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大,很重要的材料。”葉蓁停步,抬眼直視他,“今晚的醫藥費,我?來出?。”
她又拿那雙漂亮到天然帶一段媚色的眼睛看他,秦既南動了動手指,方才不明顯的痛感好像清晰了起來,他勾唇:“行。”
沒想到他這麼乾淨利落,葉蓁有些?意外,點了點頭:“那我?先走了,微信發你。”
“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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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腳步一頓,視線無言劃過他的手,停了下才說:“不用。”
“是左手,又不深,礙不著開車。”秦既南挑眉,“怎麼,不敢坐?”
葉蓁不說話?。
“還是你因為,”他慢條斯理?地俯身,靠近她耳邊,“那天晚上在酒吧的事,所以想躲著我??”
葉蓁驀地抬頭,帶著點惱羞成怒:“秦既南。”
“彆這麼看著我?,畢竟那天是你——”
“我?坐。”葉蓁打斷他,她深吸一口氣?,“那天的事是意外,我?喝多了,什麼都?不知道?。”
“是嗎。”他輕飄飄的帶著笑。
“是,我?冒犯到你,是我?不對,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秦既南慢悠悠地笑了一聲,二人一起往前走。
他還是第一次見她說這麼多話?。
快走到車庫時,秦既南接了個電話?,是靳然打來的,問?他去哪了。
“臨時有點事。阿澈怎麼樣了。”
“輸液呢。”靳然吐槽,“他女朋友來了,我?杵這兒跟電燈泡似的,你要有事我?讓王叔來接我?了。”
“嗯。”秦既南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葉蓁聽進去幾句,坐到車裡時,隨口問?道?:“沈如?澈怎麼了?”
秦既南關?門:“你還挺關?心他。”
“隨便問?問?。”
“他從小身體?不好,醫院常客,沒什麼大事。”秦既南瞥了一眼,“安全帶。”
葉蓁後知後覺,伸手去拉安全帶扣上。
手剛碰到冰涼的搭扣,身前忽然覆上陰影。
鋪天蓋地的清冽氣?息襲來,葉蓁一僵。
她睫毛微顫,近距離看到傾身靠過來的秦既南,他的薄唇,明晰流利的下頜。
少女身體?刹那間繃緊的意味太?過明顯,秦既南垂眸,目光落到她雪膚紅唇之上。
呼吸之間,香氣?暖淺,勾起殘存的回憶觸感。
他伸手,她偏頭一躲,發絲擦過他的掌心。
車停在醫院院中,窗外不知何時變成暴雨傾盆,圍困一方天地。
潮濕與凝滯,葉蓁隱隱覺得有些?喘不過氣?。
發絲被秦既南輕勾了下,狹窄空間內,他的嗓音幾乎貼著她的耳朵:“躲什麼?”
他指腹輕撚著她雪白襯衫領口上一滴暗紅。
不知何時濺上去的,他的血。
“我?現在又不會親你。”
第 26 章
車開到學校時雨小了些。
葉蓁一言不?發, 急於從車上下來,撐開傘便推車門,身後秦既南的聲音拽住了她的腳步。
“包。”修長冷白的手指勾著一個東西遞出來。
葉蓁回?頭, 低聲說了句謝謝, 從他手上拽走自己的包。
回?到宿舍,她第一時間關上衛生間的門, 對著鏡子打量領口。
稍微一偏頭, 果然能看到頸下襯衫雪白的領口上,憑空濺上了一滴暗紅血液,像雪地中開出的血梅。
葉蓁抿抿唇,扯開扣子, 把襯衫放進水中手搓,看著血色一點點在?水中散開。
跳得有些快的心臟也隨著漸漸被衝緩。
一場雨衝刷掉夏日?尾聲的炎熱, 之後一周都是晴天, 周末下午去?圖書館時,葉蓁換上了一件白色長袖圓領衛衣。
簡簡單單的款式,穿在?她身上卻有彆樣窈窕。出門時程錦也正準備出門,她突然湊過來, 嚇了葉蓁一跳:“我今天睫毛刷得怎麼樣?”
葉蓁下意識後仰, 對上一張妝容精致的臉:“好?看, 挺自然的。”
“那就?好?。”程錦喜滋滋地收了睫毛膏, 隨口道,“你又去?圖書館做誌願者啊?”
“嗯。”
“這活兒?有錢嗎?”
“好?像是有的。”葉蓁想了想, “每學期會直接打進學生卡裡?,不?過好?像不?多, 隻?有幾百元。”
“投資回?報極度不?成正比。”程錦撇撇嘴,“彆去?了蓁蓁, 跟我一起去?玩吧。”
“你不?是跟你男朋友一起去?看電影嗎?”葉蓁無言回?頭。
“下午是啊,但?晚上是大家一起玩。”程錦笑嘻嘻地攬上她肩,“都是學生會的人,你都認識,來嘛來嘛,你都沒來過,大家都想讓你來。”
“我都認識?”
“呃……也不?是都。”程錦語塞,隨即耍賴,“來了不?就?認識了,你每周周末都回?家,不?怎麼參加學校活動,這樣大學多無聊啊。反正今晚是在?墨色,你熟悉的地方。”
“……”@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見葉蓁神色有些鬆動,程錦立刻開始耍賴:“我不?管啊,你那天都跑那麼遠去?給梁從音送東西,今天不?能跟我一起去?玩嗎?”
葉蓁無奈:“程錦,你三歲小孩嗎?”
“我不?管。”程錦搖著她的胳膊。
“我考慮考慮吧。”葉蓁妥協。
程錦這才放她離開寢室,在?圖書館門口刷卡進去?的時候,葉蓁剛好?碰上了林老師。
林老師兒?子林崖也一起過來了,抬手和她打招呼:“葉同學。”
葉蓁微微點頭,禮貌道:“你好?。”
“你們倆不?用這麼客氣。”林老師笑了,對林崖說,“她也是法學院的,算得上你學妹。”
“這麼巧,學妹今年讀大幾?”
“大二。”
林崖嘖了一聲:“我已經研二了。”
葉蓁輕輕頷首,她不?是個?多熱絡的人,打過招呼便算完,走?到閱覽室便推上小推車做自己的工作。
兩排實木書架一列列延伸在?閱覽室靜悄悄的空間內,小推車滾輪無聲滾動在?中間空隙,走?到窗邊一排時,葉蓁停下腳步,踮腳把手中一本原文書籍放回?書架中。
再回?眸,她視線微微頓住。
閱覽室內的實木方桌上零星坐著不?少來學習或看書的人,斜前方的窗邊背對著她坐了一個?男生,午後淺金色的朦朧日?光落在?他身周,將幾縷黑發染上墨一般的質感。
他右手停在?筆記本的觸控板上,時不?時點兩下,左手搭在?一旁,那天在?醫院纏上的紗布已經不?見。
葉蓁手搭著推杆,在?原地停了幾秒。
她垂眸,想了一會兒?,把小推車推回?原處,跟林老師說:“老師,我出去?一下。”
林老師頭也不?抬:“好?。”
咖啡館店員仍然是上次見過的那位女生,見到葉蓁,她還有印象:“同學,那天不?小心弄錯你的咖啡,真是抱歉,後來你拿到自己的那杯了嗎?”
