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峻凝視著舒嬋,笑意淡淡,“再想想。”
舒嬋眉頭微蹙,眼睫輕顫了兩下,道:“前幾日,有個自稱是藥材行商的人將我父母的骨灰送了來,說是一位同我父親交好的禦醫暗中操辦的。我父親在世時,朋友不多,唯同禦醫署的太醫令是莫逆之交,想必是他托人千裡迢迢轉送來的。我知道不能把骨灰帶進府裡,所以就暫時寄存在雷音寺。”
那藥材販子果然沒有向她道出實情。不過,這就更耐人尋味了。既然惦記著,為何要藏著掖著,拐彎抹角的?
好在嬋兒不知道溫在恒的算計而且也未瞞他,柴峻心稍安,道:“寄存在寺裡不妥,我儘快命人找塊風水寶地,將你父母好生安葬了。往後寒食祭掃,忌日憑吊,也有個去處。”
舒嬋點點頭,飯是一口也吃不下了,擱下了碗箸,道吃好了。
柴峻也不吃了,問她可否還記得鹿隱。
舒嬋一怔,說記得。
“他死了。”柴峻看著她道,“病死在監牢裡。”
“怎會?”舒嬋驚愕的睜大眼眸,有些語無倫次,“他……舅……溫,溫將軍不是允準鹿隱在寺裡先養好傷再收監過審的嗎?”
“他說的話,能信?”柴峻有些憤然,“咱們前腳走,後腳官兵就把鹿隱押走了。縱然他戴罪立了功,可官府豈會給一個邪教徒請郎中好好診治?進了大牢,鹿隱免不了又吃了一番苦頭,熬了幾日,人就沒了。我一直沒告訴你,怕你傷懷。”
舒嬋眼裡蓄滿淚水,想起鹿隱頭包紅紗背著她在山野裡奔逃,想起他被抓住時唱的那首小曲。深浦裡,野風香,燕歸帆儘水茫茫……
柴峻伸手抹了抹她臉上的淚,歎道:“早知道我就不告訴你了。你太容易相信旁人,他的煞名遠近皆知,一個連老弱婦孺都不放過的人,你當他會有好心?當初你要信我,怎知我不能將你父母營救出來?”
舒嬋默然淚流,難道她真的錯信了人?
每回舒嬋出門都有護衛跟著,柴峻知曉骨灰一事,舒嬋並不意外。隻是他不提還好,提了反倒引起了舒嬋的警惕。她似乎遺漏了一個重要的問題,如今兵荒馬亂的,一個普通的藥材販子是如何通過重重封鎖把骨灰送過來的?她不方便親自去打聽,便讓知雨外出采買時順道去打聽。知雨回來告訴她那藥材販子已失蹤數日,未留下隻言片語,東家四處尋他未果隻好報了官。
失蹤數日?
舒嬋心中不禁惕惕,再一細想,事情又千頭萬緒起來。骨灰為何時隔這麼久才送到她手裡?通過什麼門路送進來的?若真是聞醫令操辦的此事,那藥材販子緣何失蹤了?他為何一定要見到她本人才肯將骨灰送還?見麵時,他問東問西的對她的境況十分的關心,好像受人所托特意來詢問的。聞醫令冒著被牽連的危險將她父母的骨灰收集並送還,已是至仁至義,按說不至於去關心嫁給柴峻的她。
難道操辦此事的另有其人?
知雨的行蹤影衛一五一十稟報給了柴峻,柴峻先是笑著搖搖頭,他的嬋兒果然聰明絕頂。笑過之後,那雙在戰場上被鮮血浸染過的眼眸愈發顯得冷鷙酷烈。
人失蹤了,舒嬋無法刨根問底,隻得作罷。其實她依約覺得那藥材販子的失蹤柴峻是知情的,可她不敢問。柴峻這回沒有食言,很快覓著了一處風水好的墓地,幫她安葬了父母,還說待來年清明,陪她一道來祭奠。
入了冬,地麵牆頭屋簷樓頂的雪沒有化儘過。上一場風雪才剛結束沒幾日,下一場更大的風雪就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