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瓜州早晚溫差大,白日驕陽似火,夜間冷風簌簌。
怕入夜冷,舒嬋早早沐浴。她泡的是藥浴,淨室裡水汽彌漫,充溢著一股馥鬱的花草香。
藥方是舒嬋自己寫的,給周毓看過,周毓翻著醫書琢磨半天改了一味藥,倒不是那味藥開錯了,而是在瓜州不常見,一時半會兒的也湊不齊。立誌想成為婦科聖手的周毓發現他來了後,也就是個配藥煎藥的,舒嬋的醫術遠超過他。
來葵水的這幾日把舒嬋消磨得懨懨無力,從來沒有如此難受過。小日子結束,泡在溫熱的香湯裡,她感覺渾身的筋骨都泡軟了。搭在桶沿上的手臂細白如玉,仔細看還能看到上麵有一圈淡青色的印記。都這麼久了,淤青還沒完全消散,當時溫在恒緊緊拉著她時她還沒覺得痛,可待她走後撩起衣袖一看,竟青紫了一片,骨頭都是痛的。她掙開手臂時,明顯感覺到他抓得更緊了,當她憤恨無比的掰他的手時,他鬆了力道。他若不鬆手,任憑她怎麼掙都是掙不開的。他當時的神情,恐慌又失落,不舍又不忍,舒嬋撇開眼,權當沒看見。
她轉身離去時,他的聲聲呼喊她都聽見了,甚至他不惜拔劍和柴家軍相拚,她都知道,可她未回頭,亦未停下腳步。她狠著心,一步一步,遠離他,違抗他的安排,同他背道而馳,去往迷霧重重的未來。
這個時候,想必他已經出了隴右,不日就能回到洛陽,婚期應是沒耽誤。那晚,她那句“此仇不共戴天”當眾說出口,就是要同他一刀兩斷,劃清界限的。原本就勢不兩立,何必又糾纏不清?
事後彩墨勸她,言辭閃爍間意在表明溫在恒雖是溫家人,可他對她是真心好,他也有他的難處。舒嬋如何不知?她敬重他,信賴他,不明他心意時,她尚能把他對她的好當作是出於憐憫的幫助、照顧,她心懷感激的接受,知恩圖報。明了他的心意後,她甚至不用權衡,就會主動遠離。
她清楚自己的內心,她敬重他,信賴他,可對他並無男女之情。她不敢,不能,也不配。而他直到最後,也並未向她吐露過隻字片語,如果盛煦然不說,她還被蒙在鼓裡。從甘州回程的頭兩日,他看著她時,嘴角總是帶著淡淡的笑意,他說嬋兒,等回了洛陽,彆怕,一切有我。
縱父母不幸慘死,她相信,依然相信他。
身如青鬆正,心若皎月潔,少有淩雲誌,豈甘池中物?
舅舅,謝謝你,祝好。
西北比中土入夜遲,待舒嬋梳洗停當,天邊仍霞色斑斕。暮沉月升,一隊快馬趟過疏勒河,踏著淺草河岸奔馳而來。舒嬋聽到院外響動,以為是柴峻回來了,放下手中醫書,吩咐知雨擺飯。知雨還未出屋門,周毓大步走了進來,神色略顯驚慌。
“娘子,主帥來了。”
舒嬋愣了下,起身問道:“可是和重秀一起?”