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是這個狼心狗肺的!”
“……”
遙想當初,大家也算是過命的交情。
這廝忽然得到朝廷重用,本來是好事。
可……
這廝當天晚上就來了一場“切割”酒宴,和他們劃清界限!
簡直是把“小人得誌”這四個字,詮釋得再通俗易懂不過。
許文才就這麼坐在四輪車上,一直來到中軍大帳前,才派頭十足地起身,敷衍地抱拳一禮,開口道:“陳大人,辛苦你把軍伍卷宗等整理一下,然後交付與我,從今天開始,洪澤營就歸在我的帳下。”
“好,我待會兒就讓人給你拿過去。”
陳三石淡淡道:“那我就告辭了。”
“懶漢!受死——”
也就在此時。
陣陣勁力突然爆發開來。
隻見朱仝不知何時騰空而起,舉著雙錘就要上去教訓此人。
“鏗——”
幸虧兩名侍衛眼疾手快,慌忙拔刀格擋,然後很快就被人製服住。
“陳大人!”
許文才驚慌失措,瞪著眼睛說道:“你、你手底下的人是不是有些過於目無法紀了?!許某人好歹也是朝廷冊封的武鄉侯,更是洪澤營的新任鎮營主將!陳大人,我問你,襲殺上官,該當何罪?!”
“又是你!”
楚仕雄大怒道:“那廖方先強搶民女在先也就罷了,今日你想做什麼?!”
“朱仝!”
陳三石在趙康等人做出反應之下,做下定奪:“你死不悔改,來人,把他給我押下去,秋後問斬!”
秋後問斬!
這次。
是實打實的下了殺令。
眼看著大人似乎真有些生氣,趙康等人也不敢違逆,隻能親手把朱仝押了下去。
“許文才,你不得好死!”
朱仝破口大罵。
鄱陽的弟兄們,也都眼神帶著怒意。
楚仕雄等人說得好聽。
但他們清楚。
自家大人這一趟進京,哪裡是受封?
分明“軟禁”!
從此以後,就要徹徹底底給朝廷賣命,永世不得翻身!
許文才好歹也是曾經和他們一起走出來的,就算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也不至於針鋒相對,幫著朝廷架空大人,這讓他們怎麼能夠不憤慨,怎麼能夠不殺意騰騰?!
“一群蠢材!”
許文才用羽扇指著他們罵道:“蠢材!”
“……”
鬨劇結束之後,陳三石沒有逗留,徑直從軍營返回督師府。
途中路過集市。
到處都張貼著關於他的封賞,以示皇恩浩蕩。
鬨得如果他不去京城,就是徹徹底底的抗旨再加上不知好歹。
“師弟!”
不等陳三石進門。
幾位師兄師姐就暫停閉關迎了出來。
練武之人的閉關也是需要休息的,故此並不影響進度。
“還真跟你預料的一模一樣。”
程位忌憚地說道:“這次朝廷隻說你,沒提我們,想用這種方式分化大家,可謂是用心險惡,歹毒至極啊。”
“師弟。”
榮灩秋問道:“他們就給你五天時間?來得及嗎。”
陳三石正要說話。
就又有一人闊步走進庭院,行走之間好似山嶽挪動,偏偏又步伐輕盈,難以聽到動靜。
“喲~”
榮灩秋撇了他一眼,陰陽怪氣地說道:“這不是三姓家奴嗎?”
“九妹真會說笑。”
呂籍直視著她,調侃道:“我姓呂,何來三姓家奴之說?”
“這個我懂。”
汪直接過話來:“你本身姓呂,但又跟著師父,此為兩姓,等到師父年邁,你又私下裡聯係太子,成為太子黨的一員,結果後來發現形勢不對,又押注在皇帝老兒的身上。要不是太子和皇帝老兒都姓曹,你應該是四姓家奴!”
