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並不懂得如何去愛一個人,而愛一個人的機會一生隻有一回。
半月後,柴宗理從秦州趕回,府裡發生的事他已悉數得知,一路上想了千百遍,以為想通了,情緒按捺住了,可回來後見到失魂的兒子、冷漠的妻子,他還是沒控製住脾氣。
“什麼規矩?誰定的規矩?我身為柴家家主,我都不在乎,如何你一個外姓人卻死守著所謂的柴家的規矩?在你心裡,規矩比兒子的快樂比孫子的命還重要?蕭芙,二十多年了,你何時才能正視你自己?你可以愛著彆人,卻要求你不愛的人也必須愛你圍著你轉,憑什麼?他娶了你,成了你的丈夫,他就是有罪了是嗎?他可曾逼迫過你?你可曾敞開心門向他坦白過?你自己守規矩了?”
“我在你心裡無足輕重,兒子孫子也不重要,我們都比不上你的太子哥哥。我告訴你蕭芙,你應該慶幸自己生了個好兒子,不是為了重秀,我豈會容你霸著柴家?虎毒尚不食子,你身為人母,你配嗎?”
蕭芙望著憤然而去的柴宗理,慢慢攏了攏披帛,這春日白晃晃的,照在身上怎地還覺著冷?
她天真的以為她的秘密無人知曉,到頭來秘密早就不是秘密。
她天真的以為柴宗理有了彆的女人對她心懷虧欠,所以這麼多年才對她客客氣氣,到頭來卻是對她一忍再忍。
她天真的以為她是柴家的女主人,到頭來她不過是個外姓人。
蕭芙雙手捂住臉,笑了起來。真是可笑啊!
她就知道,這世上除了太子哥哥,沒有一個人真心對她好。不過,不重要,她的心早就死了,柴宗理說什麼都傷不到她。
河麵浮冰都化了,風平浪靜,白鶴伴飛,野鴨戲水,心愛之人就長眠在這河裡。柴峻每日都來,一人一馬一壇酒,枯坐一日,日落而歸。父親來看他,摟著他勸慰良久,他一言不發,也不哭。
“少主心中的悲怒,一時半會兒怕是難以紓解。”諸葛軍師歎道。
柴宗理眉頭緊皺,眸中隱有痛色,重秀長這麼大還從未受過如此大的打擊。當年他最親的祖母病逝時,他還是個孩子,哭了幾場,慢慢也好了。因祖母病重時他一直陪在身邊,祖母是握著他的手離開的,他早有準備,能接受得了。
苑娘子的死就不同了,太突然,也太殘忍。
柴宗理交代部屬去請來慈恩寺的法師做幾日法事,希望能超度苑娘子的魂靈,希望重秀看到心裡能好受些。
慈恩寺遣派了數十僧侶在岸上辟了塊淨地打坐念經,其中有個模樣清秀的僧人不經意的看到了柴少主,平靜的眸子裡忽然泛起漣漪。柴少主怎會出現在此?且他看起來同兩三年前相比好似變了個人,那時的柴少主英氣勃勃,豐神俊朗,同她很是相配。而如今的他,怎變得這般萎靡頹廢?
法事間歇時,僧人向身旁的帶隊師兄打聽,他們所超度的是何人的亡靈。師兄告訴他死者是柴少主的一位妾室,因犯錯觸怒主母被沉了河,柴少主晚來一步,便與之天人永隔。
僧人隻知柴少主娶了會寧縣主為妻,並不知曉甚至未想到他會納妾。僧人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這幾年她音訊全無,他以為她離開西北去了很遠的地方,自由自在的活著。她不是公主,身份地位懸殊,柴少主不娶她也在情理之中。以她的個性,應該不會委屈自己給人做妾吧?
這位師弟向來沉默寡言,眼下卻反常的多問了幾句,師兄不由得留心注意。隻見師弟皺著眉頭,神情凝重,拇指扣著佛珠一動不動。師兄以為他不喜給權貴的小妾做法事,便勸解了幾句。我佛慈悲,眾生平等,要度一切可度之人,且死者生前曾給寺裡捐過不少香火,其父母親的骨灰曾在寺裡短暫寄放,說來她也算是佛門有緣人。
師弟又問這位女施主為何要把父母親的骨灰寄放在寺裡?師兄說這位女施主來自中土洛陽,大概是想著以後將父母親的骨灰帶回家鄉安葬,不過後來柴少主親自來寺裡取走了骨灰。
所以,被沉河的妾室,就是那位女施主?
師兄頷首說是,抬眼再看師弟,師弟竟紅了眼眶,他緩緩起身,走到水邊,河麵波光粼粼,而他淚流滿麵。
遠在天邊記心間,近在眼前看不見。
她,是他的佛,他的救世主。她拯救了他,卻拯救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