葉蓁搖頭。
“啊?”店員驚訝:“那位秦同學說他去?找你解決的,怎麼……”
“沒關係,已經解決了。”葉蓁掃了一眼貼在?牆上的菜單,輕聲點單,“請給我一杯拿鐵,無糖,帶走?。”
“好?噠,要什麼溫度?”店員熟練點單,問道,“有多冰少冰正常冰,還有熱的。”
“正常冰吧……”葉蓁猶豫片刻,又補充,“再來一杯吧,七分?糖,去?冰。”
“已經下單了,您稍等哦。為了彌補我們上次的失誤,送您一份馬卡龍。”店員抱歉笑道。
這個?時間點店裡?人不?多,咖啡很快做好?,葉蓁跟店員道謝之後,拎著紙袋回?到圖書館。
走?進閱覽室前,她預先把紙袋扔在?了垃圾桶外,端著兩杯咖啡放輕腳步去?找秦既南。
身前浮來淡淡暖香。
一杯咖啡被推到他麵前。
秦既南抬眸,少女幾乎是無聲無息地在?他對麵坐下,纖細長指將吸管放在?咖啡旁,輕輕地點了兩下。
她長發蓬鬆垂落,剛好?坐在?了暖陽裡?,頭發絲都發光一樣的漂亮。
還沒回?過神來,麵前筆記本上蹦出了一條微信消息:【你手好?點了嗎?】
手指微動,秦既南抬起右手,學著她的樣子用食指在?她麵前點了點。
葉蓁移開手機,視線裡?男生原本修長潔白的手指斑駁著一道傷口,幾天過去?,傷口結了痂,像白璧生瑕。
她動了動手機,注視了幾秒,垂眸打字:【抱歉,這杯咖啡給你。】
因為是冰的,透明的咖啡塑料杯外已經浮起了一層水霧,葉蓁握著走?過來,上麵還殘留著她的些許指印。
秦既南伸手,指腹輕蹭了一下冰涼的水霧。
上麵的標簽被浸濕,標注著無糖。
他拿過一旁的手機打字:【特地買的?】
葉蓁回?得很快:【不?是】
又補了一句:【順路】
秦既南淡淡勾了下唇:【道謝隻?有一杯咖啡嗎?】
這句話一發出去?,坐在?他對麵的少女明顯愣了一下。
她緩緩抬睫看他,幾秒之後,默不?作聲地從衛衣身前口袋裡?掏出了一顆小包裝馬卡龍。
草莓味的,顏色鮮豔,很少女心。
她起身放到他手邊,一同落下的還有氣聲很輕的一句話:“那這個?也給你。”-
端著咖啡,葉蓁重新推著小推車去?整理書籍。
快整理完時,林崖突然出現在?她身邊,說要幫她一起。
她無聲擺擺手表示拒絕,林崖卻笑道:“沒事,剛好?我寫?完了論文沒什麼事,坐太久了起來活動活動。”
“噓——”葉蓁用食指輕抵唇前,搖了搖頭。
林崖很快領悟到她的意思,安靜跟著她幫她放書。
小推車上隻?剩最後一本時,林崖掏出手機,把自己的微信二維碼伸過去?,意味明顯。
見葉蓁有些猶豫,他調出備忘錄打字:沒什麼彆的意思,一個?學院的,學妹你以後要是學習上遇到什麼問題可以找我。實習什麼的我也可以給你介紹。
葉蓁眸光閃了一下,還是搖頭,用口型表示抱歉。
林崖沒氣餒,輕聲:“你放心,我真的沒有彆的——”
“啊啊啊啊啊啊!!!!”
他話音未落,旁邊忽然傳來一個?女生掀翻保溫杯的尖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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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這是什麼玩意啊啊啊啊啊!!!”
二人注意力瞬間被齊
依誮
齊吸引過去?,見旁邊的女生把自己桌子的東西都掀到了地上,手裡?還用一本書用力撲打著桌上的什麼東西。
閱覽室內原本很安靜,她突然起來的尖叫聲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也讓不?少人不?滿皺眉。
葉蓁連忙走?過去?,把女生拉開:“怎麼了同學?”
女生一臉驚恐:“剛才,剛才有個?東西飛到我書上去?了,我,我沒看清是什麼,好?像是個?蟲!我最怕蟲了嗚嗚嗚嗚嗚嗚……”
“你先小聲一點。”葉蓁安撫她,循聲看過去?,一片狼藉的桌上確實停了個?小東西,細看是隻?彩藍色的蝴蝶。
“隻?是個?蝴蝶,你彆怕……”葉蓁一邊說,一邊左右張望想著用什麼能把蝴蝶帶出去?。
林崖已經抽了一張紙巾走?過去?:“沒事,捏死?就?好?了。”
葉蓁愣住,張了張嘴。
她還沒來得及出聲,在?林崖走?近那張桌子之前,有人先一步靠近,長指捏著個?透明杯,伸手反扣,輕輕鬆鬆將蝴蝶卡在?了杯中。
杯壁隱約有些斑駁,是被人用紙巾擦過,但?沒擦乾淨的汙漬。
秦既南低著眸,緩緩移動杯子,用掌心當蓋,讓蝴蝶落入了杯中。
林崖走?到一半,用來捏死?蝴蝶的紙巾還攥在?手裡?。
被蝴蝶嚇到的女生鬆了口氣,回?神才發覺自己的丟人,捂著臉說:“對不?起,我太丟人,我實在?是害怕這種會飛的昆蟲。”
“沒關係。”葉蓁輕聲,“你的書和保溫杯掉了。”
“我去?收拾,給你添麻煩了。”女生低頭走?過去?,把東西撿起來的時候,還紅著臉跟秦既南說謝謝。
秦既南微微頷首,帶著杯子朝葉蓁走?過來。
葉蓁視線落在?那隻?蝴蝶上,彩繪一般的藍色,實在?是漂亮得罕見。
林崖也走?過來,見她一直盯著看,笑道:“這蝴蝶還挺漂亮的,我有個?朋友會做蝴蝶標本,學妹你要是喜歡,我讓他把這個?蝴蝶做成標本送給你。”
他兀自說著,渾然不?知說到“學妹”兩個?字時,秦既南抬眸瞥了他一眼。
葉蓁抬手,潔白手指輕輕碰了碰杯壁:“謝謝,但?不?用了,我沒有剝奪生命的愛好?。”
她口吻淡淡,說出的內容卻無異於在?打林崖的臉。
林崖一時有些尷尬。
秦既南垂眸看她,對視幾秒,他笑了一下,轉身去?窗邊。
走?到窗邊,他推開了半扇窗戶,透明杯伸到窗外,他鬆開蓋在?杯口的掌心。
暮色正濃的落日?時分?,天邊橘紅似海。
蝴蝶慢慢從裡?麵盤旋而出,停在?秦既南指尖。
流金般的藍色蝶翅。
像在?親吻他的皮膚。
而後振翅飛去?。
第 27 章
離開圖書館時天色已經黯淡。
葉蓁去最近的食堂買晚飯, 排隊的時候收到程錦的微信,程錦給她發了一張酒吧包廂的照片,還有一條語音:“我已經到了蓁蓁, 等你哦, 你不許反悔!”
最後還配了一張凶巴巴的表情包。
葉蓁正準備打字回複,手機上跳出了一通電話。
是?媽媽的來電。
食堂內嘈雜, 手指頓了片刻, 她離開隊伍,去?食堂外麵接電話。
“媽。”
“圖書?館工作結束了?”孟書?華那邊好似開著?免提,傳來她翻閱試卷的嘩啦聲。
“嗯。”@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你現在在哪。”
“食堂。”
“待會兒呢?”
“回去?預習專業課。”葉蓁垂眸。
孟書?華淡淡地?“嗯”了一聲,隨即道:“我打電話問過你輔導員了, 如果三年都保持你大一時的學分?績,可以保研本校。”
葉蓁頓了一下, 沉默。
孟書?華仍然在說:“你小姨和孟顏的話不用聽, 你隻?需要把學分?績提上去?,實習不是?你需要考慮的事。”
“媽……”
“就這樣,我還有?事。”話音剛落,葉蓁耳邊傳來“嘟嘟”聲。
習以為常。
手臂下垂, 晚間學校裡人很多, 來往朝氣蓬勃的歡聲笑語不斷。
葉蓁仰頭, 天剛擦黑, 滿月若隱若現,她閉了閉眼, 眼皮輕微顫動。
半晌,淡淡呼出一口?氣, 手中手機又震動了一下。
低頭一看,是?條無意義的推送廣告。葉蓁左滑刪除, 重新點開微信裡和程錦的對話框:
【我等會兒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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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葉蓁信息時,程錦開心得快跳起來。
她伸手一推坐在旁邊的男朋友:“過去?點,給我室友留個位置。”
她男朋友方覺無奈:“你哪個室友啊,比我還重要?”
“當然比你重要,她可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大美女,待會兒閃瞎你的狗眼。”
“能有?多漂亮,有?我女朋友漂亮嗎?”
程錦並不吃恭維這一套,賞了他一個白眼:“隻?要你不瞎,都說不出這句話。”
給葉蓁發過去?包廂號,程錦等了一會兒坐不住了,乾脆下樓去?接葉蓁。
剛出包廂,下樓梯時看見一個眼熟的背影,程錦眯了眯眼,加快腳步走到那人身旁:“學長?”
秦既南偏頭,無甚表情地?挑了挑眉。
他們倆同?專業,這一聲學長喊得問心無愧。但程錦估摸著?他是?不記得自己,於是?主動自我介紹:“程錦,經管二年級,我是?學生會辦公室的,學長不記得我了嗎?”
“記得。”秦既南敷衍地?笑了笑,散漫抬腿下樓梯,“葉蓁室友。”
她這麼多跟他有?關係的身份,他居然就記住了這一個。程錦在心裡誹謗著?,麵上沒表露:“學生會今晚小聚會,就在樓上312包廂,學長來嗎?”