“嗬嗬,有意思的說法。”
令眾人萬萬想的是,遭受如此羞辱,呂籍的臉上也沒有露出半分怒意,他隻是伸出手,拍拍白袍的肩膀,開口道:“師弟,恭喜啊,我在軍中混跡半生,也不過是個威武侯,而你已經是魏國公了,此番進京還能夠進入內閣輔佐朝政,可謂是位極人臣。
“今日我來,是想告訴你,最近幾天好好準備,到時候我會親自陪同你進京,到時候咱們也好去找老四敘敘舊,有陣子沒見到老四了。”
聽聞此言。
諸師兄弟俱是大怒!
“呂籍!”
榮灩秋的手中悄然多出一條鐵刺鞭:“你不要太過分了。”
大師兄的話。
有兩個言外之意。
首先,是他明確表示會站隊朝廷。
其次,還拿尚且在京城的四師兄房青雲當做人質來要挾。
“老大,你過了。”
葉鳳修懷中長劍嗡嗡作響:“不幫忙我能理解,可好歹同門一場,不至於真的替朝廷賣命吧?”
“廢話作甚!”
“三姓家奴,受死——”
五師兄蒙廣信率先出手,月牙鏟罡氣似海。
七師兄葉鳳修驟然出劍。
九師姐榮灩秋的鐵刺鞭緊隨其後。
二師兄程位槍出如龍。
六師兄汪直陌刀劈山裂地。
五人從四麵八方,幾乎是同一時間出手。
“嗡——”
陣陣氤氳紫氣,陡然從呂籍身上爆發開來,好似煙霧般將他籠罩其中。
五位師兄師姐的攻擊落在煙霧之上後,便再也不能寸進。
“真不愧是修煉妖法的,提升就是快啊!”
蒙廣信麵容扭曲地說道:“灑家今日非要替佛祖收了你這妖人!”
“師弟!”
汪直大喊道:“快動手啊,這裡也隻有你能傷他!”
“諸位師兄師姐,住手吧。”
陳三石卻是說道。
香火神道。
第一個境界叫做“通靈”。
他通過【觀氣術】,看到大師兄如今的在香火神道方麵的修為。
香火神道、仙道、武道,三種道的氣各不相同。
仙道、武道雖然都需要天地靈氣,但仙道是儲存在丹田當中,觀察法修的境界,就看他的丹田,隻有調動法力之後才會融入周身。
而武道的靈氣,則是繚繞在四肢百骸,時時刻刻淬煉著肉身。
兩者肉眼來看會比較相似,但儲存的位置不同。
當初陳三石第一次看到師父他老人家時,就是周身運轉“青玄之氣”,而不是丹田繚繞,隻是當時他修為尚淺,不懂這些。
而此時……
他看大師兄呂籍。
在天靈之上!
赫然有著一尊難以形容的神龕!
從散發出來的力量強弱來看。
大師兄已經是通靈境界圓滿,相當於煉氣圓滿,真力初期。
邪神法的提升速度,不可謂不快。
這也是陳三石讓師兄師姐們住手的原因。
他們除去汪直之外,還都是玄象大圓滿,大師兄真要是想動手,沒有人是一合之敵,隻防禦不出手,就已經說明沒有殺心,起碼……
此時此刻沒有。
“轟!”
大師兄呂籍抬手一揮,紫氣翻湧,就將諸位師兄師姐全部震倒在地。
他身上的香火之氣也漸漸散去,看著咬牙切齒的蒙廣信,不疾不徐地說道:“老五,你不適合練武,所以遲遲不能突破到武聖境界,不如跟我走,我傳你香火神道。”
“灑家豈會跟著你一起造孽!”
蒙廣信目眥欲裂:“誰又稀罕你的狗屁香火神道!”
“罷了。”
呂籍話鋒一轉:“話我已經帶到,小師弟,我不管你在和老四謀劃些什麼,為兄奉勸你一句,老老實實奉旨進京,大家方可安然無恙。”
“有勞大師兄提醒。”
陳三石平靜地說道:“既然來了,不如就留下來一起吃頓便飯吧。”
大師兄呂籍封侯之後,就不在督師府內居住,而是住在自己的侯府裡。
“不了。玄武、白虎、天獅三營剛進城不久,還有一些軍務需要處理,告辭!”
