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海涅的確沒想過神是這樣誕生的。
但是這一係列解釋,完美符合他對元靈、通靈術以及當前四國信仰體係的認知。
按照瘋王的強弱之分,信仰是最終得到了雙方一致認可的評價標準。
也就是說,神誕生在所有人的妥協之後。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信仰體係如此自閉,而神明又有著強烈的排他性。
這既是為了維持自身的純淨,也是為了削弱彆人。
當一個體係封閉自我,拒絕與外界交流,將一切溝通視為入侵,將一切交流視為窺探時,那麼它就必然能阻止旁人染指自己的成果。
最可怕的是,這不是一兩個決策者的獨斷專行,而是民主的共識。
如果說閉關鎖國是鐵索阻攔,那這完全就是水泥封心的級彆。
在這種信仰之下,即便後來者不這麼認為,也必須服從決策。
他們就這樣失去了更進一步的可能。
海涅小時候聽過一個寓言故事,說神明可以滿足一個人的願望,但無論他得到什麼,他的鄰居都會得到雙倍。
於是,這?幸運兒從最初的狂喜逐漸變的煩惱,在冥思苦想了一夜後,他終於決定讓神明斬掉自己的一隻胳膊。
唯有如此,他的鄰居才不會得到讓他眼紅的幸福,同時又能品嘗雙倍於他的痛苦。
海涅那時覺得這很荒誕,可如今卻很理解。
同時這也解釋了為什麼超凡能量的基礎法術是互通的。
比如能量通道、能量庇護、能量附著等等。
因為它們本就來自同一套通靈術。
想到這裡,海涅忽然搞不清維利塔斯人了。
他們在後來的故事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他們看起來的確是不同於四國的另一類人,也的確繼承了塞翁的意誌。
可是他們的行事手段卻更加極端……
或許,塞比提加真如瘋王所說,被神明徹底殺死,於是他的繼承者們――那些最早的通靈師便從中吸取教訓,在矯枉過正中逐漸變成了如今這副樣子。
如果把維利塔斯人看做瘋王口中的“上民”,這還真是一種輪回了。
…
瘋王似乎對海涅的沉默非常滿意,他又開口道:
“我可以再告訴你一個有趣的事實,在我所處的時代,人沒有種族之分,隻有地域不同導致的微小生理差異。
“但我知道,你們現在有,而且種族的隔閡不止存在於身體特征上,還存在於心裡。”
海涅愕然:“你那個時候沒有矮人、精靈這些?那拉卡茲為什麼是矮人?”
“他是一個例外,而且他是後來才加入的。”
瘋王道:“正如我之前所說,不同的超凡力量會對人的性格產生不同的影響,我的上民們始終與力量保持一定距離,不會讓它汙染自己的靈魂和血脈。
“但那些賤民不同,他們忘乎所以,渴望擁有一切,絲毫不知道什麼是節製與長遠的思考。
“在我的帝國尚未覆滅時,他們便開始以同類型的超凡之力為標準劃分陣營,尋找自己的‘同類’。
“在這種‘同屬性超凡者自發聚集’的現象產生之後,神明便開始了分裂,繼而出現‘各自的神’,然後,各自的神便對它的信徒開始了極化,以至於生理結構都被影響。
“這很可笑不是麼?我的國祚綿延上萬年,都未曾出現如此可怕的變化,而塞比提加將力量賜予那些賤民才多久?
“此外,你既然是一名通靈師,想必也已經發現了吧?某些不為人知的變化。”
海涅眼神暗淡,心裡沒來由泛起一股悲戚。
瘋王的話讓他想到了一種可能,過高的元靈親和讓他產生了感同身受的悲痛。
“看樣子你終於意識到了。”
瘋王很欣慰:“這絕對是最諷刺的事,原本為了‘平等’、‘解放’、‘自由’而生的元靈――塞比提加的造物們,它們被自己解救的人奴役、支配,然後異化……是的,元靈也有了‘種族’之分。
“它們就是超凡能量可以誕生信仰體係的基石,是從思維、情緒與意誌到能量的橋梁,它們當初從我這裡竊走了力量,現在則會以同樣的手段懲戒‘異端’,維持信仰體係……
“沒什麼比這樣的結局更令人感到欣慰了,就連塞比提加的死也未曾讓我感到如此快意。
“所以,聽我說了這麼多,你還認為自己的事業不會與那位救世賢者一樣走到末路麼?”