“我知?道。”秦既南沒什麼興趣,“你們玩。”
“好,那學長再見。”程錦停步跟他揮手,接著?又慢條斯理地?補了一句,“我去?門?口?接一下蓁蓁。”
那背影聞言腳步微頓,於暗光之下回了回肩。
葉蓁到墨色門?口?時,遠遠便看見程錦在朝她揮手。
“蓁蓁!”她加快腳步,三兩步走過去?,程錦徑直挽上她的胳膊,“我太感動了姐妹,你真給我麵子。”
葉蓁從口?袋中掏出一支口?紅遞過去?:“你讓我幫你帶過來的口?紅。”
“謝謝我們蓁蓁。”程錦挽著?她往上走,邊走邊說,“待會兒給你介紹我男朋友方覺,隔壁大學的,你沒見過。”
葉蓁有?些沒印象:“是?那個數學研究生嗎?”
“nonono,他已經是?過去?式了。這個是?,是?啥專業來著?……”程錦一時遺忘,索性擺擺手,“算了,不重要。”
葉蓁無奈地?勾了勾唇,二人走到包廂麵前推開門?,裡麵都是?學生會的同?學,即使叫不上名字,也?是?熟麵孔。
她和程錦坐到一起,與程錦新男友打了個招呼。
旁邊還空著?一個位置。
大家三三兩兩聊著?天,酒水很快端上來,沒一會兒,葉蓁旁邊的沙發深陷下去?。
她愣了一下,偏頭,在滿室酒精果汁香甜氣息中嗅到一縷熟悉的鬆木香。
秦既南手裡正轉著?個非常漂亮的藍色酒杯。
四目相對,他勾唇笑了笑,葉蓁頓了一下,移開目光。
然而他坐她身邊,幾乎讓人無法忽視,他將手裡的杯子放到她麵前,倒了杯牛奶進去?。
“秦……”葉蓁不理解他的動作。
秦既南停下動作,牛奶倒了半杯,他一手搭著?麵前水晶桌,一麵斜著?身問她:“你想喝什麼?”
葉蓁無言地?看著?他。
包廂內燈光是?彩色,映照在她眸中,流光溢彩,秦既南笑了下,慢悠悠問道:“你要喝酒嗎?”
他這話好像彆有?意味。
腦中閃過一些畫麵,葉蓁抿抿唇,垂在一邊的手指蜷縮,嗓音頗淡:“不要。”
“喝也?沒關係。”他手離開桌子,懶洋洋地?靠了回來,在她耳邊說,“大不了我再被占一次便宜。”
眸中浮上惱意,葉蓁看也?不看秦既南,轉頭環視尋找有?沒有?彆的空座位。
大多數位置都坐滿了,唯餘的幾個,旁邊還都是?她完全?陌生的人。@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她垂眸,盯著?麵前的那杯牛奶,端過來抿了一口?。
這番互動被在場眾人看在眼裡,大家又驚又奇,奈何這兩人都不是?平時多熱絡的人,大家互相對了對眼神,還是?把八卦之心暫時壓在了心底。
“南哥來了?”何弘拎著?酒推門?,笑嘻嘻道,“那正好,今晚記你賬上了。”
秦既南睨了他一眼。
“兄弟姐妹們今晚放心玩昂。”何弘拍拍手,“有?人請客了。”
這話一出,在場的人紛紛起哄。
沒多久玩起一個小遊戲,罰酒一杯杯倒滿,擺在桌麵上,遊戲裡出錯的人要接受懲罰喝酒。
遊戲很簡單,叫“搶數字”,從1開始,同?時說出相同?數字的兩個人淘汰。
最後剩的一個沒搶到數字的人也?淘汰。
葉蓁運氣好,第一局時,她看在場眾人都奇異地?安靜,於是?輕聲說了個1。
秦既南在她旁邊懶懶接了個2。
於是?他們便置身事外看著?其他人緊張地?搶數字。
有?一對情侶撞了數字,被起哄將罰酒喝成了交杯酒。
第二局開始,葉蓁便沒這麼好運,場上數字從1開始便沒停歇,她一直沒找到接的機會,一直到最後,隻?剩了她和秦既南兩個人。
此時數字喊到13。
包廂內一時有?些緊張期待的安靜,所有?目光齊齊放到二人身上。
他們坐在一起,一個冷而美,另一個氣質漫然,看上去?竟然奇異地?和諧。
葉蓁轉頭,秦既南也?在看著?她,靜然幾秒後,她微微動唇:
“14。”
氣氛刹那間安靜地?仿佛落針可聞。
“我輸了。”秦既南勾唇歎氣。
“哇靠!南哥你真行!”
“不是?吧南哥,這也?太放水了!”
“你小子懂什麼,你就隻?會傻傻地?玩遊戲。”
“活該我單身啊草!”
眾人瞬間爆發,氣氛震天,何弘往酒杯裡倒酒:“不行啊南哥,你這太明顯了,英雄救美要triple罰酒,你得喝三杯。”
“就是?就是?。”立刻有?男生戲謔地?應聲,“滿上滿上,三杯。”
秦既南揚睫,認罰般地?去?端酒。
葉蓁側眸,餘光停在男生仰頭喝酒時上下滾動的喉結。
他下頜上那顆淡淡的小痣在暗色光線中若隱若現,皮膚質感如瓷,看上去?有?種舒適的涼。
葉蓁很快移開目光,明明沒喝過酒,心裡卻?像被酒精燒過一樣的熱。
“我去?一趟洗手間。”她碰了下程錦,找借口?離開。
“好。”
走出酒吧,迎麵涼風吹來,葉蓁才覺得渾身熱度散掉些。
整條街燈火洋溢,來往都是?附近大學城的學生,她往前走幾步,看到一個便利店。
門?口?的槐樹下有?人在抽煙。
不知?想到什麼,葉蓁在便利店門?口?站了一會兒。
片刻後,她走進去?,環視一圈,回到櫃台:“請問有?煙和打火機嗎?”
“有?,”店員頭也?不抬,“要哪一種?”
貨架上各種煙盒琳琅滿目,葉蓁猶豫。
店員猶豫,看清麵前的少女,她了然,從身後抽出藍色長煙盒丟過來:“女士煙,藍莓味的,隻?剩這一盒了。”
“謝謝。”葉蓁付錢,拿上煙和打火機離開。
門?外槐樹下抽煙的人已經離開。
店員給她拿的是?最普通不過的塑料打火機,葉蓁垂睫,輕輕滑動,一簇橙紅色火焰自她玉白指尖跳起。
她靜靜凝視著?那火光。
身前不知?何時忽然落下陰影,手裡握著?的女士煙突然被人抽走。
那包煙在秦既南手裡轉了兩圈,葉蓁抬頭時,隻?看到他微蹙的雙眉。
“還我。”她收了打火機,伸手去?拿。
秦既南退後一步,抬高?手,低頭看她:“你不是?不喜歡煙味嗎?”
她抿唇,他口?氣稱不上太好:“誰教你抽的煙?”
“沒有?人教我。”葉蓁聲音冷靜,揚眸看他,手心攤開,“給我。”
他還是?沒給她,反而輕輕挑了下眉:“好學生想學壞?”
她不說話。
秦既南從口?袋中抽出自己的煙和打火機,遞了一支過去?:“那不如試試這個。”
葉蓁視線落在那支煙上,沒動:“有?什麼區彆?”
“區彆……”他微微沉吟,隨後慵懶道,“包著?蜜糖的□□,和本味□□。”
她聽懂他意思,無需用包裹的蜜糖來自我欺騙。
葉蓁盯著?秦既南的眼睛,她眸中平靜得像雪地?,接過他手中那支煙。
又細又白,神女般的長指夾住煙。
秦既南動了動眸。
清脆一聲,砂石滾動,藍金色火焰竄出,霎那間仿佛在圖書?館放生蝴蝶的翅膀。
葉蓁伸手去?點火,秦既南卻?突然握住她的手,反了個方向?。
煙被送到她殷紅的唇邊。
“張嘴。”他低聲。
她黑睫輕顫,依言張唇,咬住煙,隱約露出雪白貝齒。
秦既南俯身,火遞到煙尾。
橙色焰光映著?少女雪白下頜,咫尺之距,即便壓抑著?呼吸,也?能感受到愈發灼熱的溫度。
葉蓁微微垂頸,黑發散落,她不會抽煙,動作有?些笨拙,夾著?煙的手指,仿佛一折便斷。
立於黑夜中,美得病態而蒼白。
秦既南目光停留,指腹無意識摩挲過打火機金屬壁身。
隻?一口?,漂亮的唇中吐出煙,煙霧朦朧麵孔,辛辣刺激的氣味讓葉蓁忍不住偏頭咳嗽。
秦既南從她手上抽走煙,瞥一眼濡濕的濾嘴,拿遠了些,另一隻?手去?輕拍她薄削的後背:“還想再試嗎?”