呂籍再次以兵馬威脅之後,便轉身離開。
“豈有此理!”
“簡直豈有此理!”
蒙廣信惱怒不已。
葉鳳修閉上眼睛。
“師弟。”
汪直拄著刀站起身:“他礙事嗎?”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陳三石看著督師府的大門:“諸位師兄師姐安心閉關即可。”
“好吧。”
方才交手,對於葉鳳修等人都頗有挫敗,紛紛憋著一口氣,回到各自的住處繼續練功。
陳三石則是讓吳管家吩咐下去,全家收拾東西。
“收拾東西?”
吳管家也有所耳聞,但他十分清楚自己身為管家的職責,沒有因為自己跟著老督師大半輩子的“長輩”身份提建議,也沒有多嘴半句,隻是下去照辦。
搬家的消息,很快就傳遍督師府上上下下。
“三石。”
練武練得滿頭大汗的孫不器得到消息後找了過來:“我們真要去京城?”
孫象宗去世之後。
孫不器寡言少語很長一段時間,直到從官渡回來之後,性格才重新變得和之前一樣活潑,每日領著陳渡河姐弟兩人到處去玩,但是習武仍舊保持著刻苦。
他的資源。
自然是需要多少,作為姐夫就給多少。
“你來的正好。”陳三石示意對方坐下,帶著些許歉意說道,“不器,我記得以前你說過,你想隱居過太平日子,我可能要讓你失望了,跟著我以後不僅不會太平,反而可能波折不斷,你會不會怨我?
此言一出。
孫不器頓時了然。
“三石,你說的沒錯,我確實想要過太平日子。”
他的神色帶著決絕:“但我現在,已經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太平。你也不必過於保護我,需要的時候,大可以讓我露麵,我孫不器沒什麼能耐,但身上流著孫家的血脈,涼州城還是有不少老人認的。”
“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陳三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而後才朝後院走去。
瞞誰都可以,唯獨沒有瞞孫不器的必要。
一晃。
便是四日過去。
這四日。
督師府居家搬遷。
光是日用物品,就堆了大大小小裝了幾十輛馬車。
這些。
都被候保看在眼中。
這四天。
陳三石沒有再過問過涼州內外的任何軍政事務,就好像他真的下定決心要走一般。
以至於督師府不知情的下人們,情緒都很是低落。
直到第四日的黃昏時分。
“啾——”
一道尖銳的鷹唳劃開金黃色的天空,打破督師府的平靜。
盤膝坐在後山湖泊小船之上陳三石陡然睜開雙眼,從青鳥的腿上取下一封密信,看完以後,手上燃起火焰,將紙張點燃。
恰逢此時,一陣秋風拂過,信紙所化的灰燼紛紛揚揚的飄舞著,直到落入湖水當中,漸漸消失不見。
“喂,到底還去不去京城?”
跟在旁邊蹭靈氣的昭昭忍不住問道:“我怎麼看你一點兒也不著急的樣子?”
