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流芳,不再是帝王將相們的專利。
這隆重的葬禮不僅令將士們振奮,也讓林應嘉和傅一新等文官,以及沐化、萬幸、麻豁等土人頭長們深感震撼。
儘管這個時代的讀書人,都喊過‘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可即便真心把這句話當信念的,恐怕也沒多少人真正重視過草民的生命,更何況一向被人所鄙視的武夫莽漢。
而燕王不管內心真實想法如何,卻實實在在做到了尊重每個生命的犧牲,給予了最崇高的哀榮。
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有哪個士卒會不對燕王歸心呢?
彆說燕王是皇位繼承人,恐怕就算隻是一個草寇頭子,日後也必將創立豐功偉業。
對於沐化等土人頭長來說,卻看到了宋軍的訓練有素和萬眾一心,似乎隻要是燕王手指所向,那不管是刀山還是火海,他們都會一往無前。
這種凝聚力和執行力,令他們高不可攀,心中隻剩下顫栗和膜拜,不敢稍有忤逆叛亂的念頭。
就連那些被俘虜,實際上成為‘人質’和‘招牌’的南方部族頭長們,也統統拋去異日另做打算的幻想,真正開始考慮如何促使自家族人歸順起來。
至於英烈家屬和自發前來觀禮的百姓民壯,雖然還有許多哀傷,內心卻也湧起濃濃的暖意,意識到英烈們並沒有白白付出生命。
除了生存外,樸素之人追求的無非就是,生得其名,死得其所,若義重於生,舍生可也。
斜陽西掛,照在英靈殿中,層疊的靈位發射著金光,熠熠生輝,仿佛是英烈們欣慰的笑容。
趙孟啟的內心其實並不純粹,所作所為都帶著功利,可此刻卻莫名感覺有些唏噓,雙眼漸漸模糊。
因為他,這些人才死去,將來還有更多人也會因為他而死去。
呼……怎麼突然矯情起來了?
趙孟啟長出一口氣,自嘲一笑,眨眨眼皮把淚花藏起,“禮畢!”
所有將士齊齊放下敬禮的手臂,然後依然一動不動。
趙孟啟微微擺頭,看向英靈殿門柱上的楹聯,‘生為百夫雄,死為壯士規。’
隨後緩緩向前跨步,仔細而鄭重地依次凝視每一個靈位,似乎暗暗許下了什麼承諾,然後他才轉過身,又慢慢掃視著全場所有將士。
“我的將士們!”
“今日我們懷著沉重的心情,以最隆重的禮節,安葬了我們昔日的同袍,將他們的英靈供奉於祭祠中,你們覺得,要用命換來這些,值不值!?”
這一問,讓所有將士都是一愣,沉默了一會,才爆發出山呼海嘯,“值!值!值!……”
過了好一會,趙孟啟高高抬起雙手,在虛空中按了幾按,所有的喊聲便立刻止息。
隨即他搖了搖頭,哂笑道,“如果僅僅是這樣,那我認為不值。”
此言一出,將士們沒有嘩然,眼神卻都變得呆滯而迷離,林應嘉等文官也是疑惑不解,其他聽到的人更是滿頭霧水。
殿下是不是太累了?所有開始神誌不清,胡言亂語了?
趙孟啟站在原地,仍舊聲音清朗宏亮,“太史公說,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
“那如何才是重於泰山呢?是風光大葬?是名垂青史?”
“我覺得是,又不僅僅是,因為人的一生很短暫,如果能好好活著,那就比任何形式的死亡都要強。”
“但如果有人不讓咱們好好活著,也不讓咱們的子孫好好活著,那咱們隻能去抗爭去戰鬥,因此死亡常伴我身。”
“而這個死亡,換來的是咱們的親人繼續好好活著,是咱們血脈得以延續,是咱們的後代不受屈辱和奴役,是咱們的脊梁骨不被打斷,是咱們祖先以來的文明可以傳承下去……”
“咱們生逢這個時代,這些就是咱們的職責,如果咱們不作為,遲早也是一死,卻死得窩囊,死得毫無意義和價值,是枉來這人世走了一遭。”
“英雄事業憑身造,天職寧容袖手觀。”
“英雄值得紀念,也必須紀念,但我們成為英雄卻並不是為了讓人紀念,是因為我們本身就是英雄!”
“告訴我,是不是!?我們是不是英雄!?”
所有將士都沸騰了,發出震天撼地的怒吼,“是!是!是!我們是英雄!”
趙孟啟血脈噴張,振臂狂呼,“那英雄要做什麼!?”
“驅除韃虜,掃清腥膻,複興華夏,開疆拓土!”
“驅除韃虜,掃清腥膻,複興華夏,開疆拓土!”
“驅除韃虜,掃清腥膻,複興華夏,開疆拓土!”
一遍又一遍,將士們激情澎湃,絲毫不知疲倦,迸發著全部的力量,向天地萬物,向曆史長河,莊嚴宣誓!
似乎有一股看不見摸不著的軍魂,正在悄然凝結,
所有的文官被感染,全都一起呐喊起來。
百姓們,烈屬們,甚至那些不明白意思的土人們,也全都瘋狂呐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