葉蓁在咳嗽聲和煙霧中回眸,眼中染了淚,霧蒙蒙的勾人,看著?秦既南。
“秦既南。”她輕聲啟唇,“你故意的是?不是?。”
狐狸眸上揚,眼睫濕漉漉的,天然染著?一段純情嫵媚。
靜了兩秒,秦既南俯身,眸光微暗:“是?你自己選的。”
葉蓁默不作聲地?盯著?他,握緊手裡剛買的火機,轉身走幾步,乾脆利落地?丟進了垃圾桶裡。
秦既南隨之按滅了指間未燃儘的煙。
葉蓁轉身要走,手腕被人抓住,她回頭,秦既南抬手,往她掌心上放了個東西。
透明包裝,一枚粉色馬卡龍。
他指腹按在馬卡龍盒子上,一手輕晃女士煙煙盒,懶懶勾唇:“試過了,現在你要選哪個?”
葉蓁抽回自己的手,掌心合攏,連帶著?馬卡龍一起插進口?袋中。
嘗過尼古丁的味道,她肯定自己大約這輩子都不會喜歡上。
二人一前一後往酒吧的方向?走,半途被一個提著?籃子賣花的女生攔住了去?路:“同?學,要買花嗎?”
葉蓁沒說話,籃子裡的玫瑰是?白月光般的顏色,清冷乾淨,花苞微微,像一幅畫。
女生眼前一亮,覺得有?戲,掀開籃子另一邊:“同?學,我這裡還有?烘乾的紅玫瑰花瓣,可以保存很久,你要不要看看。”
烘乾的花瓣裝在一個個透明的小玻璃瓶中,瓶口?繞絲帶,顏色通透鮮豔,的確是?很好的裝飾品。
女生極力跟她推薦:“這個烘乾的真的很好,能放很久,而且打開蓋子也?很香,大家都喜歡買這個。”
“我們要新鮮的。”一旁,秦既南掏出手機,“連花瓶一起,謝謝。”
“全?部?”女生驚訝。
“嗯。”
“那……那花瓶送給你們了。乾花也?送你們幾罐。”
“不需要。”秦既南微微頷首,端起白色寬口?花瓶,“謝謝。”
葉蓁側頭。
賣花女生已經走遠。
“彆這麼看我。”秦既南指腹隨意地?撚著?一片花瓣,“我知?道你不喜歡死物。”
指甲刮過掌心,葉蓁看著?他懷裡安靜綻放的白玫瑰:“新鮮的又怎麼樣,幾天就死了。”
“幾天?”秦既南笑了下,“這些花最少能活兩周。”
她不說話,碰了碰花。
“不如這樣,我們來打個賭。”
葉蓁手上不小心揪下一片花瓣。
她抬眸,眉眼安靜:“賭什麼?”
“就賭它們能不能活過兩周。”秦既南低眸,唇角掛著?漫不經心的笑,“假如活過了,你就答應我一個要求。”
“如果沒活過呢?”
“那就,”他把花瓣放到她掌心,眼尾微微上挑,“任君處置。”
第 28 章
葉蓁抱著花瓶回寢室時, 在?樓下看到了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
初秋時節,宿舍門口的梨樹葉子由綠轉成?紅黃色,飄了幾片落在?地上, 那人就坐在?梨花樹下, 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她本想直接走過去?,結果下一秒, 沈如澈就轉過了頭, 望見她眼前一亮:“美人姐姐!”
聽見這稱呼,葉蓁忍不住在心裡歎了口氣。
沈如澈向?她招手,她隻能抱著花瓶走過去?:“在?等?阿音嗎?”
沈如澈搖搖頭:“我是送音音回來的,她已經上去?了。”
葉蓁看了他一眼, 用眼神詢問他怎麼還在?這裡。
“我在?等?司機來接我。”沈如澈聳聳肩,百無聊賴, “等?好久了。”
他行為舉止總有?種不諳世?事的天真感, 北城現在?的天氣算不上太冷,即便?如此,沈如澈已經穿上了厚厚的外套,脖子上還圍著一條柔軟的羊絨圍巾。
葉蓁這麼怕冷, 都隻穿了薄毛衣。
她頓了下, 在?沈如澈旁邊坐下, 那裝滿白玫瑰的花瓶放在?二人中間, 沈如澈好奇地左摸摸又摸摸:“能送我一支嗎?”
“可?以?。”葉蓁說,“但有?交換條件。”
“要?錢是吧。”沈如澈去?翻自己的錢包, “我給你。”
葉蓁揉揉額頭:“不要?錢,你答應我一個條件就好。”
“什?麼?”沈如澈停了動作, 好奇地看過來。
“不要?再喊我美人姐姐了。”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你比我小嗎?”
沈如澈點點頭, 又搖搖頭,報出了自己的出生?年份。
他們?是同一年生?人,但沈如澈生?日在?十月,葉蓁在?十一月,論起來比她大?一點兒。
葉蓁從花瓶裡揀出三支開得最好的白玫瑰:“所以?,不要?再這麼喊我了。”
“好吧。”沈如澈眨了下眼,他長相斯文白淨,極容易讓人心軟,“那我叫你什?麼?”
“名字。”
沈如澈歪歪頭,眼裡寫滿了疑惑。
“葉蓁。”她把手裡的三支玫瑰遞過去?。
“哇,這都是給我的嗎?”沈如澈開心地接過來,嗅了嗅味道,“謝謝你,你可?以?叫我阿澈,既南哥一直這麼叫我。”
他每次和她說話總是三句話不離秦既南,葉蓁想到什?麼,看了他一眼:“你好點了嗎?”
“什?麼?”
“前幾天阿音不是去?醫院……”
沈如澈慢半拍反應過來,他唇色比常人要?白些,慢半拍反應過來:“你說那次啊,那次隻是遇到了個小車禍,都是他們?小題大?做非要?我檢查一遍。”
葉蓁視線極緩慢地在?他身上掃過一圈。
沈如澈還在?低頭看著懷裡的話,小心摸了摸花瓣:“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白色的花,挺漂亮的。”
葉蓁疑惑:“你以?前沒見過嗎?”
“沒有?,我們?家從來不放白色的花,他們?說不吉利。”沈如澈歪頭,“可?能因為我從小到大?總是在?醫院,他們?都以?為我不喜歡白色。”
“其實我還挺喜歡的。”
這幾句話輕描淡寫,葉蓁眸光動了動。
沈如澈伸了個懶腰,遠遠看見來接自己的車泊近,於是從自己的三支玫瑰中,分出兩支還給她:“我要?一支就夠了,這兩支能給音音嗎?”
葉蓁輕怔,伸手接過:“好。”
“謝謝你。”沈如澈笑容純粹,同她揮手,“再見。”-
回到寢室,葉蓁依言將那兩支給了梁從音,剩下的便?放在?她書桌一角。
來之前她沒細數,洗完澡坐下之後,發現除掉她送去?的三支之外,花瓶裡一共還剩三十支白玫瑰。
精致如畫,色如月光,靜悄悄擺在?那,不經意?間便?會奪去?人目光。
“阿音。”
“嗯?”
葉蓁仰身去?問:“你養過花嗎?”
“沒有?……”梁從音正翻出個不用的玻璃杯把兩支白玫瑰插進去?,聞言沉吟片刻,不確定道:“放點水就行了吧,應該……也活不了多久。”
葉蓁想了想,打開手機搜索軟件準備搜一下怎麼養花。
字打到一半,她忽然停住。
她為什?麼要?好好養?
