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密的植被覆蓋整座海島,海鳥在上空盤旋,歡快的叫聲不絕於耳。數隻漁船停靠在碼頭,隨著海浪起起伏伏。一排穿著花裙子赤著腳的漁家女子或頭頂或肩扛著竹簍有說有笑的穿過廊橋,向附近的村落走去。
金黃的沙灘上,一男一女正在切磋武藝。男子身形似塔,光頭豹目,半尺長的胡須編成辮兒,尾部翹起,空蕩的左袖下露出黑色的鐵鉤。女子束發,蒙著麵紗,身材高挑,手持一把軟劍,一次次攻向男子,攻勢猛烈不說,那劍花也挽得利落又漂亮,好似銀蛇狂舞。男子看似且戰且退,實則有意引導女子出招,女子雖越戰越猛,但也未傷到男子分毫。這女子力氣大得出奇,打到急時,一腳下去竟能將礁石踹個粉碎。
按說女子的武藝已是十分了得,可比試結束,男子卻陰沉著臉,罵道:“蠻女,廢物!”
女子露在麵紗外的一雙杏眼滿是不服,卻也沒說什麼,隻晃著手中的軟劍在沙灘上亂畫。
不遠處的涼棚下,李光魏借著虞伯的手臂從躺椅上緩緩坐起身,望著那對不怎麼默契的師徒,笑道:“知雨比鴿奴不差了。大呂望徒成龍,這幾年不停的揠苗助長,若非好苗子,早扛不住了。”
虞伯歎道:“當初知雨纏著大呂拜師,老奴其實並不看好。誰料這丫頭如此能吃苦,咬牙硬是堅持了下來。嚴師出高徒,彆看大呂嘴上罵罵咧咧,心裡對這個徒弟且滿意著呢,不然也不會傾囊相授。就像主君對苑娘子,亦是儘心儘力。”
“你想說什麼就直說。”李光魏輕咳兩聲,氣息有些短促,喉嚨處似有痰液粘附,便接過杯盞喝了口茶水。
主君的身體每況愈下,不過才三十出頭的年紀,卻已發疏齒鬆,形容枯槁,肺腑一旦吸入寒氣,便會引發咳喘,經久難愈。兩年前來到這個位於南洋的海島,療養數月,身體漸漸好轉。可好景不長,三個月前主君突然尿血,從那以後人眼見的一天天衰敗下來。
哪怕苑娘子醫術高超,也是回天乏術,隻能用藥儘量延長他的壽命。主君心知肚明,對生死看得較淡,即便時日無多,被病痛折磨,每日照舊心平氣和,從容應對。
虞伯除了心疼彆無他法,若非疾病纏身,主君和苑娘子說不定也能成為一對佳偶。主君雖然從未提起過此事,可虞伯深知主君這顛沛流離的一生,對家有多渴望。
“這幾年主君教授苑娘子,天下大事、生意之門、政商之道、梵文番語,明的暗的可謂包羅萬象事無巨細。苑娘子極聰慧好學,短短幾年,人就像脫胎換骨了般,再不是當年那個柔弱可欺的小女子了。老奴知道主君這樣安排是為了少主,苑娘子的學識品性都無可挑剔,對少主又視如己出,有她照應著,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虞伯欣慰的笑了笑,頓了下,又道,“隻是……從名分上,畢竟無名無分,老奴的意思是,苑娘子有了名分,更能服眾,接手打理起事務不也名正言順了嗎?少主幼時失恃,雖然口中喊苑娘子為姑姑,心裡早就視其為母親了。主君何不問問苑娘子的意見?”
“你說的句句在理。”李光魏斂了笑,眸中多了幾絲落寞之色,“非我不想,而是不能。”
“主君怕苑娘子會拒絕?”
李光魏搖搖頭,歎了口氣,道:“我被她拒絕的次數還少嗎?但那是從前了,如今我要再提,她哪怕不願也會答應下來。無關風月,僅為報恩。可我不想用恩情約束她,把東根托付給她,已是拖累。她有她的路要走,會遇見更好更合適的人。”
“主君處處為苑娘子設想,可,可曾……”虞伯眼泛淚光,不忍再說下去。
李光魏自嘲一笑,望著海天相接處,心道我已無憾。
踏遍九州山河,他終於找到了家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