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路儘頭,獵人的身影已然在望。身穿粗布麻衣,外麵罩著一層七拚八湊縫起來的下腳料毛皮,高大魁梧,背著一杆老式火槍,挎著短弓、獵刀、箭筒。
於是,小男孩深吸一口氣,抬起已經微微顫抖的手,重新落筆:
“直到《保密法》的執行更加嚴苛,此類有可能泄露魔法界的試驗才被嚴厲禁止。傲羅們四處搜捕違反法令的巫師以及被違規改造出來的動物。被殺死的魔法改造生物堆積如山,魔法部一度靠售賣動物毛皮賺取了豐厚收益。”
寫完這兩段話,小男孩汗如雨下,整個人幾近虛脫;他倚靠著木屋後牆,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隻能無力地朝金字搖了搖手指。
金字立時破碎,點點金光如雨露般落下,滲入腳下的地麵。
一道不為人所見、所知的金光以小男孩腳下為原點,沿著地麵朝四麵八方擴散。
金光所及之處,唯一一個出現變化的是大路上那位獵人。
從腳下開始,原本粗糲的皮靴變成了前角翹起的華麗尖頭鞋,原本合體的皮料外衣變成了不合時宜的寬大茄肯。這是一種寬大的罩衣,下擺呈長裙狀一直拖到膝蓋之下,被路邊的雜草反複刮蹭。
獵人身上的武器都還在,可是與原先乾淨利索且順手的披掛方式相比,所有武器都被置於一個極不方便取用的角度。最靠近獵人右手的右側腰胯空空蕩蕩,除了口袋裡的半截小木棍,彆的什麼都沒有。
這幅不合時宜的裝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個偽裝的假獵人。
除了獵人的衣著打扮,似乎金光再沒有對任何事物造成影響。但是看清獵人變化的小男孩知道,金光已經成功發揮了作用,自己所書寫的曆史已經得到兩個世界的“共同認可”。
隻不過絕大部分變化都潛藏在暗處,不為人所知;就比如,原本故事裡的獵人,已經被改寫成了巫師……
再抬頭看時,天頂的“地球”一改遲緩的狀態,再次加速,一頭撞了下來。
厚重的大地撲麵而來,小男孩恍惚間產生了一種不帶降落傘朝地麵自由落體的錯覺。
本該到來的天體大碰撞被切實地阻止,兩個世界的融合幾乎水到渠成;偌大一個地球落下時,仿佛隻帶起一陣微不可察的清風,隨即就與現下的大地合為一體。
迎著拂麵清風,獵人走進了小木屋,也抽出了口袋裡的小木棍。
小男孩靠著後牆側耳靜聽。不一會兒,屋裡傳來獵人低沉有力的聲音。
“昏昏倒地!”
“四分五裂!”
“天呐,這孩子還活著。愈合如初!愈合如初!”
“不行,我不精通治療魔法。”
而後就見“獵人”匆匆出門,朝天上連續發射了三道火花。不一時,兩杆飛天掃帚載著兩個巫師從天而降,衝進了屋裡。
小男孩很快就聽到屋內傳來爭執聲。
“我們的好好先生又開始濫好人了。”
“這是兩條生命。再說,這條狼已經抓住了。”
“不過是兩個麻瓜。”
“麻瓜的命也是命。”
“麻瓜把我姑姑綁在火刑架上的時候,可沒想過巫師的命也是命。”
“燒死你姑姑的可不是這個老太太和小女孩。”
“夠了,你們要吵出去吵,彆妨礙我!愈合如初……骨肉再生……”
“感謝梅林,這條狼被改造之後,牙齒的咬合力大幅下降,所以沒有反複咀嚼受害人,而是像蛇一樣選擇了生吞。”
“等等,你要乾什麼?”
“預防萬一,你們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你得讓她們記得是獵人救了她們,而不是巫師——一忘皆空、一忘皆空。正好,她們還在昏迷,重構記憶要容易得多。”
“行了,帶上那條狼,我們該回去交差了。”
“等我一下,麻瓜的衣服穿著真不舒服。這一路走過來我被絆倒了三次,不,四次。”
“有沒有可能你穿錯衣服了。”
“不可能,我在麻瓜城鎮裡觀察了好久,很多人都是這麼穿的。”
絮絮叨叨的吵鬨聲隨著飛天掃帚越飛越遠。
一道傳送門悄無聲息地在男孩身邊打開,門上閃爍著聖潔溫暖的白光。男孩淡然一笑,卻沒有理睬,而是撐直虛軟的雙腿,重新提起了手中的鵝毛筆。
費了這麼大功夫,終於解決了“動物為什麼會說人話”這個邏輯矛盾,自己卻一點好處都還沒撈著,何必急著離開?
尖細的筆端再一次緩慢移動起來。
“在經曆數個世紀的封鎖後,時至今日,由伊索開創的相關技藝被認為已經完全失傳。知名神奇動物專家斯卡曼德先生曾多方查訪,也未能複原此神奇魔法。
雖然也有傳言稱,著名巫師世家佛瑞斯特家族保留了相關魔法的唯一一份記錄,但外人卻始終無從證實。”
寫完這兩段話,男孩徹底癱坐在地;金色文字如前一般落入大地,同樣沒有激起任何變化。
黑森林和小木屋依舊安靜如常,屋內的祖孫兩人也在繼續昏睡。除了寫出文字的小男孩,誰都不知道這個世界又發生了怎樣的變化。
男孩沒有再耽擱,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過了那道傳送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