能不能活過兩周,分明是她和秦既南……打的賭。
後麵一周,葉蓁任白玫瑰在?花瓶裡自生?自滅,它卻一天比一天開得更鮮豔。
程錦和唐雪瑩都喜歡,各自取了三支放到她們?自己的桌前。
一寢室四人一時每人桌上都有?花,開門一看,娉娉婷婷的好風景。
然而另外三人的花在?周末就枯了些,花頭耷拉著垂下,唯有?葉蓁花瓶裡的仍然鮮豔如初。
“這有?什?麼稀奇的。”程錦不以?為然,丟了自己的兩支,舔著臉來葉蓁這裡拿新的,“你這花瓶裡裝的是專門用來養花的營養液,放半個月都不成?問題,我們?用清水當然不行。”
葉蓁動作一頓。
程錦正左挑挑右揀揀,順口問道:“對?了蓁蓁,你怎麼突然想起來買這麼多花,以?前沒見你買過。”
“蓁蓁?”沒得到解答,程錦疑惑回頭。
少女安靜地坐在?那裡出神,臉上表情是難得鮮活的變幻莫測,好半晌才回答她:“奧……恰巧碰上了。”
這一周過完恰好逢上國慶。
葉蓁國慶要?回家,花就委托給了在?宿舍的唐雪瑩幫忙看看哪一天會枯萎。
假期七天,和舅舅以?及表姐吃了兩頓飯,孟顏的簡曆已經被小姨遞到公司過了初篩,二輪麵試要?等?全國校招初篩結束後才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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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顏等?著這個夢中情司,壓根無心再看其他的公司,孟書遠也寵她,樂嗬嗬得什?麼都不管,任由?女兒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葉蓁去?舅舅家和表姐住了兩天,其他時間,仍然是待在?家裡。
書房裡放著爸爸的黑白遺照,她每天去?擦一遍照片周圍的格子,確保那裡不會落灰。
照片裡的爸爸仍然年輕俊雅,笑容溫和,這麼多年,這張照片幾乎已經刻近了葉蓁的記憶裡,隻是腦海中真實關於爸爸的記憶卻越來越少。
他去?世?時她才五歲,更多的記憶,是關於後來的生?活,關於孟書華。
有?一天晚上,葉蓁生?理期腹痛,半夜痛出一身涔涔冷汗,捂著肚子下床打開了臥室門。
客廳裡透著隱約的光,走出去?,才知道竟然是書房透出來的。
深色木門半掩著,葉蓁走近,從縫隙裡看到媽媽。
孟書華背對?著她,一盞昏黃燈光,鋼筆寫字的沙沙聲在?深夜格外明顯。
她寫一會兒,便?抬頭看一眼丈夫的遺照。
葉蓁知道,她是在?寫回憶錄。
爸爸離世?的這些年,她有?空便?會寫回憶錄,回憶他們?相知相識相愛的那些年時光。
她靠這些記憶活著。
腹痛加劇,葉蓁麵色慘白,扶著門,不由?自主發出聲音。
孟書華停筆回頭,麵孔籠在?暗色光線裡:“你怎麼還沒睡?”
“媽……”葉蓁彎著腰,嗓音低微,“我肚子疼……”
“電視櫃裡有?藥。”孟書華並無多大?觸動,繼續拿起她的筆,“吃兩粒。”
葉蓁低下頭,睫毛抖顫,半晌,一言不發去?吞藥。
假期很快過完,返校的那天剛好是周末,葉蓁回到宿舍的時候,一眼便?看見了在?她桌上的簇簇白玫瑰。
它們?仍然開得鮮活,清豔,枝葉柔韌,花苞盛放。
“蓁蓁,你回來了。”唐雪瑩在?陽台曬衣服,聽見聲音推開門進來,笑著說,“你還真彆說,阿錦說這花開兩周都沒問題,竟然真的開了兩周。你看,一點兒都沒枯萎,好漂亮。”
葉蓁走過去?,伸手撚了下花瓣。
柔軟的,有?生?命力的。
分明已經被剪下枝頭,還是活了這麼久。
葉蓁把花瓶抱到陽台,映著油畫般的日光,這些白玫瑰美得更加不真實。
她盯了許久,掏出手機拍下一張照片發給秦既南。
他很快回了信息,隻有?三個字:【我贏了】
葉蓁打出一個“嗯”,手指停在?發送鍵上,久久沒有?按下去?。
誰知道秦既南的電話先打了過來。
“怎麼樣?”他仍然是那副散漫輕笑的口氣,“我說可?以?活過吧。”
安靜了會兒,葉蓁出聲:“你勝之不武。”
他輕笑:“哪兒不武?”
“花瓶裡是營養液,一定能活過兩周的。”@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是嗎?”電話那頭秦既南口氣無辜,“我怎麼會知道。”
葉蓁不說話。
“也許,”他想了想,笑意?輕沉,“這是天意?助我。”
遠處夕陽沉落,葉蓁指腹摩挲著花瓶崎嶇邊角:“願賭服輸,你有?什?麼要?求?”
“嗯?”隔著電流,她都能感覺到秦既南仿佛是輕挑了下眉,“真的。”
“嗯。”她補了句,“太過分的不可?以?。”
“那出來散會兒步吧。”
“什?麼?”葉蓁愣了一下,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秦既南的口氣卻稀鬆平常:“看了一天的理論模型,頭都在?疼。”
說著,他音尾莫名揚了一下,挑釁般:“學妹,不會連這個都輸不起吧。”-
下樓前,葉蓁目光掃過宿舍門上貼著的穿衣鏡,頓了步,把身上的灰色衛衣脫掉,換成?件米白色的毛衣。
鏡中少女身姿婷婷,皮膚白皙,隻是因為前幾天生?理期,唇色不如平時紅潤。
十一月的晚上,北城秋寒已經初見端倪。
秦既南在?樓下等?她,葉蓁不知他什?麼時候到的,樓梯上便?聽見迎麵兩個女生?小聲嘀咕討論:“門口那個男生?好帥……”
“彆想了,管院的。”
“啊!是那個誰嗎?”
“對?啊。”
“他來這裡等?誰,沒聽說他有?女朋友啊……”
聲音漸漸遠去?,葉蓁腳步放慢,走過轉角,遠遠便?看見了秦既南。
秋分已過,晝短夜長,天色已然黑了起來。
男生?穿了件黑色毛衣,黑色長褲,姿態懶散靠在?路燈下,路燈光線照到他腳下,看不清麵容,隻將影子拉得很長。
葉蓁停步,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白色毛衣。
這麼不巧……
她抿抿唇,走到他麵前。
秦既南看了眼她身上的衣服,勾勾唇。
葉蓁手裡還帶了支花,遞過去?。
“給我的?”他訝異挑眉。
“證據。”
秦既南微怔,隨後笑了起來,兩指捏著玫瑰花潮濕花枝,在?指尖輕轉幾圈之後,花點在?她肩頭,靠過來說:“我還以?為,你要?跟我表白。”
他氣息離近時葉蓁身體便?僵了一下,周圍來來往往都是人,她伸手輕推秦既南的胳膊,同時自己退後一步。
“你還走不走?”
秦既南長指勾著綠長花枝,唇角噙笑,雪白色玫瑰在?他手裡都多了幾分風流。
“走。”他懶懶地站直了身體。
葉蓁沒問去?哪,校園這麼大?,走哪兒都是散步,左不過是漫無目的的閒逛。
沒想到的是,秦既南先帶她去?咖啡店,買了杯熱牛奶。
黑金色圓杯,他從店員手裡接過來,放到她被風吹得有?點兒涼的手裡。
葉蓁轉身剛想還他一杯,秦既南像能看透她心思一樣:“我不喝,頭還疼著。”
她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二人從咖啡店出來,沿著石徑小路走過薈文樓,走過圖書館,從燈火明亮處,走到了黯淡的西?清湖旁。
秦既南走在?外邊,她走在?裡麵。男生?身上氣味很淡,一如既往的熟悉。
秋日萬物凋落,西?清湖上飄了些枯黃的落葉,白天時有?人會清理,現在?是夜晚,就任由?它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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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既南在?西?清湖旁停步,看了一會兒:“走吧。”
她伸手拽了下他毛衣衣袖。
秦既南回頭,女孩懷裡抱著咖啡杯,長睫淡垂,拽著他衣服的手很快鬆開。
“秦既南。”
“嗯?”
葉蓁沒看他,頓了下才說出口:“上學期立夏那天……”
後麵的話實在?沒說出口,秦既南卻抄著兜,笑意?鬆鬆淡淡:“你是想說你為了彆人放我鴿子的事嗎?”