他問。
“這就是你真正的目的?”
海涅看向王座上的骷髏。
他終於看到了後者的獠牙。
“是的,我不屑於用撒謊的手段來獲取你的信任。”
瘋王的聲音依舊是那麼傲慢。
“我從?身上看到了塞比提加的影子,你們一樣神秘,現在他死了,但我還在,你覺得我們誰是勝利者?”
“嘖……”
海涅忍不住咧了咧嘴。
他先往後撤了幾步,在麵前撐起一麵黑色護盾。
瘋王:“你乾什麼?”
海涅:“我有一些話想對你說,但我不確定你聽完後會不會拔匕首砍我,所以做一些準備。”
瘋王有那麼幾分鐘都沒說話,也不知道是被氣夠嗆還是不知道怎麼接。
半晌才不置可否地哼了聲。
“王者的氣量不是你能揣測的,你有聽到我對塞比提加惡語相向嗎?”
“行叭。”
海涅撤去了盾牌,但還是悄悄握住了裝著戰神大狗的瓶子。
“長話短說,我認為你輸得體無完膚。”
“什麼?”
瘋王以為自己聽岔了。
海涅:“如果這是你和塞比提加的‘比賽’,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你都輸得體無完膚。”
“你又在試圖激怒我?”
海涅:“你先彆急著反駁,聽我給你展開講講。
“首先,如果從文明的存續來看,世人皆知塞翁的故事,至於陛下您,則在一部分人為因素以及大部分客觀因素的作用下被掃進了曆史的垃圾堆,要不是一些機緣巧合,我甚至不會來這裡。”
“可是他死了!”瘋王高聲道:“塞比提加死了!”
“我說了――你先彆急。”
海涅勸慰道:“在討論一個人的‘生死’之前,我們首先要定義‘生死’,如果您認為自己當下這種情況也可以算作‘生’,那麼我可以確認,塞比提加也沒‘死’。”
“什麼!?”
“我也不屑於對您撒謊,但事實就是如此。”海涅攤了攤手:“我來自麥卡拉,你顯然不知道那個地方,可那裡有著塞翁的遺產。也就是說,在你知道‘塞比提加被殺死’之後,他本人在麥卡拉留下了遺產――您不妨自己想一想。”
他敢這麼說,是因為這個設定被惠惠寫進了資料庫。
而她扮演喬治演講的時候,這個口號就成為了共識。
所以窺探麥卡拉的瘋王理應也探查到了麥卡拉人共有的記憶。
此外,他還有一個猜測。
因為按照玩家說過的劇情發展――塞翁被四大陣營聯手封印後,玩家才被徹底綁上神明戰車。
所以,如果塞翁在遊戲裡已經死了,那還封印個毛啊!
隻可能是以另一種形式存活著。
果然,瘋王就像反芻的牛一樣去細品他當初獲得的記憶了。
很快,他感情波動強烈的聲音就重新響起。
“但他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代價!他的麥卡拉――你們的麥卡拉如今強敵環伺,這根本不算文明的存續!”
很好,他信了。
海涅:“但它仍然存在,而且在擴張、在壯大――不過沒關係,您說不是就不是,我們換一種判斷方法就好。
“在排除了‘個體’與‘文明’兩種衡量標準後,接下來判斷‘輸贏’的隻剩下了基於客觀事實的‘歸責’。
“即,在您的帝國覆滅,以及‘塞比提加之死’這一係列事情中,誰看起來更愚蠢,誰就輸了,對嗎?”
瘋王冷聲道:“這毫無疑問是他!”
海涅:“為什麼?關於您始終堅持的這一點,我很好奇,原因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