗”。當然也完全不記得產鉗的具體形狀。但這是她唯一知曉的,在當前世界應能製作,且在現代也還用於輔助生產的工具。
是她與崔玨說好,先不生孩子那天,她想起來的。經過十多天,她才拚湊出這幾張圖。
“你說——”紀明遙翻身,看向崔玨,“我是不是該請幾位產婆來家裡,問問她們能不能行?”
她又沒生過,更沒做過醫生,隻靠她自己,肯定研究不出什麼。
崔玨手掌覆住她麵頰。
“夫人想做就做。”他笑,“我雖不懂,卻以為夫人想出的這樣器具,或許真能有些用處。且若不做,怎麼知道是否能成?”
他將圖紙拿到手中細看。
“先彆看了!”紀明遙把圖紙拿回來,“等我先請幾位產婆問個明白,真能做的時候你再看吧!”
“奶奶、二爺?”青霜在門外回,“大奶奶家裡的三舅爺、三舅奶奶和三姑娘在門口下車了!奶奶和二爺要去見嗎?”
嫂子的三弟和妹妹來了?
紀明遙坐起來:“你去和大奶奶說,我與二爺就先不擾嫂子和家人團聚了,晚飯之前再過去。”
“是。”青霜忙去傳話。
“夫人起嗎?”崔玨便問。
“起——吧!”紀明遙伸腿下床,“得穿好衣服,再把見麵禮找出來——”
……
崔宅正院,正房。
孟安然早已給家人收拾好了院落。人一到,來不及訴一訴多年的彆情,她便親自把人送到各自房裡,叫他們先安頓下來,歇息過後,再去說話,不急在這一時半刻。
三人是一對夫妻和一個待嫁的姑娘,便安排在前後兩進院子裡。
她護著小腹回房,青霜早已等了有兩刻,忙將自家姑娘的話回了。
“多謝弟妹體貼。”孟安然忙笑道,“也幸好他們沒來,人我都送去安頓了。連令歡我都沒從學裡叫出來。這路上一個多月,風塵仆仆的,也著實不好見人,就過會再見吧,我叫他們過去問好。”
明遠與令歡一同上學。她叫出令歡,明遠守禮,必然也會來見人,不是白白耽誤他的功課。“是。”青霜領話告退。
孟安然便抱著小女兒, 又打算起該如何與三妹妹的夫家走禮往來等事。
大半個時辰後,三弟孟安朋夫妻與三妹妹孟安和都沐浴更衣完畢,結伴過來了。
“二姐姐!”孟安和進來就挽了孟安然的手。
她一麵對小外甥女笑,一麵便問:“姐夫還沒回來嗎?”
“快了,最多再有一兩刻就到家。”孟安然笑道,“趁這會有空,我叫清芬帶你們去西院,見見你二哥和他夫人吧。”
王平家的便忙上前來。
孟安和卻不走,反拉著姐姐到了內室,又關上門。
“我知道二姐姐是在試探我。”她小聲說,“他都成婚了,我也定親了,是過來嫁人的,我還見什麼見?見了也沒得心煩!他夫人不是說來用晚飯嗎?那時再一起見不好?”
“況且,姐姐是長嫂,怎麼反叫我們先去見人?”她又忙問,“是他夫人為難過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俺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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