“我沒有?。”葉蓁霍然抬頭,“那天是意?外,我去?之前,林老師讓我幫他轉交一份資料,結果那個人來遲了,快三點才到,所以?我——”
說到這,她突然住了嘴,垂眼:“總之,抱歉。”
清淺風聲刮過,空氣安靜了許久。
秦既南沉默了會兒,輕笑:“你還記得,我以?為你已經忘了。”
葉蓁低頭喝牛奶,脖頸脆弱纖細。
她穿白毛衣和修身長褲,軟糯純情,烏黑長發披散,在?夜色中有?一股難言的好看。
或許,像他手中的白玫瑰。
“秦既南。”半晌,她靜然出聲,“我記憶力應該還可?以?。”
“巧了。”秦既南偏頭,他低眸看她,“我記憶力也還行。甚至記得高中那會兒的事。”
葉蓁抱著杯子,睫毛微顫。
他嗓音有?點兒輕,眼瞼上落了長睫的陰影,在?沉沉夜色中開口:“我記得最清楚的,是文山路上的711便?利店,有?人特彆愛在?那兒掉眼淚。”
“她還特彆喜歡吃巧克力,一邊吃一邊默默地哭。”
“葉蓁,你說,她還記得嗎?”
第 29 章
好幾年?前的事了。
第一次見到她時, 她?就在掉眼淚。
夏天總是下?雨,下?得人心煩意亂,他們也老吵架, 秦既南從二樓下來, 滿室傭人噤若寒蟬,在收拾那些被砸到地上?的昂貴瓷器。
林叔開車, 問他想去哪, 他說隨便轉轉。
車繞了全程,經過文?山路時?,林叔說下?去買包煙,把車短暫停在便利店前。
秦既南懶懶支頤著臉, 漫不經心向外看,視線掃到便利店玻璃窗後長木桌那兒坐著的一個少女。
雨水爬了車窗, 朦朦朧朧, 天色陰沉,便利店裡營造的光線看上?去格外溫暖,她?一個人坐在角落,低著頭, 一言不發。
麵前拆了一盒冰激淩, 一口不吃, 好半晌, 眼淚掉了下?來。
她?好像很安靜,沒什麼人注意到, 眼淚一顆一顆掉下?來,比雨水剔透, 融進冰激淩裡。
看不清麵容,肩膀瘦削, 下?頜雪白,卻無端叫人覺得是個很難忘的姑娘。
視線停留幾分鐘,林叔買煙回來,車駛離文?山路。
秦既南那時?讀高二,雨天綿延了挺久,乾什麼都興致缺缺,他在某天忽然?想起她?,鬼使神差又去了那家便利店一趟。
挺巧的,她?也在那兒,垂首時?背挺得也挺直,纖細倔強的模樣?。
他從櫃台買了一包紙巾,扔給她?。
第三次,她?還了他一顆巧克力,說謝謝。
二人側坐,少女轉過臉來,她?有一張過分好看的麵龐,眼眶發紅,哭也漂亮。
後來,她?猶豫又猶豫著,拽住他衣袖,嗓音輕輕:“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
葉蓁做了一個夢。
夢裡是夏天。
她?逐漸長大,才明白自己?和彆人的不同,少不更?事之時?,隻覺得媽媽不苟言笑了些,並不覺得這種生活,有什麼不正?常。@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青春期,有了同學,看她?們甜甜蜜蜜同媽媽撒嬌,喜怒哀樂都和媽媽分享,才意識到,她?和媽媽之間?的關係,好像有點奇怪。
也理解了,為什麼表姐孟顏,總是用那種可憐可憐又心疼的目光看自己?。
高一快放暑假時?,學校組織了研學會,每個人都可以?報名。葉蓁去交報名表的時?候,老師卻為難地告訴她?,她?媽媽打來了電話,不讓她?參加此次活動。
她?愣在原地,良久,低低“哦”了一聲,回到自己?的位置。
周圍的同學們都在興奮開心地交流著自己?要?帶的東西和想去的地方,並沒有人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從小到大,葉蓁都沒有什麼朋友。
她?性子沉默,不愛說話,頂著一張天生美人的臉龐,處於青春期心思敏感的女孩們天然?對她?有排斥。
男生們,則是一部分畏畏縮縮不敢靠近,一部分為引起她?的注意,故意捉弄,讓人煩不勝煩。
一來二去,就傳成?了她?這個人性子冷清傲氣,不好相處。
那天她?心情很不好,暴雨給了她?延遲回家的理由,回家路上?有一間?便利店,人跡寥寥,葉蓁走進去,在便利店轉了一圈,盯著冰櫃,買了一盒巧克力味道的八喜。
從小到大,媽媽從不允許她?吃這些。
冰激淩、糖果、棉花糖……許多許多,葉蓁在成?長過程裡,從未擁有過。
她?大著膽子,小心翼翼地拆開冰激淩。
卻在下?一秒,鼻尖一酸,眼淚從眼眶掉了下?來。
溫熱的眼淚砸進紙盒,冰激淩迅速軟化塌陷一小塊。
身側傳來“歡迎光臨”的機械女音,有人走進來買煙,葉蓁更?低地垂下?了頭。
眼淚一旦開閥,忍不住一滴接一滴,她?想到熱切期待遊學之行的同學們,又想到問都不問她?一句,就替她?做下?決定的媽媽。
鋪天蓋地的委屈,隨著眼淚融化了滿盒的冰激淩。
那一段時?間?陰雨連綿,葉蓁常常在那間?便利店駐足。
玻璃門外暴雨傾瀉,往前是永遠孤獨一人的學校,往後是冰冷肅穆的家裡。
她?哪兒都不喜歡。
她?隻想待在這座孤島。
某天下?午上?課時?,葉蓁原本寫好的數學試卷不翼而飛,翻遍書包都找不到,她?急得滿頭大汗,數學老師也在台上?神情不悅。
數學老師是個很嚴格的中年?女性,對所有人都不留情,她?不能容忍這樣?的錯誤,叫她?那節課出去罰站。
葉蓁靠牆站了一整節課,望著陰沉沉的天,霧蒙蒙的雨。
這個夏天為什麼這麼多雨?
她?不知?道,她?想不明白。
她?想不明白的事有太多。
譬如此刻,她?清晰地聽到窗邊幾個男生在竊竊私語聊天——
“是你拿的吧?”
“不會是你吧?”
“怎麼可能是我,不知?道是誰想英雄救美哦。”
“還救美,剛才她?出去你怎麼不救,那個樣?,看著可憐死了。”
“喲喲喲,你不會是喜歡她?吧?”
“誰喜歡她?!我才不喜歡她?,你看她?,聽說她?都和彆人睡過了。”
“真的啊!哪聽說的……”
“長那麼漂亮怎麼可能沒被睡過,暑假遊學都不去,說不定……”
葉蓁分不清,這些添油加醋的臟水,是從哪裡開始的。
她?隻是茫然?,她?到底做錯了什麼,又到底該怎麼做。
那天下?午,她?又在那家便利店待了會兒,什麼都不做,隻是發呆。
直到一包紙巾扔到她?麵前,她?才發覺自己?臉上?不知?何時?有了濕意。
扭頭想說謝謝,那人卻已?經轉身走了,隻留給她?一個背影。
黑衣黑褲,男生身材頎長,頭上?還戴了個鴨舌帽,漫不經心的姿態。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裡的紙巾,再一抬頭,他已?經消失在雨霧裡。
一周後,同樣?的時?間?,葉蓁路過那家便利店,心裡忽然?起了念頭,想著進去碰碰運氣,萬一能碰到上?次那個人,她?想對他說聲謝謝。
她?買了一盒巧克力,沒等多久,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
他仍然?帶著鴨舌帽,看不清臉,問收銀員買了一包紙巾,坐下?來擦自己?身上?沾到的水,通身氣場不甚愉快的樣?子。
葉蓁躊躇片刻,走過去,輕輕放了一片巧克力到他麵前。
“謝謝。”她?說。
男生頓了下?,微微抬頜,帽簷壓得低,他大半張臉都在陰影裡,隻隱約能看到白皙的下?巴。
下?巴上?有一顆淡灰色的小痣。
很淺,但看不清臉的情況下?,葉蓁隻能注意那裡。
她?微微不好意思,解釋:“上?周,你給了我一包紙。”
“哦。”無甚情緒起伏的一聲,他又繼續低頭擦自己?身上?的水。
不知?道他想起來了沒有,也許是壓根不在意這樣?的隨手施恩。
但她?已?經做到自己?的感謝。
葉蓁轉身剛想走時?,男生忽然?在背後自言自語:“這玩意兒怎麼拆不開啊。”
腳步一頓,她?扭頭,看見他捏著那塊巧克力:“包裝紙還挺好看的,怎麼拆能不扯爛它?”
“我幫你。”葉蓁過去。
她?坐在他對麵小心地拆那塊巧克力,鋁箔紙和外層包裝黏在了一起,想要?留下?完整的外包裝,的確需要?很小心。
在這間?隙裡,他好似是想起了她?,突然?出聲:“那天為什麼哭?”