“小呆瓜。”
陳三石望著南方的天穹:“要起風了。”
……
京城。
大盛朝有兩個太廟,一個在京城外,一個在不久前收複的紫薇山。
每隔一段時間。
大盛朝的皇帝陛下,都會前往昆侖山閉關修煉,動身之前,會在城外的太廟附近開壇祭天,為江山,為萬民祈福。
這一日。
就連京城的普通百姓,也有機會見到傳說中的九五之尊,萬壽帝君。
因此。
街頭官道,都是人潮攢動,川流不息,熱鬨非凡。
百姓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著,都十分期待見到這位陛下。
據說,陛下求仙成功,百歲有餘卻頂生黑發,能夠禦劍飛行,兩年前親自出手,接連斬殺數名古魔妖人,和陳將軍一起解決天下之危。
又說,皇帝陛下為人節儉,四季常服不過八套,還曾經寫下過“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可謂是千古明君。
終於。
前方傳來動靜。
是陛下來了。
沒有華麗的隊伍,也沒有過多的裝潢。
隨行的不過是朝中文武百官和一些錦衣衛,他們行走之前不會粗暴地驅逐百姓,皇帝陛下的龍輦也十分質樸,準確地說根本就看不出是皇帝的龍輦,從表麵來看,就是用木頭打造的,沒有雕紋也沒有鑲金鍍銀,就連坐在上麵的皇帝陛下,也沒有穿著奢華的龍袍,而是披著一身道袍,盤膝在上麵,朝著上天祈福,為萬民求一個好收成。
真可謂是“四季常服不過八套”,這恐怕是大盛朝建國以來,德行最好的皇帝陛下。
不好!
有一個稚童不懂事,趁著爹娘不注意,衝到街道中間攔住龍駕,還拿手裡的沙球去砸最前麵的白臉太監。
太監的帽子被砸歪,麵容當場變得陰森無比。
攔截聖駕可是能夠被視為刺客的誅九族大罪!
稚童的爹娘已經嚇得麵無血色,比太監的臉還要白,跪倒在地上隻顧磕頭。
但也就在錦衣衛準備上去拿人的時候。
龍輦之上的陛下開口了。
他非但沒有責怪稚童,反而居然差人把孩子抱到龍輦之上,陪孩子嬉戲說話,如同慈祥的仙人一樣。
萬壽帝君!
目睹此幕。
百姓再次發自內心地由衷敬畏,隻覺得有個明君。
可……
他們的內心有一點直想不明白。
既然皇帝陛下如此節儉,為人又如此慈祥,大家的日子為什麼還是一日比一日難過呢?為什麼還是家家乾淨,年年無餘呢?
是為什麼呢?
就在百姓們沉思間。
前方的官道上,忽然出現一道身影。
那是一名青衫儒生,相貌堂堂,就是有些病弱之相,而且雙腿殘疾,隻能坐在輪椅之上。
在他的身後,還跟著幾名官員,以及一些神色怯懦的男男女女。
這一次。
是真的有人要攔截聖駕!
“房青雲?”
司禮監掌印太監黃鴻眯起眼睛,很快就認出來人,他開口道:“房將軍,你這是何意?”
“鏗——”
西廠的太監們更是接連不斷地拔刀。
“陛下!”
房青雲清亮的聲音響徹方圓數裡之地,讓一眾百姓都聽得清清楚楚:“臣房青雲,有本啟奏——”
百官隊伍最前方,拄著拐杖,老態龍鐘的嚴良耷拉的眼皮一跳。
“房將軍!”
司禮監掌印太監黃鴻說道:“今日大祭,有什麼事情還是等到改日朝會上再說吧。”
“今日不奏,恐我大盛朝將要亡國!”
房青雲語出驚人。
黃鴻示意錦衣衛上去拿人。
這時,龍輦之上的隆慶皇帝沉聲開口:“準奏!”
“臣有三奏!”
房青雲聲音鏗鏘。
“一奏,仙人不仁,逼迫蒼生種下靈禾,危害黎民!”
“二奏,陛下昏聵,縱容奸佞之臣禍亂朝綱。”
“這第三奏,是要為雲州百萬生靈的怨魂,和險些喪命在官渡的十五萬將士,討一個公道!”
他的聲音振聾發聵。
這一日,伴隨著秋風響徹京城。
與此同時。
大盛一京三十六州,每一座城內都下起“狀雨”,紙張上麵詳細闡述了雲州十日的發生過程,以及官渡之戰三府叛亂的真相。
於是。
在京城的朝野之上,一場“倒嚴”的風暴開始席卷。
隆慶七十六年八月十四日。
這天下。
起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