手裡錫紙黏連的部分最後一小塊應聲而落,葉蓁抬頭,有些愣神。
他們隻是有過一麵之緣的陌生人。
不,上?次甚至算不得一麵,或許現在才算真正?的萍水相逢。
她?搖了搖頭。
男生也沒有再問。
那個夏天一直在下?雨,葉蓁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便利店裡遇見那個男生。
他看起來總是淡淡的,穿著簡單,氣質卻明顯不同於學校裡那些男生,沉寂斐然?。
他偶爾買一瓶水,偶爾買盒巧克力,不大吃,隻是坐著,賞雨一般。
慢慢的,葉蓁開始和他交談兩句話。@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他聽到她?說有人偷藏她?卷子的事,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葉蓁問他笑什麼。
他懶洋洋地:“無聊且蠢,對這種蠢貨,忍讓隻會讓他們變本加厲,最好的辦法是以?暴製暴,乾脆利落。”
她?看他。
男生轉著一支剛買的打火機,手指修長乾淨,“噌”一聲,火柴頂端冒出火苗。
火苗吞噬紙巾一端,他吹滅,把打火機推給了她?。
“眼淚彆掉進冰激淩裡。”他漫不經心提醒她?,“讓人看見才有用。”
葉蓁捏緊那支打火機。
又一次課間?,下?節課要?用的卷子找不到。她?看向坐在窗邊的男生,走過去問他要?。
男生漲紅了臉說自己?怎麼可能有她?的卷子。
葉蓁直接扯出他的書包,倒過來,在紛紛揚揚的白紙黑字的卷子中,看到了自己?字跡清晰整潔的那張。
男生慌了神,一邊破口大罵一邊蹲地上?撿,她?也裝作蹲地上?去翻自己?的卷子,寬大的校服袖子輕動,悄悄扔了打火機出去。
紙張易燃,火苗迅速卷上?所有的卷子,葉蓁及時?抽出自己?的那張,隻被燒了微不足道的一個卷角。
旁邊人頓時?手足無措,有的尖叫有的去喊老師,更?有機智的,直接一杯水澆滅火。
也把那個男生的卷子泡了個精光。
班主?任過來的時?候,隻看到一地狼藉,和站在旁邊抱著自己?卷子紅了眼眶的女孩子。
班主?任很喜歡葉蓁,這樣?漂亮、安靜、天資聰穎又勤奮的好學生,沒有任何一個老師會不偏心。
尤其,當這個女孩子說自己?的卷子被人藏了起來,而對麵一直頑皮的男生氣到跳腳都無法反駁的時?候。
“老師。”葉蓁聲音哽咽,“大家都看到了,我在他書包裡找到的。”
“你放屁,明明是你燒我的卷子!”男生梗著脖子從地上?翻出打火機,“老師你看。”
葉蓁低頭:“我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你——”
“你給我閉嘴!”班主?任生氣,“她?一個女生怎麼會有打火機,你去辦公室給我寫三千字檢討!”
葉蓁彎了下?腰:“謝謝老師。”
男生怒目圓瞪:“老師,明明就是她?——”
“再說明天讓你家長過來!”
身後徹底偃旗息鼓。
葉蓁抱著自己?的卷子回到位置,麵色平靜,唇角微揚了下?。
十幾年?人生中,第一次體會到,痛快兩個字。
她?迫不及待想告訴他。
可是一連很多天,那個男生都沒來便利店。
如注的暴雨一日接一日。
夏天快要?結束時?,葉蓁終於在路過便利店時?,看到了那個男生的身影。
他看上?去更?消沉了些,通身寂然?,手腕上?係了條白色的絲帶。
她?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沒有說話。
從書包裡掏出一盒巧克力,她?遞一顆給他:“我舅舅買的,很甜,你要?嘗一下?嗎?”
他偏頭,在帽簷的陰影裡看她?。
葉蓁緘默片刻:“你心情不好嗎?”
他搖搖頭,接過巧克力,問她?:“為什麼這麼愛吃巧克力?”
葉蓁注意到他的嗓音帶了些啞。
“沒什麼。”她?出神地說,“我媽媽不讓我吃甜的東西,可能,她?越禁止的事,我越想做……而且,不開心的時?候吃一塊,好像就沒那麼不開心了。”
他沉默,剝開放進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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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蓁又從書包裡拿出一個新的打火機:“這個給你,上?次你給我的那個沒法還你了。”
“你用它做什麼了?”
她?複述了一遍她?燒彆人試卷的事。
他唇角終於勾起了一抹很輕的笑,幾分惡劣口氣:“燒少了,應該把他教材全燒了。”
男生下?頜潔白清晰,淡淡小痣,薄唇染笑,葉蓁一時?有些失神。
“你……”
“嗯?”他回眸,指間?有一下?沒一下?地捏著鋁箔紙。
她?躊躇猶豫,輕而慢地詢問:“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窸窸窣窣的揉捏聲停下?。
他抬手,黑色帽簷微微上?抬,光線降落。
夢中那張臉漸顯,墨黑的眸,深邃的桃花眼,高挺鼻梁與薄唇。
“秦——”
他的臉,他的聲音,跨越時?空夢境,逐漸與現實重?合——
“秦既南。”
第 30 章
醒來時一身冷汗涔涔。
葉蓁下意識按開枕邊手機, 屏幕在刺眼黑夜亮起,淩晨三點三十三分。
黑夜空洞。
她坐起來,掌心遮住眼, 好不真實的夢境與現實交織, 夢裡,像又回到了那個總是潮濕的夏天。
那個, 她總是縮在便利店裡的夏天。
他們看過那麼多場雨。
他問?她記不記得他。
夜風簌簌, 葉蓁懷裡的牛奶都?冷了。
身旁的人還在等著答案。
要她說什麼,要她怎麼說。
她不是不記得,是不敢記得-
隔天,下了一場秋雨, 氣溫驟降,寢室裡不少人感?冒, 葉蓁也被?傳染上。
她從?櫃子裡翻出大衣和圍巾裹上, 程錦縮在桌前一個勁兒?地灌熱水,轉頭鼻音濃重:“蓁蓁,你要出去嗎?”
“嗯。”
“外麵好像還在下雨,你要去哪兒??”
“導師找我們開會。”葉蓁打個噴嚏, 戴上口罩, 聲音嗡嗡的, “不知道要說什麼。”
“那你去吧, 回來能從?清園給我帶份茶樹菇老鴨湯嗎?”
“好。”
葉蓁的導師卞教授是國內刑法方麵有名的專家,曾經參與過法律修訂的那種。他多帶碩博研究生, 於本科生的事務上不太?上心。
大一下分配完導師以來,葉蓁還一次沒見過他。
老教授今日不知是不是得了閒, 叫他們去他辦公?室,葉蓁推開門, 裡麵一張沙發上已經坐了三個人。
五個人一個導師,還差一個人。
她坐下,有人從?門外進來,拎了個水壺用一次性杯子給他們倒水:“大家坐一會兒?,老師待會兒?就到?。”
幾個人紛紛說謝謝師兄。
葉蓁也說,去接水的時候看到?眼前人,微微怔了下。
林崖笑著:“師妹,這麼巧。”
他的導師也是卞教授。
葉蓁點點頭,垂眸坐回去,沒一會兒?人到?齊,卞教授也來了。
卞教授年已過知天命,額間生出白發,一派儒雅氣質,眼前的本科生們在他眼裡不過是一群小孩子,他口氣溫和慈愛,詢問?著大家在學習上,未來職業規劃上的一些想法和安排。
大部分人的打算都?是讀研,或出國,或留在國內。
問?到?葉蓁,她搖搖頭,說沒想好。
卞教授點點頭,隨即針對性地跟大家推薦了一些學校和導師,給出自?己的意見。@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葉蓁。”結束後,卞教授叫住了她,推了推眼鏡,“你留一下。”
其他人都?離開,辦公?室的門被?細心地從?外麵關上。
葉蓁安靜地坐在一旁,看著卞教授開窗,泡茶,窗外潮濕的雨氣鑽進來,混著茶香。
“葉蓁,你是叫葉蓁是吧?”
她點頭。
“哪個蓁?”
“秦上麵加個草字頭。”
“其葉蓁蓁,是個挺好的名字。”卞教授笑容慈祥,透著隱隱的歎息,“你爸忌日是不是快到?了。”
葉蓁抬頭,沉默片刻:“是,過幾天就是了。”@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老教授摘下眼鏡擦了擦:“你爸當年跟著我讀研究生,是我最得意的門生,他這個人,性子執拗,一點都?不懂得變通,隻在意他心裡那點正義。”
“當年那個工程師的事,滿北城沒有人敢接,他去給人提供法律援助,最後,那對母女?拿了賠償主動撤訴,反倒是你爸想不開。”
“想不開啊,他怎麼能這麼想不開。”卞教授長長歎息,戴眼鏡的手隱隱有些顫抖。
“孩子,你媽給我來過電話,希望能讓你和你爸一樣,跟著我讀研究生,你有什麼想法嗎?”
葉蓁垂著的眉眼動了動:“卞教授,我媽既然都?這麼說了,我的想法應當不太?重要。”
“我看過你的成績,在年紀裡也名列前茅,保研沒問?題。”卞教授眼角堆起皺紋,“好孩子,你好好想想,要是真心喜歡,我願意帶著你。”
“謝謝教授。”
“還下著雨,回吧。”
葉蓁起身,關上門,她靠在牆邊,無悲無喜地站了會兒?。
良久,她仰頭長長吐出一口氣,撐傘離去。
11月7日,立冬。
這天是葉行的忌日,周一,葉蓁跟輔導員請了一天的假回家。
最近秋冬換季,學校裡感?冒發燒的人不在少數,她去請假時鼻音很重,臉色也頗蒼白,看起來就是生病的模樣。輔導員大手一揮,開了假條叮囑好好休息。
天色陰陰的,空氣裡透著寒,到?墓地時,那寒意更明顯了些。
孟書遠送孟書華和葉蓁來墓地。
車停在墓園門前,孟書華下車,挎著自?己的包:“哥,你先回去吧。”
“不急。”孟書遠低頭看手表,“我等你們結束送你們回去,應該也要不了太?久。”
“我今天想多陪他一會兒?。”孟書華眉眼間有了些情緒,“哥,你先走吧。”
孟書遠看了眼葉蓁,轉頭從?車裡拿出一條新?的粉色圍巾,圍在葉蓁脖子上:“也行,蓁蓁,這是顏顏叫我給你帶來的。”
羊絨圍巾柔軟舒適,葉蓁遲鈍地摸了摸,嗓音微啞:“謝謝表姐。”
孟書遠拍拍她的頭。
葉行的墓碑在最裡麵。
越往裡走,越顯得冷,起了風又沒太?陽,樹葉一片片飄落,被?踩在腳下。
葉蓁打了個噴嚏。
母女?兩人走到?墓碑前,孟書華在她前麵蹲下,放上花,擺祭品。
葉蓁重感?冒好幾天,頭腦昏昏沉沉。
“打火機。”孟書華喊她。
葉蓁慢半拍在身上摸出打火機遞過去。
孟書華不燒黃紙不燒紙錢,她懷裡是一疊信件,她寫給亡夫的信件。
她一封封燒著。
葉蓁在後麵,鼻子悶不通氣,腦袋越來越沉,冷風吹在身上,她緊了緊圍巾。
她在風裡看到?墓碑上男人的照片,他死在最好的年華,是最年輕的樣子,微微笑著。
她七分像孟書華,三分肖葉行,他們身上最好看的地兒?,都?長在了她身上。
不知過了多久,孟書華才起身。
葉蓁昏昏沉沉地跟著起身離開。
中午也沒出太?陽,到?家時更覺陰冷。
孟書華一回家便把自?己關進了書房裡,葉蓁去廚房,勉強煮了青菜雞蛋麵,她胃口不大好,隻吃了一點,剩下的就放在鍋裡溫著。
她去敲書房的門,裡麵無人應。
“媽,廚房有麵,我先回學校了。”
裡麵不鹹不淡應了一聲。
地鐵上接到?孟顏的電話,孟顏剛麵試完:“蓁蓁,圍巾你收到?了嗎?”
“收到?了,謝謝表姐,我現在就在圍著。”
“喜歡嗎?”
“喜歡。”
“喜歡就好。”孟顏吹口冷氣,“我剛麵試完出來,明天還有群麵,沒法回北城給你過生日了,生日快樂啊蓁蓁。”
立冬天,是爸爸的忌日,也是葉蓁的生日。
對孟書華來說,前一個更重要。
葉蓁低聲咳嗽,嗓音輕弱:“麵試還順利嗎表姐?”
“還行,主要就看明天的群麵了,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有點兒?感?冒。”
“那我不和你嘮叨了,你去休息吧,等我回北城再給你買蛋糕補過生日。”
“好。表姐麵試順利。”
掛掉電話,葉蓁又忍不住低頭咳嗽。
下午隻有一節課,頭腦暈沉地上完,她直接回寢室睡覺。
無邊無際的混夢,雜亂不堪,一會兒?夢到?很小的時候,一會兒?又夢到?高中,畫麵的最後,她看到?爸爸的葬禮,靈堂挽白,很多人在哭,媽媽上氣不接下氣,眼眶哭得一片紅腫。
她走出去,伸手推開靈堂的門,眼前一閃,景象變成了雨中的便利店。
“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男生偏過頭來,眉眼如墨玉,笑容好看——
“秦,我叫秦既南。”
“蓁蓁?”@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蓁蓁!”
葉蓁猛然從?夢中醒來,身旁是掀開她窗簾滿臉擔憂的梁從?音:“你怎麼了?”
“我怎麼了?”她喃喃。
“你一直在說夢話。”梁從?音遞給她一張紙,“擦一下。”
葉蓁恍恍然接過紙巾,手碰一碰自?己的臉,發現自?己睡得滿頭大汗。
“你還好嗎?”梁從?音輕聲。
葉蓁在床上呆坐幾秒,緩慢回神,搖了搖頭:“沒事,做夢了而已。”
掀開窗簾,外麵的天色已經黑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
她翻身下床,視線掃過一眼手機,屏幕在此時突然亮起,來了一串電話。
一串沒有保存過的陌生號碼。
葉蓁接起電話,習慣性禮貌:“你好。”
那邊兒?輕笑一聲:“我挺好的。”
熟悉的,漫不經心的嗓音,一瞬間與夢中重疊。
她在原地怔神幾秒。
“秦既南。”她緩緩的,念他名字。
“嗯,是我。”電話那頭上揚的尾音,“在寢室嗎?”
她不出聲。
“葉蓁?”
“在。”
她揉揉額頭:“找我有事嗎?”
“你下來。”
“什麼?”
“寢室樓下。”
“秦既南——”
“有點兒?冷,多穿件衣服,我等你。”
掛掉電話,葉蓁按按太?陽穴,穿上外套裹上圍巾下樓。
天一冷,晚上校園裡便沒什麼人走動。
秋日夜晚,楓紅葉落,秦既南坐在梨花樹下的長椅上,他旁邊放著個看不清什麼東西的盒子,葉蓁走近才發現是個小巧的蛋糕盒。
粉色蝴蝶結係在黑色盒子上,葉蓁手抄在大衣口袋裡,粉色羊絨圍巾遮住她精致下頜。
秦既南抬頭,少女?垂著眼,睫毛也漂亮。
“生日快樂。”他彎了彎唇。
“你怎麼知道?”
他晃晃手機:“你表姐的朋友圈。”
葉蓁怔了下。
她剛醒,還沒來得及看到?孟顏的朋友圈,不知道孟顏發了一條吐槽,抱怨麵試時間不巧,讓她不能給她買蛋糕過生日。
“臨時看到?,臨時去買的。”秦既南拆開蝴蝶結,一個精致小巧的蛋糕從?盒子裡被?拿出來。
“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葉蓁沒動。
銀色蠟燭插到?蛋糕中央,秦既南低頭攏風,打火機橘色火焰微微跳動,映在他側臉上,彆?樣溫柔風流。
他生得真的很好看,這樣一張臉,這樣一個人,願意為你垂首點蠟,怎麼會有人不心動。
火苗冒起,蠟燭被?點燃,黑夜寂寂中唯一暖色。
秦既南端著蛋糕起身到?她麵前:“許願嗎?”
他眸中融著蠟燭的光。
葉蓁緩慢抬頭,她隔著火光看他,他也在看她,四目相對,她心底一顫。
這一秒,這一秒,無可自?拔地生出自?厭。
“秦既南。”
“嗯?”
少女?圍著粉色圍巾,臉龐明豔如霞,她頓了頓:“你上次問?的那個問?題——”
“葉蓁。”他忽然打斷她,“生日快樂。”
不重要,誰都?有不想提及的過往。
秦既南凝視著眼前的人,火苗在風中輕晃,他攏著風,看到?她閉了閉眼。
他以為她要許願。
她睜開眼,卻說:“求你,先離我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